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
李北北失眠了。:
自從來到江城后,每天都疲於應付各種各樣的場面,又接連開了幾次會,又要熟悉自己的工作,幾乎沒有時間去想工作之外的事。今天金濟的到訪,不禁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回憶,情感之門也隨之洞開。自從8歲離開江城,雖然自己多次希望父母親通過各種途徑打聽江南家的情況,但父母總是借口工作忙,一直沒有打聽出來。直到前不久,父母終於打聽到任家的情況,並故地重遊了一回,給她帶去了許多關於任家和江南的信息。但這些信息都是粗線條的,他只知道江南讀了軍校,後來又參了軍打了仗,與丁蓉結了婚並有一個女兒,轉業後分配在紀委工作。僅此而已,對於許多的細節並不知曉。她渴望知道更多的關於任家特別是江南的情況。今天金濟來訪,她也不便多問,心裡的疑團卻越來越多。自從到江城之後,江南不願意主動接觸自己,這雖然可以理解,但為什麼竟連象徵性地打聲招呼、邀請自己去家裡做客這樣的順水人情也不做一做呢?她從父母的口裡知道,任家父母都很熱情,兩家又是世交,知道自己來到江城工作之後,一定會讓江南邀請自己去家裡做客的。而且,他家裡近來出了這麼多事,為什麼一言不發?按照常規,幹部職工家裡有什麼事,單位領導都應該去看望一下,至少會安排辦公室的人代表自己去看一下。可是江南為什麼不說?或者是跟分管領導說了而沒有告訴自己嗎?還有,江南的妻子丁蓉患了絕症,為什麼要拒絕治療?這種種疑問壓在李北北的心裡,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想明天一早就去問一下辦公室,任江南是否請過假,是不是因為媽媽住院而請的假,單位有沒有安排人去慰問一下。但金濟說任母已經出院了,而丁蓉卻沒有住院治療,這樣貿然去問,又似乎不妥。
這樣看來,江南的精神壓力也很大吧?李北北接著想。那天去信訪室走訪時,她雖然很隨意,卻用心地觀察了任江南的表情,見他雖然故作輕鬆,但神情卻並不舒展,眼神晦澀獃滯,隱約中似乎還有種疲憊的感覺。難道是因為家裡發生的事嗎?她今天看完電視新聞后,沒心思做別的事,早早就上了床,可是一直想著任江南的事,腦子裡亂糟糟的,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因為剛來,李北北暫時吃住都在機關招待所。市裡本來有幾套周轉安置房,用於來江城工作但家卻安在外地的市領導,但這些周轉房都被調離的老領導占著,一時騰挪不出。住到這裡,有時想出去走走,但不時有人出入,十分不便,因此也就懶得出門。多年來,李北北習慣了這種一個人的生活。研究生畢業后,到省政府辦公廳上班,她借口路遠不肯回到父母一起,而是自己住在單身宿舍。結婚後,雖然跟丈夫華勇生活在一起,但不到一年的時間華勇就下海去了深圳,幾乎也是過著單身的生活。後來與華勇離了婚,自己帶著不滿2歲的兒子,她又把女兒放在父母那邊,自己繼續一個人生活。在西部工作三年,也是住在機關招待所。因此,這麼多年來,她的生活幾乎一直沒有改變過單身的性質。其實這樣也好,一個人生活,少了鍋碗瓢盆的嘈雜和柴米油鹽的繁瑣,顯得格外的清靜。即使偶爾去看看兒子,也只是給他買點衣物玩具什麼的,不知道如何去親近,以至於兒子從小就疏遠她,把她當作陌路人。這種生活也讓她的性格變得孤僻而冷傲,她的內心世界充滿著種種無奈和凄苦,讓她倍感孤獨。
她回想起自己的情感生活,覺得很是無奈。是的,曾有一度,她想方設法打聽任江南的消息,希望有機會與這個從小就「訂」下終身的人在一起讀書、玩耍,她能夠從他的身上感到力量,感到安全,感到溫暖和快樂。可是,父母總是說工作忙,脫不開身,直到考上大學時,她忍不住給江南寫信,詢問江南的情況。可是,寄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她跟父母說過多次,想讓他們帶她一起來江城看看,見父母沒時間,差點自己跑到江城來。讀大學期間,她拒絕了許多男生的求愛,心裡卻越來越懷念在青龍中學的時光。她清楚,那是自己兒時的一個夢,一個理想,一份寄託,她期待著兒時的江南哥哥某一天突然出現在面前。大學畢業后,為了擺脫男同學的糾纏,她選擇了讀研究生,畢業後分配到了省政府機關工作,並在某領導的撮合下最終與華勇結了婚。……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想到華勇,她的心裡有一種怨恨和酸楚。這其實並不能怪華勇。華勇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需要愛,他無法面對一個成天沉默寡言的人。他選擇下海是對的,一方面他有這個能力,另一方面他也有權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當他提出離婚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只要求留下兒子,因為父母年事漸高,需要有一個孩子在身邊陪伴他們。但是,這段失敗的婚姻還是沉重地打擊了她。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敗,通過去西部工作來逃避現實。她甚至想到了一直在西部工作,永遠不再回來。但是,那裡會是她的夢圓的地方嗎?三年之後,經過考慮再三,她還是如期回到了省城。在她知道自己要來江城工作之後,她已經從父母那裡知道了任家的一切,包括江南的情況。儘管有些失落,但這裡畢竟是她的夢開始的地方,她要回來,無論夢圓夢醒,她必須回來。哪怕僅僅是一個夢,它寧願讓現實來擊碎這個夢,然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江南知道這些嗎?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呢?她突然有了一種渴望,渴望立即見到任江南,向他傾訴自己這麼多年來內心的苦和痛。
