第四百六十七章 等待是無限的妙用
中部大洲,有座高山。
山巍峨,直入雲霄,四處無人,幽靜凄清,風聲如笛聲,如泣如訴。
本是遍地妖邪的光景,但因為此山之中,有一位好似畫地為牢的得道高僧居於此處,才使得四周安靜無事。
遠處山蔭處,林葬天與陳白歇息在此處,連日的趕路之下,中部大洲的輪廓漸漸也要見到了邊緣,馬上就要去往東部大洲,再過不久便能到達帝都,到時候也不過幾天的時間罷了,之後的事情便快很多了。
陳白從林葬天的手中接過之前在日升城剩下的食物與和謝莫一起吃飯的時候打包回來的剩菜混合在了一起,雖然之前說是怎麼都不會吃這樣的食物,但是當飢餓來臨的時候,還是難以抵擋。
接過之後,陳白不禁打了一下自己這不爭氣的手,然後吃得很香。
遠處那座高山雲遮霧繞,靈秀至極,似是青山,又似荒山,至於到底如何,還得要親自前往才能夠知道。
林葬天與陳白靠在大樹上,身邊鋪了許多的野草和落葉。
陳白好奇地撿起一片落葉,用它去撩撥那微微附身的野草,將它身上那晶瑩的露珠給抖落下去,眼中儘是調皮神色。
對於這一類的植物,陳白一向是既有研究又充滿著無限的好奇,那種好奇彷彿無止境一般,一直不斷地向前蔓延出去。就像是她本人親口所說的那樣,每一樣研究都不能只做了這麼粗淺的觀察之後便輕易地就得出了結論,至於事實如何,還需要不斷地去探索。
陳白吃過飯後,心情大好,轉頭望向林葬天,說道:「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但說無妨。」林葬天雙手交叉,靠在樹上,一副老先生的派頭,轉過頭去,看著陳白。
見林葬天如此爽快,而且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陳白便嘻嘻一笑,然後問道:「你說這野草和樹葉,是不是也會有機會修行得道?」
「會的,」林葬天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他注視著遠處的那座高山,在陳白驚喜的眼神下,緩緩道:「只不過機會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過去也曾出現過類似的狀況。」
陳白興奮地拿起自己手中的那片樹葉,朝著林葬天那邊晃了晃,然後問道:「即使是這樣的樹葉嗎?」
林葬天眼神偏移,看向她手中拿著的那片樹葉,然後微微皺了下眉,陳白見此,以為不行,結果林葬天馬上開口道:「嗯,萬事皆有可能。」
「哇!」陳白盯著自己手上的這片樹葉看著,將其放在陽光下,看著陽光寫滿它身上的所有脈絡,隨即說道:「原來真的是萬物皆可修行吶!」
「確實如此。」林葬天點點頭贊同道,然後說道:「只是若想要做成那般的驚天之舉,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可缺失,不然的話,就只能是我們腳下的這些普通的樹葉了。」他看著面前的所有的樹葉與草地,在陽光照耀下的,幸運的躲在了陰涼處的,誰也不知道這二者的區別會在將來造成怎樣的影響,但是此時此刻,一切的未知都以成為了萌芽的形態,在慢慢地生長起來,等到來年再看,能夠活下來的,便是有機會修道的存在。
事實上,就連人類的誕生,也是歷經了漫長的歲月之後才出現的,這也是眼下的這個世間修道的結果。所以說,一切有生之物,皆有來生歡喜。
「好了,走吧,我們去那座山裡面看一看吧?」林葬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的雜草和樹葉。
陳白點點頭,時間久了,她也慢慢地習慣了這樣,所以每次也都能反應及時。
過了一會,那座巍峨的大山的前面,就走來了一男一女,男的神情淡漠,有點冷冰冰的,女的則開朗許多,手裡面拿著一片樹葉的莖,搖啊搖的。
深山久居著一位老僧,在林葬天和陳白開始登山的時候,老人合十的雙手便緩緩分開了,他睜開一雙彷彿可以洞穿一切事物的假象的外衣的眼睛,宛若密室的山洞之內頓時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太陽一般溫暖,帶著足以融化深雪的溫度。
老人緩緩起身,準備出去迎接今日來此的兩位年輕人。
他眼角有些笑意,一副慈祥善目的模樣,于山裡面走出,在陽光下,他整個人彷彿比誰都要更接近頭頂的那片天空似的,渾身都是金燦燦的。
若是靈兒和趙成端在這的話,或許就能夠認出這位老人到底是誰了,因為他們都與這位老人有過一面之緣。
這位老人,與趙成端說過所謂的「壯行不止」,與靈兒講過那所謂的前世今生,並且嚇得當時還小的靈兒哭著跑了回去。
同時,這位老人,也是那位給過帝國的那位君主龍九燭一些建議的得道高僧。
事後他便來到了這座山裡面選擇閉關,兩耳不聞窗外事,看似瀟洒,實則畫地為牢,久居深山之中,逼退了無數妖邪,使得這周圍沒有任何妖邪膽敢作祟,同時也因為這裡太過於偏僻,所以平時除了偶爾誤入此處的旅人,就再無別人了。至於選擇登山的,更是少之又少了。當今世上,肯花一些時間去做一些可能無用
的事情的人真的不多了。
所以看到那兩位年輕人走過來,老人其實還小有意外,但是當他的視線在林葬天與陳白的身上掃過的時候,他便已經沒有了任何疑惑。
微微撫須一笑,「原來如此。」然後便微笑著站在原地等待著林葬天他們的到來了。
登山途中,陳白看著沿路的花草,時而彎腰湊近,聞一聞花香,時而伸手輕輕碰觸一下身邊的樹枝和上面爬著的肉嘟嘟的青色蟲子,躲在樹葉上以為她看不見呢,結果下一刻便被揪了出來,被陳白放在自己的手上把玩著。
