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魔

一座安靜的院落中，一位綠裙女子在院中踱步，表情頻繁變動，有害羞，有焦急，還有期待「爺爺應該不會為難他吧，是不是會商量婚事…..」。

屋內，龍國興和沈明修坐在主位，側位坐著柳清。

沈明修先是開口道「年輕人，你年紀輕輕，學術造詣如此之高，令人欽佩，不知師出何門？何等高人，竟能教出你這等驚世天才？」

柳清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因為自己沒有對師傅的記憶，這些本事，都是突然出現的熟悉感帶給他的，以他的推測，可能是前世的自己留給今生的手段。

他開口道「我沒有師傅，這些東西，可能是前世的自己擁有的，現在轉世了，能力還保留」。

聽著這些胡言亂語，兩位老人面有不悅，想想可能是師門門規特別，不願說實話，便也是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思索片刻，沈明修一轉話鋒，微笑問道「你是哪裡人？家裡還有什麼人？」。

柳清淡淡回答道「我應該算來自江市吧，我是個孤兒」。

兩位老者皆是面色一僵，不知話題該如何進行。

安靜一會後，龍國興突然輕咳一聲，開口道「你可喜歡沈家那小丫頭？」。

柳清一愣，心中思索「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對於沈墨柔，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感覺，甚至還沒見過真容，但是每每看到她的眼神，令人心安，想要用心呵護」。

沈明修這時也是帶著些許期待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柳清道「我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沈明修心中一喜，但是面色故裝深沉道：「說的簡單，你可知道，徐家對我孫女惦記已久，徐家可是夏國前沿勢力，你怎麼不讓她受到傷害？」。

柳清回答道「若是他們要做傻事，滅了便可」。

似是被氣笑了，沈明修道「哼，滅了，憑什麼？憑你會下棋還是憑你會畫畫？」。

柳清也不解釋，等修道大成，這些俗世勢力，彈指可滅。

一旁的龍國興面帶奇怪微笑。

沈明修內心想「我就一個寶貝孫女，怎麼捨得讓她受到傷害，你沒有那個能力，我有啊，不過，年輕人性子張狂是好事，但還需磨礪一番」

又沉聲道：「我舉個簡單的例子，現在，我家宅子被徐家包圍了，要帶走柔兒，你當如何？」

聞言柳清心中一驚，思索片刻，便有淡淡冷汗流下。

不等柳清回答，沈明修又追問道：「如果我沈家無能力，柔兒被帶走了，你當如何解救，三天，三年，還是三十年？」

追問還在繼續「就算你能力頗大，去培養自己的勢力，可是以徐家的能力，只怕會被扼殺在搖籃當中，換一種說法，三十年，你成功造就了一個豪門，可那時，誰知道事情已經發展到何地步，再者，夏國十大家族，哪個不是傳承百年千年，沒有千百年的底蘊，如何長成參天大樹？」。

到底是國學大師，簡單的追問，便讓柳清面色蒼白。

柳清此刻心中也是大亂。

是啊，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好多事，都會想著等修道大成之後再去做，以前無所謂，可現在他心有牽挂。

當初嫦曦那裡如此，想著打開靈脈之後去幫忙化解，時至今日，嫦曦可還是日日在受煎熬。

後來黎青那裡也是，至今，黎青還在承受著斷臂介面處的傷痛。要解決，除非到天仙境，可是，何時能到天仙境？

一年，十年，一百年？那時候，可能她們早已化為一抔黃土。

再想想沈墨柔這裡，如果不幸被沈明修言中，自己該怎麼辦？

到地仙境不算難，小半年足矣，可是越往上越難，需要的資源也會越來越多，如若沒大機緣，可能在這座星球，百年之內都會止步天仙境。

以天仙境的修為，並不能為所欲為，現代化的大殺傷性熱武器，他都阻擋不了，這些徐家都有，怎麼辦？怎麼辦？

此刻的柳清，面色蒼白，眼中浮現淡淡赤紅光芒，那種吸食人血，搶奪他人氣運，滅人道統一類的邪惡修魔之法，漸漸浮上心頭，他的嘴角，也露出邪魅的笑容。

忽然，一道離別前絕望的回眸若隱若現。

柳清使勁甩甩頭，想要將邪惡的想法丟掉，兩種思緒較量，讓他痛苦不已，化為一聲凄厲痛苦的哀嚎「啊」，隨即氣血上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竟是昏死過去。