任江南上班之餘,一直在查找治療肺癌的偏方,還抽空去了鄉下,經老郎中的指點,找了幾味草藥回來,烘乾之後煎給丁蓉服下。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丁蓉的臉色有了點紅暈,病情竟然有了好轉,半夜咳嗽的次數和程度也大大減輕。這讓他喜出望外。而媽媽的腦傷也基本康復,跟被撞前沒有什麼兩樣,任江南的臉上多了些笑容,心情也輕鬆多了。這天,他接到金濟的電話,約他去一起坐坐。他也正好放鬆一下,把這些消息告訴金濟,讓金濟也分享一下他的喜悅,就馬上答應了。
兩人見了面,自然是相互調侃一陣。任江南把母親康復、丁蓉病情減輕的情況告訴了金濟,金濟表現出十分驚奇的神色:「喲,沒想到我們的江南同志還成名醫了。如果你能夠找到治療癌症的藥方,那可就要拿『諾貝爾獎』了。」
「哈哈哈!哪裡哪裡。」任江南輕鬆地笑笑說道,「你還別說,那些草藥真的有效,我也很奇怪。」
「原來你最近一直在忙這個?」金濟聽他說那些草藥上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見他說得有味,聽不下去,又想到見李北北的事,心裡感覺怪怪的,遂又淡淡地說,「有人還一直在惦記著你呢。」
「誰呀?除了你,還會有誰惦記我?」任江南看上去心情真是不錯,見金濟說有人惦記自己,以為他是開玩笑,並不當真,「你說,我不忙這個還忙什麼?你還別說,工作上的事我也沒耽誤,我可告訴你,涉及到你那邊的事情還真不少,到時我自然會忙到你那裡去的。」
金濟斜了任江南一眼,酸酸地說:「我那邊的事不用你忙,你忙也是白忙,與我挨不上邊。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真是有人在惦記你,還向我問起你呢。」
「真的?是誰問起我?」任江南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才認真地問。
金濟拉長了腔調,淡淡地說:「還能有誰?李大書記唄。」
「北北?他問我什麼?」任江南先是一愣,馬上又看著他,「她什麼時間的你?」
金濟冷笑著說:「這回相信我不是哄你的吧?是我找了她,她才不會找我呢。她連我是誰都不認識。可是我去找她,她卻只問你的情況。」
任江南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人家剛來,你找人家幹什麼?真是亂來!」
「送禮!送禮好吧?我是個庸俗的商人,只會吹牛拍馬請客送禮走後門,行了吧!」金濟有點不高興,氣呼呼地說,「我憑什麼不能找她!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去看看朋友不行嗎?」
任江南將信將疑:「你真的只是去看她?」
金濟被他那股認真勁氣得哭笑不得,連笑帶罵說:「你啊,說你是死腦筋你還不服氣。她剛來,我去看看她,認認老朋友,就這些,可一點也沒有送禮走後門的意思。你就放心吧!」
任江南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說:「看看老朋友是可以的。說實話,她來到江城,人生地不熟,我們這些老朋友真應該去看看她。但是,我這一大堆事,你看這……」
「你就別找借口了。」金濟嘴角一撇,嘲笑著說,「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子花花腸子?不就是注意影響啊,維護領導形象啊這些嗎?你再忙也是在一幢樓里辦公,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就不信連去看看她的時間都沒有!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怕丁蓉說什麼,這才不願去見她?」
任江南呸他道:「去你的!她能說什麼?我這段時間是真忙,哪裡顧得過來去看北北?」
金濟嘻嘻一笑說:「好,不是怕丁蓉,那就是你忙了,比人家北北還忙。可是,北北雖然是領導,人家還一直惦記著你呢。」
任江南乍一聽金濟去找李北北,以為他又是去拉關係套近乎,因此表現得很不滿。聽他說得實在,這才打消了剛才的顧慮,認真地問:「對了,她都說些什麼了?」
金濟有心逗他,故意裝做一本正經地說:「她說,她很想你,希望你去看看她。」任江南掐了他一把,金濟疼得呲牙咧嘴,這才一邊捂著被掐的地方一邊笑著說:「你這人下手這麼狠?我成日本鬼子了?說實話啊,她對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情景很留戀,我們在一起說到這些往事的時候她很開心,我看她的確是個很懷舊很重感情的人。我覺得你不要去考慮什麼影響,大大方方地去看看她。本來就是老朋友嘛,去看看他有什麼不對?你現在不說今後別人還是會知道的,不如就堂而皇之地來往,這樣也好讓別人對你刮目相看!」
任江南雖然對他所謂的「刮目相看」並不贊同,但大致還是覺得金濟說得在理,故而一邊聽一邊點頭表示認可。事實上,說是考慮在單位的影響,其實還有一層考慮,那就是剛才金濟猜測的,丁蓉對李北北的反應過於敏感,使他不得不顧及她的感受。他沉吟片刻,認真地說:「好吧,等有了合適的機會,我去看看她。」
金濟說:「這就對了嘛。做事不要那麼瞻前顧後的,想做什麼就做,想得太多,還不把人累死啊?」
任江南笑了笑,並不答話。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閑天,任江南問了些工程的進展情況,金濟也簡單說了些眼下的工程進度和拆遷工作的情況,並表示對工程進度和整個工程項目很有信心。任江南知道他的能耐大,跟市領導的關係又好,也操不上什麼心,想到許多人對他的舉報和投訴,於是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拆遷和補償都是政策性很強的事,一定要把握好,不要在這方面被人捅出什麼簍子來。」
金濟不耐煩地說:「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最煩你說這些!」
任江南笑笑:「該說的還得說,你可別不愛聽,誰叫我們是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