走著走著,陳白忽然發現林葬天的腳步慢了下來,然後撞在了林葬天寬大的後背上,她驚呼一聲,然後雙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下頭,臉上有些尷尬的笑容。
林葬天抬起頭,沖著那位早已等待多時的老人微微笑了下,然後向旁邊走開一步,讓陳白也能看到那位老人。
陳白感到陽光刺眼,頓時眯著眼抬起手擋住太陽。方才之所以撞在林葬天的背上,主要還是因為她將林葬天當做了擋光的,一直躲在他的身後走著,並且隨著每一道上山途中的轉彎處,也跟著移動自己在林葬天身後的位置,所以這一路上她都沒怎麼曬到。
明明在之前的那個地方看這裡是雲遮霧繞的,以為這邊沒有太陽呢,結果過來了之後,雲霧居然散開了,陽光從其中一道道地照下來,不一會就成了個大晴天。陳白不禁為自己的倒霉而感到一陣心酸。
「那位是?」陳白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問林葬天。觀察老人那一身的氣度,絕對不像是個普通人。這一路上,凡是林葬天主動帶著她去的地方,基本都能夠碰見一些神奇的人或事,所以現在看到這位老人,她也自覺地將老人的身份想到了很多種可能,畢竟這回可是她唯一一次有可能猜對的機會。
林葬天笑了笑,然後輕聲說道:「一位值得尊敬的高僧。」
「哦,那應該怎麼打招呼呢?」陳白還不是很清楚這些事情,然後說道:「雙手合十就行嗎?」
「嗯,合十禮就行,再微微低頭,念一句阿彌陀佛就可以了。」林葬天笑道,然後開始緩緩地向著不遠處的老人走去,這位老人即使是在那個寺里,也是一位地位極高的存在,只是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著實是讓人費解。
陳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照著林葬天說的那樣做就行了,保准不會出錯的。
不一會就到了老人面前,在老人的注視下,三人互相雙手合十行禮,算是打了個正式的招呼。
然後老人抬起頭來,看著林葬天,微笑道:「想必你就是林葬天了吧?」
「是的。」林葬天點了點頭。
老人又看向陳白,然後笑道:「這位姑娘倒是有趣。」做出這樣簡短的評價之後,老人朝著陳白微微頷首。
陳白聽聞老人點到即止的話,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自己被老人一眼便看穿的感覺。
本來林葬天還想要問一下老人為何會在此地的,但沒想到老人已經率先開口說道:「北辰那小子,在雪原厄斯那邊怎麼樣?」
林葬天笑了笑,這下算是印證了自己心中的那個想法,看來面前的這位老人,便是北辰的師父了。然後林葬天如實回答道:「過得不錯,除了認識了一些朋友以外,還幫了我很多忙,若不是有他的幫助的話,說不定我已經被困在了那座風池城裡面。」
「這樣啊,」老人笑了笑,然後說道:「既然都是些除魔之舉的話,那也算是累積功德了,不錯。」老人的嘴角有些笑意,雖然林葬天所說的那些事情他並不是很清楚,但是聽聞自己的徒弟幫了林葬天,心裡也總是滿意的。對於林葬天的了解,老人看到的其實更多,只是他見到了林葬天之後,便覺得無需多言了,因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年輕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優秀一些,所以說與不說,都無礙。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說,免得徒增煩惱。
老人似乎沒有什麼想要問林葬天的了,然後看向站在一旁正緊張地看著自己的陳白,然後微笑道:「姑娘無需害怕,雖然你是佔據了別人的身軀,但是我看得到那些『軌跡』,這位姑娘的死去與你並無干係,而且你在無意間,也為這具身軀的主人做了件好事,所以我是不會將姑娘視作妖邪之物的。」
聽到了老人的話之後,陳白懸著的那顆心頓時放了下來,輕鬆了許多,她還真的在為這件事在擔憂著,但是老人的一句話,無形中將她的這份擔憂全部都給化解了。
「有什麼想要問的嗎?」老人望向林葬天,笑道:「你此次過來,總不可能只是來和我打聲招呼的吧?」
林葬天知道自己現在早已經被老人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在這樣的得道高僧面前,一切的掩飾都是無用之舉,所以只管講出真話即可,自然會由老人來解答的。
於是林葬天便開口問道:「是等待,還是要儘快?」
老人笑了笑,雙手合十,沒有什麼猶豫,只是說道:「你將哪一項放在前面,答案便是哪一個。
」
沒想到老人的答案居然如此簡單,然後林葬天又問道:「就這樣?」
「嗯,」老人點點頭,說道:「你之所以將等待放於前方,這說明在你心裏面一直盤旋不去的聲音便是它,所以其實我也不需要給你什麼建議,以你的能力,只要是有了自己的選擇,之後的事情就只管去做就是了,根本不會有什麼事物來阻擋你的前進的。」
林葬天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雙手合十,微微低頭,與老人道了一聲謝,然後嘆道:「原來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庸人自擾啊……是我想多了。」
