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事成雙
已經好多天沒有在宿舍里和瀋海兒一起吃晚飯了,今天一下班我便回到「小二樓」的宿舍里。海兒一邊唱著《酒干倘賣無》一邊炒著他的拿手小菜。室內有些凌亂床底下的空酒瓶東倒西歪地躺滿一地,還有幾本書掉在床邊的水泥地上。
瀋海兒是個不愛整潔的人整天稀里糊塗的,但他倒是有些音樂細胞,喜歡一邊彈吉他一邊直著嗓子唱歌。他的手指又短又粗在吉他的琴弦上撥來撥去顯得特別的笨拙。他最拿手的那兩道家鄉小菜便是:
蚊蛤燒豆腐、蘑菇炒雞蛋。
海兒一見到我便止住了歌聲對我說道:
「聽說王建興已經出院了又不是什麼直腸癌,可能是醫院診斷錯了。我們幾個正計劃著給他接風壓驚呢!你看怎麼辦?」
「那當然好啰!你買菜燒菜,我出酒、出錢,你看如何?」
我很坦率地回他道。
「那就約在這個星期六晚上吧?就在我們寢室聚聚?」
「那就這麼定了吧!」
我爽快地回答海兒,生怕還有什麼變化,然後我問海兒道:
「最近局裡有什麼情況?」
海兒當然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最近好像要發獎金了,昨天施老大來找我們徐科,後來徐科長讓劉會計看帳,可能每人至少有300塊吧!」
「還不錯嗎!不錯!不錯!」
我非常滿意地坐下來和海兒對飲。
海兒的酒量還可以,就是喝酒後臉會立即紅得像豬肝一樣,然後開始手忙腳亂,常常會把身邊的東西碰倒摔壞。
「聽說這幾天青年路體育館有演出你知道嗎?」
海兒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問我道。
「不知道啊!要不我明天去看看吧?」
我非常主動地回他道。
第二天我果真去了體育館,只見門前的海報上用鮮紅的大字寫著:
「廣東省話劇團元旦獻演,根據台灣同名電影改編的話劇《搭錯車》票價每位5元。」
我的乖乖啊!票價這麼貴啊!我看看還有那麼多人的在排隊買票,我想一定錯不了,於是我趕緊排隊一下子買了5張票,花了喲25元錢,我真有點兒心疼,這幾乎是我半個月的工資啊!
五張票中,一張給了瀋海兒,兩張給了陸胖子夫婦,剩下兩張我自有安排。
下午三點是科室支部大會,會議由包書記主持,議題是討論工會幹部譚志明同志的入d和我的轉正。
那位包書記黑著臉用北方話宣佈道:
「大會實到三十六人,二十九票同意接受譚志明同志加入中國gcd成為一名預備d員。」
接下來由譚志明同志向支部大會做表態發言。
譚志明又矮又黑又瘦,如果不知道他是個男人,一眼看上去定會認為他就是個老太太,樣子有些可憐和弱勢。
他站起身來,還沒講話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頓時會場上鴉雀無聲,過了很久譚志明才止住了抽泣,低聲向支部大會做表態發言。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預先準備好的稿子,斷斷續續的念道:
「本人譚—譚志明出生工人家庭,1964年—年進江城供電所(局)工作。從1966年提交入—入d申請報告,至今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裡,我每天都以d員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做到思想上、行動上都入d,今天我終於如願以償成了一名預備d員,我發自內心地感謝d組織對我的培養—和—教育……」
說到這裡譚志明不知又被什麼觸動了,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了,更咽得不能再念下去了。
我不明白譚師傅為何如此激動?但我可以想象他等了二十年?二十年是什麼概念?人生有幾個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的譚志明還能如此虔誠?我真為他的精神深深折服了。
下面輪到對我的轉正進行討論了。
科室支部d員分佈在供電局機關的各個科室,我除了認識設計室的幾名d員外,其他的我基本不認識,他們就更不熟悉我了。
還是包黑子書記先向大家做了介紹,包書記對大家說道:
「苗鐵軍,畢業南京航專土建系工民建專業在校期間學習認真多次被評為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擔任系學生會zhu-?xi和班長,學習和工作都得到師生們的一致好評。今年七月分配來設計室工作,已能獨立上手工作,完成生產任務,工作表現良好。當然青年人身上的缺點和毛病還是有的,我個人同意他按期轉正,請各位d員同志表決。」
因為大家都不認識我,所以在表決時我看到大家反而都舉了手,就這樣我被全票通過了。從即日起我便成為了一名正式的中國gongchandangdangyuan。
我向大會表示了轉正後的決心,然後大家一致鼓掌通過了。
後來包書記找我作過一次談話,包書記滿含真誠地對我說道:
「小苗啊!單位入d要比學校難得多,學校里你學習成績好,有考分來反映,只要你熱愛學校的各項活動,表現好,成績好就沒問題,單位就很難了,因為很難有考量的標準,除了有好的表現,更主要的是要有好的人際關係啊!」
我想不到我們的支部書記說出這樣一番的肺腑之言。但我相信他說的肯定是真心話。
轉正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可還有一件好事正等著我。
我將兩張《搭錯車》的話劇票連同一封書寫特別工整的信寄給了江城醫學院臨床醫學系842班的趙美紅同學,我在信中寫道:
趙美紅:您好!