柳清躺在病床上，旁邊坐著守候了一天一夜未合眼的沈墨柔，她面容憔悴，望著面色蒼白的柳清，滿是關懷之色。

還是那間屋子，龍國興和沈明修依舊在攀談著什麼。

龍國興先是開口：「你這老傢伙，下藥太猛了，那小子不會有事吧？」。

沈明修瞪了一眼龍國興道：「醫生說了沒事，心緒繁重導致的氣血上涌，吐了一口血，還是好事，年輕人不能太氣盛，打壓打壓，沒有害處」。

龍國興又擠眉道：「你真打算培養他了？」。

沈明修嘆口氣道：「我沈家，傳承千年，可不能斷在我手裡了，不知何故，我沈家到這一代，竟是人丁單薄，」。

又似想到什麼，轉頭問道：「對了，你這欽差大人，來這昆虛市到底何事？」。

龍國興起身關好門窗，開口道：「一是參加這聚會，畢竟，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文化在，國家就在，民族就在。二是，看能否找到那個塤的主人，沒想到真找到了，家裡來信要見他。三是，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有關部門發現徐家有問題，他們好像在暗中收集兒童，似乎還與倭國有關」。

聞言沈明修也是大驚，開口道：「看來，他們家是到頭了，居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隨後二人又低頭交流起來，只是面色一直很是凝重。

沉睡中的柳清，思緒依然活絡，只不過陷入迷茫中的他，不願醒來。

擺在他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修為的高低和修行速度，他要做的事，似乎只有高深的修為才能辦到，可如今的他所擁有的能力，甚至不如豪門的大少。

古往今來的修仙者，哪一個不是千萬年才擁有一身修為，現在著急並沒有用，修仙路，本就一路荊棘，一步一個腳印才能成功。

過於心急，說不定會墮入魔道，雖然修鍊邪術修為提升快，但最終還是會落得個天地不容。

整理心緒，首先，他要回一趟江市，他的修為現在能夠解決嫦曦的問題。

然後去海市，煉製一些簡單的丹藥去緩解黎青的疼痛。

再然後去走遍這個星球所有神秘地區，看能否找到一些天地寶材或者仙人遺迹來提升修為。

等修至天仙境，窺探一絲天機，解救秦叔的愛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是他的執念。

整理好思緒，緩緩睜開眼，望著趴在病床前睡著的沈墨柔，此時她面色蒼白憔悴。柳清心中一滯，伸手拂去她額角的一縷秀髮，打出一道靈力，讓她睡得更沉。

起身抱起沈墨柔，放在床上躺好，掖好被角，向外走去。

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已經心中通透的他長舒一口氣，變得輕鬆不少。

「看來你是想通了，想開了」身後突然傳來沈明修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柳清轉身，對沈明修點頭道：「多謝老爺子點化」。

這聲感謝發自內心，沈明修的話，對他的修道大有好處。

沈明修卻是意味深長的說：「跟我客氣什麼，我鬍子差點被我那孫女扒光了」。

聞言柳清也是淡淡一笑，原本是一心求道，現在看來，有了變數，可是，百年之後，佳人該如何？想到這裡，他竟又是生出淡淡的戾氣來，看來現在修為太低，玲瓏木的戾氣對他還是有不小的影響。

沈明修突然想起什麼道「對了，龍家那個老傢伙要見你」。

柳清一愣，兩人基本毫無瓜葛，不知有何事，但還是跟隨沈明修而去。

到了屋前，沈明修關門離去，屋內只剩龍國興和柳清二人，柳清不解的望著龍國興。

龍國興緩緩開口道「那個塤，多少年來，無人能夠吹響，你是第一個，族內聽說后，想要見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柳清毫無興趣，他眼下要儘快完成規劃的事然後快速提升修為，不想搭理這些無意義的事，於是搖頭拒絕。

見狀龍國興一驚，然後又無奈自顧自笑道「這也能算到？」

當即開口道「你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家裡那位說了，你願意去的話，龍家能辦到的事，都會竭盡全力。」

