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春時代的事情接二連三
我在十幾年後才終於知道一點:戀愛的疲倦是人人都會有的感覺。我如果不與這個女人這樣,便註定與那個女人這樣。這就是生活。戀愛不會使我們升入天堂。戀愛也仍然是一種生活。浪漫只是我們對生活的錯覺。
我決定忘記那個在大學里的丁亞瓊小姐。丁亞瓊很遙遠。瓢城也很遙遠。而成秀秀卻很近很近。
這一年,我做高一年級的班主任。秀秀在水廓中學複習班裡讀書。
秀秀在高二高三時的語文老師都是方芥舟。秀秀讀的是理科。秀秀沒有文科女生的浪卻比文科女生更顯得文靜而美麗。但秀秀沒有想到要去和她的語文老師鬧戀愛。就是秀秀為這件事而坐到母親對面時,也說她沒有想到要去和這個人有這碼事。全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他教了我兩年了,我真的沒有想到要去和他鬧這碼事。他是我的老師,他要這樣,我也沒有辦法。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當我向秀秀表明這一點時,秀秀說什麼也不肯相信我會與那個美麗的女大學生分手。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一直以與丁亞瓊有著這一美麗的愛情而感到驕傲。方芥舟怎麼會與丁亞瓊分手呢?
然而方芥舟真的準備與丁亞瓊小姐分手了。這不是說著玩玩的。是真的。當我在那個冬天又騎著我的那輛破自行車回到水廓時,我已決定好了,與丁亞瓊了卻這一段情緣。這是一段苦緣。我必須將它了結。我相信,在自己的家鄉一定會找到一個非常愛我我也非常愛她的女孩子。然後,我們結婚,然後,我們像一對對年輕的農民夫妻一樣,過著小rì子,生一大堆孩子,我做教師,農忙時幫著秀秀做點田裡的活計。
而這個非常愛我我又非常愛她的女孩子,我覺得應該是秀秀。
秀秀在複習班。複習班的學生談不談戀愛,學校已經不去過問了。在八十年代中期,大批大學生湧進了中學,做起了中學教師。因此,師生戀的故事也就變得俯拾皆是,一點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也沒有什麼人要去管這碼事。管也管不過來了。誰也懶得去管。如果是方芥舟與女中學生有這碼事,就更不需要去管了。管他幹嗎?隨他去。他如果不找女大學生做老婆就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大家都不缺胳膊少腿的,憑什麼只有他才能去找上個女大學生做老婆呢?現在這樣就挺好,大家都找個農村姑娘得了。
方芥舟也覺得找個農村姑娘也挺不錯。秀秀的家在三夏村,如果要騎自行車的話,也只需要花半個小時就到了。那點距離,在方芥舟的眼裡,已不是什麼距離了。
方芥舟答應秀秀,考不取大學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不管怎樣,我都會娶你的。
從此秀秀便基本上與方芥舟在一起了。吃在一起,也住在一起。只有秀秀還有些心計,始終沒有讓方芥舟得手。躺在一起可以。摟著抱著也可以。就是那事兒不可以。那是要等到拿到結婚證才行的。你方芥舟不管怎麼說都是沒用。你不是還沒有跟丁亞瓊完全解決嗎?
青chūn時代的事情接二連三。在我與秀秀開始后不久,我們高一的一個叫瞿君君的女高中生也決定向我發起進攻。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邪門兒的事。我這麼個人,身高不足一米七,孤僻成xìng且貌不驚人,可不知為什麼會讓女高中生如此著迷?這世界是有點兒怪,什麼樣的事兒都有可能發生。瞿君君剛剛到水廓中學上高中,就竟然敢對她的班主任如此,也是天下少有的事。不過,我在瞿君君來校報到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一點,在眾多的農村女中學生里,瞿君君是唯一一個穿連衣裙來報到的。瞿君君那天來報到時,穿著一件鵝黃sè的連衣裙。而其他女孩子都穿得很本份。我第一眼看到瞿君君時就覺得瞿君君有點兒與眾不同。但我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膽大,我當然也沒有想到要去和她發生什麼故事。在我的眼裡,瞿君君還只能算是一個孩子。既然是個孩子,我說什麼也不會想到那種事上面去。瞿君君與成秀秀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我已經對這樣的女孩子沒有興趣了。
按下瞿君君的事不說,現在,我得開始敘述我的離鄉了。也就是說,我得開始說起那個夏天了。
那肯定是在一個夏天。在我工作了四年的家鄉小鎮。那時候,天已經很熱很熱了。狗的紅紅的舌頭老長老長的伸在夏天苦楝樹的蔭蓬下,像人凍得直打哆嗦地在不停地抖動。每一處都這樣,只要有狗的地方就都這樣。那時候,我肯定已經二十七八歲了。那時候,我便像二十七八歲那樣成熟。那個夏天,我無法看見更多的帶著嫵媚風韻的女xìng服飾。那個夏天全不像很多年後我在那個繁華的異鄉都市哭泣的時候那樣有很多很多超短裙或裸肩裸臍的著裝在我的身邊如花朵一樣開放。那時候,在我的生活空間里,還很少看見那種令人為之心動不已的服飾。當然,也許有,我看不見而已。那時候,我只能看見狗舌頭在那個狗rì的夏天裡抖動個不停。這是我們那裡常見的自然景觀,狗很多。