「切勿妄自菲薄。」老人說道。隨即他轉過身去,抬頭望向天空,緩緩地說道:「等待,也是有著無限的妙處的,你所做出的選擇,其實很好地說明了這個道理,只不過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體會罷了,我看得到的,就在不久的將來,你只需要順其自然即可,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無法避讓,你只能選擇接受這些事情,因為你一個也無法將自己獨自摘出去,永遠也無法獨善其身,所以也就註定了你現在出現在我的面前。」
林葬天笑了笑,嘆道:「還是都被您看穿了啊……」
「不,」老人搖搖頭,否認道:「只不過是你在我的面前沒有掩飾罷了,不然我也不可能看到。」
「林葬天在此,謝過大師了。」林葬天雙手合十,彎腰道。
陳白聽著兩人之間的話,感覺自己每個字都認識,但是被他們連成句子說出來之後,她就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之後林葬天和老人又聊了幾句,說話和在遠處看這座山的時候感覺都一樣,雲遮霧繞的。
在陳白聽得頭都快大了的時候,突然聽到林葬天和老人在道別,然後整個人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之後陳白只聽到林葬天走到她身前,對她說了句「走了」,然後與老人告別之後,兩個人便御劍離去了。
最後一眼望向那座山的時候,那位老人彷彿變成了陽光里的一部分與那山間的霧氣一起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種無色無味、無形狀的存在。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讓她感到奇怪的,最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見鬼了的,是看見林葬天臉上的那副不似作假的笑容,與以往都不同,過去總覺得適合放在他身上的詞語只有「冷漠」和「冷峻」,現在感覺即使是「笑容和煦」、「溫暖」這樣的詞語放在他身上都不覺得奇怪了。
陳白搖了搖自己的腦袋,甚至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錯了。
這個林葬天,怎麼會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明白是老人剛才的哪一句話讓林葬天性情大變了。
不過,她撅起嘴想了想,嘴角不禁有了些笑意,感覺這樣的林葬天,其實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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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城。
明禮緩緩地打開來自石頭城古月的傳書。
過了一會,他神情凝重地將其放在自己的面前,重重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落雪城與石頭城派來的軍隊,還有一場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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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海域。
這一日,所有域外異族都迎來了他們的死敵,所以海域迎來了久違的安靜。
大海之上。
一個身穿鮮艷紅衣的男人手提長刀,坐在一個腳下生出祥雲的,名為「噬元」祥瑞之獸身上,「狐假虎威」著。
這些日子,相處得極為融洽的兩個夥伴,於東海海域之上創造出了許多個膾炙人口的傳說,幾乎是成為了那些域外異族的剋星,所到之處,無一個域外異族膽敢造次,他們所向披靡,無所不勝。
李丘北轉頭望向那道墨家建造的用來抵禦域外異族的城牆,陽光照在上面,使得城牆熠熠生輝,海面上波光粼粼,儘是魚鱗一般的陽光。
「噬元,咱們回去吧?差不多到飯點了。」李丘北低頭看著自己身下的噬元,輕輕地拍了拍它的脖子,當初讓噬元同意他騎在它的身上,李丘北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現在終於算是和它一起並肩作戰了,而且效果還出奇的不錯,現在海域之上,再也沒有哪個域外異族膽敢輕易發起進攻了。
噬元聞言,立即在海域之上停了下來,然後轉身朝向城牆那邊,開始奔跑起來。
李丘北哈哈大笑著,聲音豪放,手上的那把長刀於空中橫切而過,劃出了一道殘影來。
在他們的面前,召集在海域上的巡航船隻逐漸從海面下升了上來,其上皆包裹著一層透明的「屏障」,以保護船上的人。這是帝國為在東海海域上的將士們抵禦域外異族而準備的,用了一段日子,大家的反饋還是很不錯的,說是用著舒心。但是李丘北還是覺得噬元更好一些,畢竟再怎麼說也是林葬天交給他的重要夥伴,他光是與它站在一起,就覺得自己心中的戰意很容易就能夠被激發出來。
「回去嘍!」李丘北高呼一聲,心情暢快。
身下的噬元也跟著嚎叫了一聲,聲音嘹亮,於這寬廣無邊的海域之上悠遠地飄遠,好似回蕩在雲層之間。
而在他們的身後,東海海域深處,又有暗潮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