柳清思索片刻，他現在勢單力薄，龍家作為夏國第一大家族，確實可以幫忙照拂一下自己身邊的人，開口道：「好，什麼時候出發？」。

龍國興一喜，連忙開口道：「越快越好，最好是現在就能出發」。

柳清點點頭道「那就明天一早出發，去京城之前，能否先去一趟江市和海市？」。

龍國興點頭道：「好辦，我去調飛機」。

夜晚，昆虛市最大的商業街，人潮湧動，一男一女手牽手在人海中走動，男子相貌普通氣質出眾。女子身形曼妙，雖戴著口罩，依然美麗動人，正是柳清和沈墨柔。

他們去購物，去划船，去坐過山車…

沈墨柔笑容從未離開過，而柳清，也是身心放鬆下來，享受著這人間煙火。

沈墨柔買了很多東西，基本都是給柳清的，柳清留下的，就只有一部手機。

柳清只是買了幾副簡單的草藥，他打算用這些草藥來煉丹。

夜色漸深，兩人手牽手走在江邊，微風吹過，沈墨柔青絲隨風飄動，也觸動了柳清的心扉。

沈墨柔佇立在柳清身前，滿眼柔情，纖細的手指，向面部的口罩摘去。

就在這時，汽車的轟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動作。

不一會，兩人就被七八輛麵包車包圍。

車門打開，下來很多面色剛毅的黑衣人，個個手持兇器。

沈墨柔面色大變，第一時間擋在柳清身前，緊張的望著眼前的黑衣人。

看著眼前柔弱的嬌軀，柳清心中刺痛，一股殺氣，自內心深處湧出，眼神也變得嗜血。

車內的徐嘯，望著那個擋在柳清身前的女子，心中暴戾之氣也是大漲，嫉妒和憤怒讓他就要下令將兩人全部剁碎了餵魚。

就在柳清打算將沈墨柔打暈后大開殺戒時，一聲冷哼響起。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正是龍國興，沈墨柔神色一松，而柳清也是壓制了肅殺之氣。

龍國興對著一群黑衣人，又似乎是對著車內的某處開口道：「這人，我龍家保了」。

同一時間，車內的徐嘯，也接到了家族高層打來的電話，聽完后，徐嘯憤怒的將手機砸在車窗上摔的粉碎，對車外大喊一聲「撤」。

聽到命令，那群黑衣人井井有序的上車迅速離去。

經歷這一事，柳清和沈墨柔跟著龍國興返回沈家大宅中。

夜晚，柳清來到沈明修這裡來辭行，經此事，他更加堅定了快速提升修為的決心。

聽到柳清說要離開，沈明修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你要成長，我支持你，出去時間不要太長，女子最美年華，短短數載，你可不要負了柔兒，」。

沉吟許久，又開口道：「柔兒隨她母親，看似柔弱，卻性子剛毅，認準了的事，絕不會放棄，」。

他走到太師椅上坐下來，似是陷入回憶道「你應該聽說了，柔兒母親來自南疆異族，那裡族規森嚴，決不允許族人與外人結合，我那兒子隨我，自小痴情儒雅，遊玩時與柔兒母親相識，兩人陷入愛河，在柔兒十歲那年，柔兒的母親思念父母，便回鄉探親，不承想，回去后就被裝入豬籠沉江，我兒痴情，竟是留下年幼的柔兒，跳江隨她而去了」

說到這裡，早已老淚縱橫。

柳清聞言心中也是閃過淡淡苦楚，凡人的無奈太多太多。

擦擦眼角，沈明修繼續道：「給你說這些，你可知為何？」。

柳清搖頭表示不解。

沈明修道：「她們那一族的女子，一生只會愛上一個人，一旦動心，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緩口氣又道「我聽說柔兒給了你一塊手帕，那塊手帕，就是那一族女子的定情信物，用來在新婚之夜收集落紅，以此表達自己的忠貞，她既然將那手帕給了你，想必是將心也給了你」。

柳清撫摸懷中的手帕，心情沉重，這情太重，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過了許久，沈明修又開口道：「她既傾心於你，哪怕你未來一無所有，她也不會離你而去，」