夏天的故事其實在chūn天就已經初露端倪了。chūn天過後是夏天,這多像我們的生活那麼有規律。我們這些人的生活,就像chūn天過去是夏天一般地能夠讓人預知。我們這些人的生活,永遠是這樣的無風無浪,波瀾不驚。平凡得就如同四季更替一樣地讓人覺得沉悶。但我沒有想到,那個chūn天和之後接著到來的夏天竟然有了那麼多的故事。
在我與成秀秀開始了另一則愛情故事的時候,我也聽說了丁亞瓊在白蓮也開始了她的另一場愛情故事。你沒有想吧,世事有時候確實是有點兒讓人想不到的。
但我沒有理由指責丁亞瓊。在我已經覺出愛情的疲倦之後,我更沒有了指責丁亞瓊的理由。
丁亞瓊在與我戀愛之後,她多次讓我回到大學去與她製造只屬於大學生的浪漫戀曲。我依照著做了。我每次到了大學,都一定會陪丁亞瓊在學院里和那座城市裡製造青chūn的浪漫。我們認真地擁抱認真地接吻。有時直到深夜十二點鐘。我們有時甚至希望能有值班民jǐng將我們抓到派出所去,那樣,才真夠叫浪漫的。
丁亞瓊是在從大學畢業之後才知道戀愛不能僅僅寫在紙上。她一直認為我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夠得上叫漢子的人。她認為,在我的身上存在著一種男人的優秀品質,比如那種剛毅與質樸就不是所有人能夠具有的。她也覺得在同輩大學生當中,我的確比其他人多了一些經歷。丁亞瓊的深刻在於,她認為這種遭遇是人生的一筆寶貴財富。彌足珍貴。但這時的丁亞瓊也已經開始覺出了戀愛的疲倦與沉重。我不想隱瞞你,在我們開始了浪漫戀曲之後,她也同樣經常從大學里到我們水廓中學來看我。她每次來,都會在我們水廓中學引起很大的轟動。那個時候的中學生對一個從大學里來的女大學生充滿了強烈的羨慕與喜愛。所以,每次我們的丁亞瓊小姐從大學里來了之後,我都有一種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感覺。
然而,我相信,每次丁亞瓊回到大學之後,一定會覺得非常疲勞。一般說來,丁亞瓊到了我們學校之後,便一直呆在我的小屋裡。她極少出來走動。我也是。我要充分利用與丁亞瓊在一起的這一段美妙時光。我們確實很少有在一起的時間。夜裡,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什麼事兒也不做,圖的就是擁在一起的感覺。丁亞瓊到了白蓮之後便很少來了。丁亞瓊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覺得愛情是一件非常疲倦的事情的。
後來,她在白蓮聽說我生了病。她想來看我。但就在這個時候她開始有了膽怯。再去?那麼漫長的旅途,旅途中那麼漫長而又枯躁的等待。再說,也才剛剛去了一趟水廓呀!怎麼能再去呢?可是不去那親愛的方芥舟病了又怎麼辦呢?浪漫的愛情中時時會有這種現實的問題出現。這是任何人都迴避不了的。
丁亞瓊那一天終於沒有來看我。她為此很傷心。她一個人呆在宿舍里偷偷地哭泣。後來,她的一個和她同年畢業分到白蓮的同事正好到女教師的寢室里找人。他發現了屋裡只有丁亞瓊一個人。他發現了丁亞瓊在哭。他便走上去,關切地問,丁老師,你哭什麼?
丁亞瓊沒有回答。但她哭得更歡了。這時,那個人順勢去替丁亞瓊拭淚。丁亞瓊無助地抓住了那個人的手。丁亞瓊抓住那個人的手時只是在想我該怎麼辦呢誰能幫助我呢。可那個手的主人不可能也絕不會想到丁亞瓊的這種心事。他以為丁亞瓊一定是因為熬不過寂寞了。所以,他擁住了丁亞瓊,很輕易地便吻住了丁亞瓊。再後來,你應該知道事情是怎樣發展了。
丁亞瓊的這場戀愛開始得有點兒荒唐,乃至很多年後,丁亞瓊都認為這太荒唐。而那個人,後來成了我妻子的丁亞瓊認為,有點兒趁人之危的味道。
丁亞瓊決定開始她的另一場戀愛了。但丁亞瓊覺得有點兒對不起方芥舟。她覺得無論如何得向方芥舟有個完美的交代。她為此作了這樣的決定:去水廓一趟,把自己給方芥舟一次,真正地給方芥舟一次。也算是給這一段苦緣劃上一個句號。她應該讓自己的第一次真正地給了方芥舟。然後與那個人開始。她想好了,如果她破身了,那也只是她過去愛情故事的一個必然。這之後,無論什麼人,都必須接受她曾為方芥舟獻出過這一事實,如果那個人還準備接受她的話。那個人接受她的現在,就必須接受她曾經有的過去。那個人如果連這一點氣度都沒有的話,那麼,丁亞瓊就寧可不再嫁人了。
丁亞瓊到水廓后,便聽到了方芥舟與成秀秀的事。丁亞瓊的內心一下子感到釋然了。丁亞瓊感到輕鬆無比:這很好,方芥舟總算有了一個歸宿了。丁亞瓊替方芥舟感到高興。
所以丁亞瓊還是準備給方芥舟一次。她讓方芥舟說服了秀秀,讓方芥舟替自己向秀秀求個情:無論如何,她不想讓自己遺憾,因為,她畢竟與方芥舟有過那麼長的愛情苦旅。她要為這個愛情苦旅續上一個甜美的結尾。方式便是與方芥舟有一次一夜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