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愛為何物（中二）

「噗哈哈哈，決鬥，哈哈哈，你可太棒了，強強，你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這個詞，哈哈哈哈！」

金宇星旁若無人般捧腹大笑，而奶茶店中的店員和常客早已習以為常，紋絲不動，只有一個不怎麼眼熟的陌生女孩，對他在公共空間完全不顧及他人的錯誤做法表達了正確的鄙夷。

喬強早已熟練地拉上兜帽，低著頭，確保旁人看不到自己：「怎麼？你不就是希望這種發展嗎？」

「哎呀，再怎麼說，決鬥什麼的，我也不可能會猜到呀，哈哈哈。」金宇星按住額頭，仍舊止不住地大笑，「你有沒有考慮過，要是猜錯了怎麼辦？」

「猜錯了，我就自己去打贏決鬥，然後讓他解開契約啊。」

喬強理所當然地說道，實際上，他還想補一句「這是什麼蠢問題」，不過想了想，現在還算是有求於對方，他還是把攻擊性咽了回去，換成了親切友好的提問：「況且從你剛才的反應看，我也沒猜錯吧？你的確想把他引出來，不是嗎？」

「嗯，沒錯。但是也不一定是要跟他決鬥吧？沒準我只是想叫他出來好好談談呢。」

喬強站起身輕車熟路地掃二維碼付了賬，餘光掃到了剛才那姑娘，居然還對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連忙把臉轉向另一個方向：「別逗了，那他為什麼要躲著你？」

「瞧您這話說的，喬公子，您之前不也一直躲著我嗎？世人總是會對優秀的人抱有誤解，這大概是上天的某種平衡措施，您覺得呢？」

「我覺得你在胡說八道。」喬強走出店門，陽光直射在他身上，光線帶來了微妙的溫度，具體來說，就是穿著外套，會覺得有些熱，拉開拉鏈，卻又有些冷，「如果你真的只是想和他聊聊，不是有不知道多少種方法，可以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不用這樣劍拔弩張？」

「嗯，辦法是很多啦。」金宇星眯起微笑，金黃色的衣服反射著金光，「但是換個角度想，你說，有沒有可能，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

不在乎死活，就等於毫不關心，自然也不會在意他與推銷員之間的關係。甚至於說，在與推銷員見面后，還可以直接將與其有矛盾的自己的身體部件……乃至於生命，作為博取信任的禮物。

是做室友太久，忘記了這群人渣的本性嗎？何等愚蠢。

喬強暗恨，磨著牙花子等紅燈。而一旁的金宇星笑眯眯地看了好一陣，直到人行綠燈亮起，兩人邁開腳步，才再次開口：「好啦好啦，別生氣。你可是我貴重的實驗品，比那種沒志氣的推銷員重要一百倍。實際上你猜的也完全沒錯，我的真實目的就是，殺了他。」

雖然前不久自己才親口說出要殺了自己愛著的雪凌霜，那樣殘酷無比的台詞，但真的聽到金宇星說出這句話，他卻不禁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對方的語氣十分輕佻，臉上掛著笑容，就好像是在開玩笑一樣。不，任誰來聽，他那隨便的語氣，都會當做是開玩笑的吧。所以，對於知道他真的能，而且真的會這麼做的人來說，才更是千倍萬倍的可怕。

喬強抿了抿嘴唇：「……能問一下為什麼嗎？」

「為什麼什麼？」金宇星蹦蹦跳跳地跟著喬強的步伐，似乎是心情很好。

當然，他面上掛著笑容時，似乎就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這句話只是在腦子裡過一下，喬強就覺得自己的智商要降低了：「為什麼想要殺他？」

「那很重要嗎？」

「……不重要。」喬強其實想說很重要的，但是仔細想想的話，確實也並不重要，「就當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呵呵，說的也是，難得你已經把事情猜測到了這個地步，再不給你把剩下幾個疑點說清楚，恐怕你也會很難受的吧。」金宇星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看起來十分高興，「嗯，首先，要從』里世界』的黑話體系說起，你應該也意識到了，』里世界』的每一項工作，都被起了一個與』表世界』對應的職業名。」

「我覺得好像沒必要從這說起唉……」喬強撓了撓頭，「而且這不是很明顯嗎，聽上兩三次就能發現了吧。」

「『推銷員』，就是作為魔鬼代理，替他們尋找有需求的目標，將魔鬼契約推銷給他們的人。在這個過程中，客戶得到了能夠實現一部分願望的超自然力量幫助，魔鬼得到了人類的靈魂，而推銷員自身，則能從中獲得一小部分抽成。」