請原諒我非常冒昧地給你寫信,近幾天江城市體育館正在演出根據台灣同名電影改編的話劇《搭錯車》,我的朋友沈中明(就是瀋海兒)給了我兩張票,如果都送給您,我不希望我失去這個機會,如果不給您,我更不希望您失去這個機會,如果您能抽出寶貴的學習時間和我一起觀看,那將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請記住後天晚上六點我準時在供電局傳達室門口恭候您!
此致
敬禮!
苗鐵軍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信寄出之後我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她會不會如約前來呢?這個問題我在心裡默問了幾十遍。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去得很慢很慢。
約定見面的那天天空下著微微的小雨,雖是隆冬江城的天氣冷得快,回暖得也快,我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得冷。吃過晚飯我稍作梳洗換上一件乾淨的長風衣就去了傳達室。
看門的老曹正在用一隻電爐取暖室內暖烘烘的,我因經常從大門口進進出出的跟老曹已經混得很熟了,老曹喜歡抽煙,我便隔三差五的遞給他香煙,今天我又丟給他一根「阿詩瑪」,他習慣地把煙放在鼻孔下嗅了又嗅然後對我說道:
「嗯!這煙不錯,不太好買吧?」
「是不太好買,我的同學昨天給了我一包,我又不抽煙給你吧!」
說著我乾脆把一包剩下的煙也遞給了曹師傅。曹師傅接過煙連聲說道:
「謝謝!謝謝!」
我和老曹說著話,眼睛不時打量著窗外,再看看手腕上的鑽石表,時鐘快要指向六點了。
窗外的小雨在路燈映照下越來越濃密了。小趙會如約出現嗎?我不斷自問。又不斷安慰自己不管怎樣一定要耐心地等待,哪怕時間過去半小時一小時都要等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心裡想著:
「她不會過來了,她憑什麼要來呢?」
就在我準備離開傳達室的一剎那間,馬路的對面出現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女孩兒的身影,只見她緩緩地朝供電局大門方向走來,她沒有打傘只穿一件上次我們見面時穿的燈芯絨短風衣,圍了一條白色真絲圍巾圓圓的臉上被輕風細雨吹打得紅彤彤的。她臉上帶著笑容,雙手相攏放在衣袖裡,當她見到我時顯然也是一陣高興。
「對不起啊!我讓你等久了。」
燈光下她面如帶雨的桃花,憨憨厚厚地笑著對我說道。
「沒有事的,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的。」
「我本來想不來的我又怕你會等得太久了。」
她的話中透著清純。
我見她沒帶雨傘,就把傘撐到她的上空,讓她盡量多地站在傘下,以免細雨沾濕她的衣裳。
我問她道:
「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是乘公交車的,我不認識供電局,只好先趁4路到孩兒巷,再改趁6路到青年中路的製藥廠,售票員說供電局就在製藥廠對面。」
我雖然還不很熟悉江城的路,但我知道小趙這樣過來已經繞了很長的彎路。
「難怪你晚了其實你從學院過來不需趁車也很近的啊!只需十幾分鐘,你從南大街向南到青年路再向西一會兒就到啦!」
我興奮地告訴她。
她傻傻地看著我,我擁著她向青年路附近的6路車站走去。
「以後你再來就知道怎麼走了吧?」
我邊走邊鼓勵著她,她很自然地和我貼緊著,雨傘就像道具一樣,把我們倆帶入戲中。
我平生第一次跟自己心儀的女孩看戲,自始至終我的心情都難以平靜下來,我一直沉靜在歡娛之中,我不斷地在心中念道:
「苗鐵軍啊!苗鐵軍!你此生得娶這樣一位女子為妻足矣了啊!」
直到散場我一點都沒看懂劇情,加上我們遠離舞台,演員的對話又聽不清楚,我只是多次聽到那首海兒唱過的《酒干倘賣無》,只是遠比瀋海兒唱得好,唱得動情,唱得感人。
雨已經停住了馬路上一時人多車少很難擠上公交車,我建議步行送小趙回校,小趙欣然同意了。
小趙不善言語一路上她總是安靜地聽我講話還不時報以微笑。
學校到了我看著她的圓臉輕聲說道: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多保重,我回頭再來看你。」
「好的!再見!」
她沒有拒絕我,說完便轉身消失在夜幕下的校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