聽著沈明修的話，柳清心情愈加沉重。

看著陷入思索的柳清，沈明修嘆口氣道：「行了，你還是去多陪陪她吧」

柳清離開之前，沈明修又告訴他，如果路途不順，早點回來，沈家會全力幫他。

懷著沉重的心情，柳清敲響了沈墨柔的房門。

不久后，看著坐在屋頂的二人，沈明修撫須出神，漸漸露出笑容。

屋頂，兩人緊握雙手，欣賞圓月，月光下，女子身軀附上一層淡淡霞光，更顯聖潔美麗，雙眸如水，似一口古井，從井內向外望去，範圍很小，小到只有身旁的男子。

這時，柳清突然攔住沈墨柔要摘下口罩的手，柔聲道：「我要出去一趟，等我回來，你再摘下可好？」

像是一種承諾。

聞言沈墨柔心中不舍，還是輕聲回道「恩，我會等你回來」。

語氣堅定。

他們聊了很久，屋頂不時有低語傳來。

深夜，沈墨柔怎麼也不肯去睡覺，就怕一睜眼，不見心上人，柳清也心有不舍，但還是狠心打出一道靈力，讓沈墨柔沉沉睡去。

將沈墨柔抱回屋內，柳清便去了8號別墅，向莫老辭行，也留了聯繫方式，答應的事，有機會，定會幫忙。

隨後回了沈家，將幾種草藥倒在一起，指尖光芒大盛，煉製了幾枚簡單的氣血丹。

煉丹一道其實異常簡單，最原始的，就是用煉丹爐，用現代人的解釋來說就是成品重金屬太多，有效果，也有太多負面作用。

而修仙者煉丹，用靈力提取草藥當中純正的能量，再將之融合，可以保留百分百的藥性，再加上靈力滋養，更有奇效。

第二天一早，柳清便跟隨龍國興一行人坐上直升機離去，而沈墨柔，由於靈力存在，依舊在安靜熟睡。

去往江市的路上，柳清拿出一個小瓷瓶，裡面裝的，是自己的純陽靈力，用它來包裹嫦曦心脈，法則之眼就不會看到妖血，也不會再降下刑罰。

想到天地法則，他陷入沉思「這世間，修道之事似乎都是在循規蹈矩，按照一個固定的模型在進行，不管是修仙的境界，還是方式，都是固定的，不按照法則進行，就會受到懲罰。」

他認為這一點很不合理，很多動物植物，它們靠自己的努力修鍊化形，也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憑什麼要受到懲罰？

此時，億萬星辰外的一處宇宙，有一個古樸蒼涼的祭台，祭台旁邊，有幾個石桌，有的上面擺放棋盤，有的擺放畫卷，有的擺放古琴…

中間最大的石桌上，靜靜躺著一本看上去古老，卻依然充滿莊嚴肅殺的書籍，書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天地法則」。

隨著柳清心念波動，那書本竟是微微顫抖一下，隨後又回歸平靜。

常言道近鄉情更怯，柳清突然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嫦曦。

似乎是覺得去單獨見其他女子，有點對不起沈墨柔一般。

猶豫再三，他還是退步了，讓龍國興的手下代勞。

假山別墅，氣質幹練的侍女小鶯來到了嫦曦的房間。

房間內黑暗陰沉，只能依稀看到床上佝僂著一個人影。

小鶯看了看輕聲道：「小姐，有人送來一個包裹，說是受人之託」。

過了片刻，床上傳來一陣沙啞的聲音「放著，沒什麼事你..你就出去吧，關好門」。

小鶯微微遲疑，面露擔憂道「小姐，你沒事吧？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良久，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沒事，記得每日清理後山的躺椅」。

口氣倒像是交代後事一般。

猶豫片刻，小鶯欲言又止，化為一聲嘆息轉身離去。

床上，有一位老太太，頭髮花白又枯燥稀疏，滿臉皺紋，眼圈下陷，腹部以下，竟是半個狐狸身，而狐化顯然還在繼續，慢慢到胸口，再到雙臂...

老太太伸手欲要拿到包裹，最終，還是無力垂下。

慢慢的，整個身體，化為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此刻，狐狸眼眸，出現點點淚珠，淚珠里，似乎有一個人影。

狐狸艱難的挪動身子，讓自己的目光，對著後山的方向，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然後緩緩的，緩緩的閉上了雙眸。

柳家集團樓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柳清望著車窗外的高樓怔怔出神。

頂樓一間辦公室。

柳寒月正埋頭在文件上寫寫畫畫，她面前，各種文件堆積如山，桌旁，有空的快餐盒，還有空的咖啡袋….

誰能想到，堂堂江市首富家的千金，過著如此生活。

似有所感，柳寒月柔柔眉心，起身走向窗邊向外望去，街道上，穿梭著各種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累的行人。

她搖搖頭自語道：「想多了」。

然後轉身回到辦公桌繼續埋頭工作。

處理完江市的事，柳清起身前往海市。

同樣，在黎青那裡，他依然沒有現身。

他將氣血丹放在餐桌上，給黎青發了信息「桌上的葯，三個月吃一粒，可以緩解疼痛，」。

過了良久，站在秦叔墓前的柳清才收到黎青的回復，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好」。

看到信息后，他放心離去。

卻不知，黎青在監控里，將柳清的行蹤看的一清二楚。

別墅內，黎青看著手中的藥瓶自語道「肉體上的痛，遠不及心裡的苦」。

說著，便將藥瓶丟進垃圾桶。

想了想，又將藥瓶撿回來，在胸前衣服上擦拭乾凈，走到二樓，打開暗格將藥瓶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