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燈火闌珊遲未去

此時的布雷正躺在重症監護室外的長椅上，腦袋枕在安格妮斯幼嫩的雙腿上。安格妮斯望著布雷皺緊眉頭的俏臉，不禁有些著急。

「明明我也可以讓他枕著……」一旁的李欣欣不屑地說，不禁瞪了眼安格妮斯。

「李欣欣！」站在李欣欣旁邊的凱德不禁低聲提醒道。

「抱歉，凱德。」李欣欣不好意思地笑笑。

「呵……」凱德深深地呼了口氣，望了眼門口大大的「ICU」（重症監護室）字樣，不禁嘆了口氣。

一時間，眾人陷入沉默之中。

……

大致過了一會兒，又一個護士從裡面推開門緩緩走出來。她看見門口的眾人，禮貌性地問道：「你們……誰是格拉斯先生的家屬？」

「我們是他的朋友，」凱德向護士禮貌地笑笑，「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現在可以了。但每次只允許進入兩位家屬，而且，請看一下這份注意事項。」護士說著，拿出一張紙遞給凱德。

「兩個人啊……」凱德望了眼還在昏迷中的佈雷，又望了眼正在靜靜看著佈雷的安格妮斯。

「安格妮斯。」

凱德說道，低沉的嗓音略微有些干啞。

「嗯？」安格妮斯愣了一下，望向凱德。

「你就代替佈雷，進去看看吧。」凱德望著安格妮斯，深邃的眼中流露著一絲期盼。

「我？」

「我會陪著你進去的。」凱德說著，收起了手上的注意事項。

「我也想去！」李欣欣著急地說。

「讓人家先去吧。」一旁的理查德終於是說話了，拉著李欣欣的手就往長椅走。

……

護士帶著凱德和安格妮斯，穿過一張又一張病床，最後來到一張靠窗的病床前，護士停下了腳步。

「這位就是了。」護士向凱德說道，語氣突然嚴肅起來，「注意，不要打擾到別的病人。」

護士走後，凱德審視著面前這張病床上躺著的全身上下都是繃帶的人，很難想象這個就是弗萊迪里。要是布雷看見這幅情景，會不會又昏過去呢？

然而，安格妮斯並沒有望著病床上的人，而是直直地望著病床之後，那一黑一白的身影，臉上不禁流露出緊張的神色。從剛進門的那一刻，安格妮斯便察覺到不對勁——空氣之中瀰漫著淡淡的魔法氣息。她向傳來氣息的大致的方向看去，頓時便瞪大了眼。

她看見，一張病床旁，站著兩個高大的身影。

一個是披著黑色風衣，頭戴兜帽，手拿細長彎鐮刀的死神，一個是身穿潔白長袍，頭頂金色光環，背後伸展著雪白翅膀的天使。

一黑一白，正注視著面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當護士領著他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兩道身影時，安格妮斯不禁開始緊張起來。一來，她怕這個天使認出自己的身份，因為看翅膀的長度以及光環的純凈度，這個天使的法力應該比自己還更強。二來，他們的出現，只能說明，這個病人活不久了。

當護士停下腳步時，安格妮斯一臉緊張地望著眼前與她僅一床之隔的天使和死神，生怕他們認出自己。

天使注意到眼前有人在看著她，不禁朝前面望去。好巧不巧，這一望，正好和安格妮斯的目光對上了，嚇得安格妮斯趕緊轉移視線。

「這個人……能看見我？」

天使不禁納悶道，但很快便重新望向眼前的病人。

凱德深深嘆了一口氣，

望向病床上滿身纏滿繃帶的病人。從外觀上，很難判斷這個人是否為弗萊迪里本人。唯一能判斷身份的，恐怕只有床尾掛著的，寫著名字的掛牌了吧。

「唉……」

凱德又嘆了口氣，望向窗外。

安格妮斯不敢再望向面前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轉而把目光投向面前病床上的，由於繃帶包裹而面目全非的病人。

半晌，她雙手合十，緩緩閉上雙眼，微微低下頭。

「願天神保佑你。」她的嘴裡念念有詞道。

……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安格妮斯聽見了那名天使與死神之間的對話。

「這個靈魂是我的，你不許搶！」干啞的聲音像是常年乾旱的沙漠，應該是死神的。

「不搶不搶，更何況，他的上面有你的契約呢。」一個溫柔而又不失端莊優雅的聲音說道，應該是那位天使的。

「這個靈魂，我要定了！」死神說著，不禁用鐮刀刀柄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緊接著便是一陣來自天使的甜美笑聲。