「聽名字就猜到了。」喬強翻了個白眼，「抽成部分也很好猜啦。他們總得有點收穫不是？」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新地府和地獄方面達成部分協議，在各個大國居中協調下，地獄的魔鬼們承認放棄了在我國合法進行』願望實現合約』交易的權益。這是人類史上第三次，也是規模最大的一次驅逐魔鬼行動。」

「等一下，等一下。」喬強打斷了對方，回憶了一下自己和那個企圖讓自己簽賣身契的魔鬼博士的對話，「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就禁止交易了？那後來……不是直到現在都還在有人在搞契約嗎？我就是受害者啊？」

「對，』魔鬼』放棄了』合法』進行交易的權益。」金宇星頓了頓，「所以，與魔鬼無關的』退休推銷員』，在國內進行』不合法』的契約交易，當然就不在協議涵蓋的內容里嘍。」

「啊，文字遊戲。這個世界的魔鬼倒是真的非常魔鬼。」喬強說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瞥了金宇星一眼。

而對方卻好像毫無察覺，不，也許是毫不在意地繼續了先前的話題：「總之，國內的退休推銷員在潛伏一段時間之後忽然猖狂起來，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部門裡有不少人和他們背負著血海深仇——當然，並不包括我。不過，這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因為他們的交易本質上是不合法的，我們當然也就有許可權抓捕懲治他們，大多數推銷員並無信仰，只是純粹為了利益行動。當有關部門對他們造成的壓力大過魔鬼私下許下的，賬面上並不存在的利益時，還活著的』退休推銷員』們自然也就紛紛離開了這個國家。」

喬強點了點頭：「除了……呃，我還不知道名字的這位拉布斯凱。」

「對，除了他。他是有關部門的眼中釘，頭上也掛著極高的懸賞。但，最讓人看不順眼的，也是最讓其他人覺得棘手的地方，就是，他有一個靠山。」

「白——雪凌霜。」

「賓果。雖然聯絡人這個名字聽起來不怎麼洋氣，實際上卻有著相當於外交官的實權和地位。哦，我沒有在吹噓自己哦？」金宇星頂著一副欠扁的笑臉，特意提了一嘴自己也是聯絡人的事，這才繼續說道，「更何況白小姐一身72個大契約，上千個小契約，實力神鬼莫測，輕易也不會有人願意招惹他。」

「……」喬強撓了撓頭，「聽你這麼說，白的實力，完全是建立在和推銷員契約的基礎上的？」

「也不完全。不過，百分之八九十，總是有的吧。」

「……這就是你要殺了拉布斯凱的原因？吳博士上次對我說過，殺死契約提供方，就可以解開契約。既然明面上退休推銷員和魔鬼已經沒有關係，那麼契約提供方，很有可能就不再是魔鬼，而是推銷員本身……只要殺了他，就能直接廢掉另一個聯絡人百分之八九十的實力，這才是你的目的？」

「怎麼可能，不要把我想成那麼low的反派好嗎。」金宇星鄙夷地看了一眼喬強，臉上卻依然帶著笑，「確實有人這麼想，我從他們手裡拿了不少活動經費。也有人是出於對這部分推銷員的仇恨給了我一些贊助。不過呢，你也知道，那些都不是我的目的。」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實驗。」金宇星乾脆利落地回答，倒是出乎了喬強的意料，「準確地來說，是觀察。觀察我可愛的實驗品，究竟會做出怎樣的行動，做出怎樣的抉擇。呵呵，這都是貴重的實驗資料呢~」

「……為什麼我是實驗品？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我啊。」金宇星趴在喬強肩膀上，對他耳邊說了兩句。

喬強驚訝地瞪著眼睛，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那……她知道這件事嗎？」

「噓。」

金宇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喬強一愣，抬頭，看到一襲白衣的少女正站在他面前。天色已漸漸黯淡，一切只餘下晦暗難明的色彩，然而在這灰色的世界里，她依然宛如水墨畫一般黑白分明。

「黃說，你有話要對我說？」

雪凌霜的聲音宛如泉水叮咚：「如果還是表白之類的蠢話，我便回去了。」

「……」

「……」

兩人沉默地面對面站了很久，而剛才還滔滔不絕的金宇星，卻已經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