聽到二人的對話，安格妮斯不禁想起佈雷，想起那天晚上佈雷的大哭，想起那天晚上布雷那孤獨又無助的樣子。

安格妮斯決定，要幫布雷把弗萊迪里給救回來。

「不好意思，死神先生。」安格妮斯在心裡想著，「恐怕得讓你失望了。」

……

待從重症監護室里出來時，安格妮斯看見布雷已經醒了，坐在長椅上，一隻手捂著臉。

布雷看見凱德和安格妮斯從裡面走出來，當即就站了起來，雙手抓著安格妮斯的肩膀，一臉焦急地問道：「弗萊迪里怎麼樣了？」

「呃……」

安格妮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整不會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見安格妮斯不說話，布雷又看向凱德，臉上滿是著急：「他怎麼樣了，你們倒是說呀！」

凱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眼神略微有些躲閃地望向佈雷，半晌，也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見凱德這個反應，布雷知道，弗萊迪里是真的沒救了。他不禁再次癱倒在地上，然後又再一次引來了眾人的驚呼。

「布雷！」原本坐在長椅上的李欣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布雷！」安格妮斯驚慌著，連忙走到佈雷的身旁蹲下，察看他的情況。

布雷呈一個「大」字型躺在地上，逐漸無神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

「難道，他真的要離我而去了嗎？」布雷不禁心想著，淚水逐漸從眼角滑落。

……

從醫院裡出來時，佈雷的臉色十分沉重。

他不接受事實。

他不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摯友竟要離他而去。

他不相信。

騎著小摩托飛馳在回家的路上，佈雷的內心逐漸失去光明。

「弗萊迪里……」

布雷低聲念叨著，眼淚不禁再次湧出眼眶。

「布雷……」

在佈雷的上空展翅飛翔的安格妮斯望著佈雷，臉上寫滿了擔憂。

……

很快便到了晚上。

晚飯時，布雷只稍稍地吃了幾口，便跑去浴室裡面洗澡去了。

自從傍晚，布雷二人回到家裡時，布雷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無論安格妮斯怎麼問他，他都閉口不言，這反而讓安格妮斯更加擔心他了。

過了一會兒，他從浴室出來，臉上的神情依然陰沉沉的。他慢慢走近沙發，緩緩躺下，把一條手臂搭在臉上，想要擋住天花板上吊燈刺眼的燈光。

「布雷……」安格妮斯才剛吃完，正收拾著餐桌。看見布雷這幅模樣，安格妮斯不禁低聲喚道。

「我先晚安了，你洗完澡之後也趕緊睡吧。」

布雷淡淡道，低沉的聲音似乎是想掩蓋些什麼。

見布雷這般姿態，剛從廚房走出來的安格妮斯不禁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緩緩走進浴室。

……

待安格妮斯從浴室里出來時，客廳的燈早已關上，昏暗的客廳里傳來布雷微弱的呼吸聲。

此時的安格妮斯換上了一身輕柔的白色睡裙，穿著一雙粉紅色的毛絨拖鞋，輕輕走到布雷身旁。

「晚安。」

她輕聲說道，轉而俯下身子，在他的臉頰上留下輕快的一吻。她看見他的臉上有一道淚痕，即使被手臂擋住，也清晰可見。

她朝他輕輕一笑，便轉頭緩緩走上樓去。

確定布雷已經睡著了，安格妮斯躡手躡腳地走上二樓，來到房間的窗前，準備開始她的計劃。

皎潔的月光自窗外透進漆黑的房間，照在她雪白的肌膚和稚嫩的臉上。突然，她的身體被一束金色的光芒所包裹。

下一秒，她變回天使的樣子，伸展著潔白的翅膀。她拉開窗戶，站在窗台上，揮揮翅膀便騰空而起，向著醫院的方向飛去。

……

夜心城，崔特醫院。

即使是夜晚，醫院裡也依然燈火通明。無數的醫護人員在醫院裡面忙上忙下，不知疲倦地工作著。

重症監護室里，幾位護士為病人們做好檢查后，便陸續離開了。

夜漸漸深了，很多病人都睡著了，醫院裡逐漸沉入一片寂靜。

繁星遍布的深邃夜空，默默地望著這片寧靜的大地。突然，一道流星在深藍的天空劃過，劃過這片夜色之中的城市。

安格妮斯緩緩降落在崔特醫院的上空，飛到重症監護室的窗邊。

安格妮斯看見，裡面的病人都睡著了，而且那位死神和那位天使都不在，是個下手的好時機——雖然，一般人都看不見她，但她得提防著那位天使和那位死神，避免暴露自己。

她從窗口緩緩飛進來，輕輕地落在地上，來到那位纏滿繃帶的病人的床前。

望了眼病床上的掛牌，確認這位就是弗萊迪里了，她開始準備施放「治療」。

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微微低頭，口中念咒，最後向施放目標伸出雙手手掌，這就是「治療」的施放過程。

她站在床邊，對著病人的臉上就開始施放「治療」。

這次的時間足夠，她不會再失敗了。

然而，就在她準備施放「治療」時，病人頭上漂浮的一串腥紅色符文打斷了她的施法。

「哦！我都忘了，這還有一個「死神契約」在這裡。」

安格妮斯望著那串泛著詭異紅光的符文，嘗試破解。

「這符文里……怎麼有天使的銘文？」

安格妮斯正在努力解讀著這串符文，突然她讀到一行只屬於天使的「天使銘文」，不禁詫異道。

「不過，有這段銘文，契約就很容易破解了。」

她閉上雙眼，嘴裡開始低聲誦讀咒語。

下一秒，那一串遊離不定的符文像是氣球爆炸一樣頓時消失不見。

契約被破解了！

「很好！那麼接下來就是正式的「治療」了！」

她胸有成竹地想道，開始重複那一套施放動作。果不其然，她的手心裡迸發出一陣綠色的光芒。

「加油，安格妮斯！你可以的！」她心想著。

想著想著，她想起了布卡，想起那時候自己的無能為力。突然，她手掌的綠色光芒逐漸消散，雙手無力地下垂。

「治療」被打斷了。

「噢，安格妮斯！」她對自己低聲說道，拍了拍自己的小臉，「全神貫注！不要想其他的事情！」

重新施放「治療」，這次，她不能分心。

病人的傷勢比較嚴重，應該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全治癒的。她必須加把勁兒，爭取早點解決，早點回去——她怕布雷突然跑上樓，然後發現自己不在。

漆黑的病房裡只亮著幾盞昏暗的夜燈，微微點亮著這小小的病房。她手裡的綠光在這昏暗的病房裡格外耀眼——雖然，別人應該看不見這道光。

夜已深。

……

布雷又做了一個夢。

還是那個漆黑的場景，還是那道耀眼的光芒，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但這一次，布雷卻不想再追趕了。

他知道，再怎麼追，也是徒勞。

弗萊迪里最後還是會離開他，沒入那片光芒之中。

布雷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光芒之中弗萊迪里的身影，淚水悄悄從臉頰划落。

他知道，再怎麼追，也是徒勞。

「布雷……」

突然，黑暗之中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但他還是依然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布雷……」

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充斥著整片黑暗。

「弗萊迪里？」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遠處光芒之中的人影，不敢相信這聲音就是弗萊迪里。

「布雷……」

聲音越發清晰，緊接著，他看見了最意想不到的一幕。

他看見，遠處的人影在向他走來。與此同時，人影身後的光芒竟一點一點地驅散了黑暗。四周逐漸明亮起來。

「布雷……」

弗萊迪里的聲音似乎就在佈雷的耳邊回蕩。

「弗萊迪里！！！」

布雷再也壓抑不住自己，撒開腿就沖著弗萊迪里的身影奔去。淚水隨著他奔跑的腳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佈雷。」

此時的弗萊迪里已然站在離布雷不遠的位置，靜靜地望著佈雷，向他微笑。

弗萊迪里的身後是一片光明，佈雷的身後卻是一片黑暗。但隨著布雷奔跑的腳步，布雷身後的黑暗逐漸被光明取代。

近了，更近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摯友就在眼前了！

「弗萊迪里！！」

布雷一個飛躍，直接抱住了弗萊迪里。

兩個靈魂碰撞的瞬間，點亮了整片漆黑的世界。

「弗萊迪里——」

當布雷抱住弗萊迪里的那一刻起，布雷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頓時放聲大哭。

「好啦好啦，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唧唧的。」弗萊迪里替布雷擦去眼角的淚，可沒想到布雷哭得更狠了，把頭埋進了他的懷抱，雙手緊緊抱住他，似乎下一秒，他又會消失不見一樣。

「真拿你沒辦法。」弗萊迪里笑笑，輕輕拍了拍佈雷的背，然後抱住了佈雷。

「好啦，我不會再離開了。」弗萊迪里輕聲安慰布雷道，「不會了。」

「真的嗎？」布雷從他的懷抱里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

「真的。」弗萊迪里戳了戳佈雷的腦袋瓜，笑道。

「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布雷再次把頭埋進他的懷抱里。

「不會了。」弗萊迪里輕輕撫摸著布雷赤紅的頭髮，臉上帶著微笑。

……

「弗萊迪里……」

現實之中，布雷緊緊抱著沙發的枕頭，臉上、枕頭上，滿是他的淚水。

「不要再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