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逃亡
雪莉默認了雷伊的問題，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一句：盯上你的那個人雇傭了散兵團，而教會派出了我。
正說著，列車開始緩緩減速。看來經過五個多小時的行駛，已經到達王都了。從窗戶往外看，路旁栽種的常青樹隨著列車行駛帶出的風而歪了頭。隱隱可以看見南方房屋特有的白磚紅瓦，正午金sè的rì光傾瀉而下，將雷伊胸中的霧霾一掃而空。
列車靠站后，兩人貓著身子隱藏在紳士們的背後，在坐席間緩緩前進。
挎包碰到大腿側面時，雷伊有種強烈的感覺，像是不經意地碰到了某個活人的身體的感覺。廉價的布包中，放著散兵團們虎視眈眈的新型源力器穆格雷爾。愚蠢的史密斯，他應該事先就提醒自己這件貨物極其重要才對。
下車以後直接去教會？雷伊用力地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向站在身邊的雪莉問道。
嗯，是這個打算。雪莉暗暗巡視著車窗外，一邊回答道，要救你沒別的法子了。
正午，列車準時到達車站，蜂擁而至的旅客造成了這裡相當嘈雜的境況。天空忽然間變的暗沉下來，這讓雷伊有些不好的預感。
可別再把我從台階上踢下去了啊。
這次不會啦。雪莉說，再多來兩個你我說不定可以考慮一下。
雷伊順著雪莉擔憂的目光往階梯下看去，看來前來接待的人數增加了不少，一眼就能瞧見那黑壓壓一片的散兵團成員。
形勢不妙啊。耳邊傳來了雪莉的聲音。
從檢票口出去是不可能的了。雷伊立馬帶著雪莉離開旅客的隊列，重新走進車廂內，推開反向著月台的車門，跳到了枕木上。無所遮蔽的鐵道上，王都灼熱的空氣拂面而過。兩人擦身穿過車廂間連接處的縫隙，貼著月台底下的牆壁行走。
聽著，你等下可得機靈點。雷伊出聲提醒了一句，雪莉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細問。
距離月台尚有一段距離的貨物站台上，一群工作人員正忙著把最後一截車廂內的行李物品搬運下車。對於雷伊這個走私專業戶來說，從非正規途徑出入站台簡直是小菜一碟。
雷伊出示了車票，向其中一位工作人員搭起了話茬。用的是以前早就練習過的明星經紀人的口吻，一邊說著不想太過招搖的幌子，一邊指著銀源石修女雪莉。後者立刻會意，連忙露出妖艷的笑容，故作姿態。
雖然雷伊說她是一名歌劇演員，不過雪莉的演技著實差勁，讓自己看起來簡直像個酒吧的舞娘。即便如此，工作人員還是爽快地讓自己通過了。
你果然有一手，阿倫。走過倉庫通道時，雪莉笑眯眯道，你的交際手腕簡直可以和外交家媲美了，不如別當走私販了，認真考慮一下轉行怎麼樣？
想讓我去當遊俠？雷伊笑著打斷了雪莉的話，然後反問著她，不如你去試試怎麼樣？
說話間，兩人到達了街區的一角，並停在了鐵絲網前。
別說笑了。雪莉左顧右盼確認沒人注意這裡之後，彎腰掀開了地下河道的井蓋，對雷伊的話一笑了之，在我走進兄弟會分部的那一瞬間，就會被各種魔法shè成馬蜂窩了。
想起在米斯市兩名遊俠格外注重雪莉的行為，雷伊聯想到雪莉以前可能是兄弟會的通緝犯。雖然雷伊現在還並不確定雪莉是不是真正的修女，但也用認真的口吻建議道：其實按照你的風格，你應該去做一名騎士，而不是修女。
……
鋪著石磚的蜿蜒河道在王都的水下四通八達，這條著名的鮑菲斯地下河有著數不清的支流。水流的流動聲在靜謐的地下世界聽起來十分清晰，從頭頂的鐵柵欄處漏下來的光，彷如路燈一般指引著緩緩前進的兩人。
往來的行人就從頭頂上經過，然而所有人都渾然不覺。薄薄的基石另一邊的地上世界，在雷伊看來是那麼的耀眼。散兵團、能發動禁術的新型源力器、毫無理由的火災——從前想都沒想過的東西全向自己眼前逼近。
彷彿永無止盡的隧道，終於在一處天井的旁邊停止了。
爬上這裡就可以到達聖堂的不遠處了。雪莉揚了揚她纖細的眉毛，指著頭頂，在地面上走比這裡快多了。
要是教會也受到了襲擊怎麼辦？雷伊聽著身邊水聲的跳動，問道。雪莉拉起了自己的手，踏進泥潭一般的黑暗深處。
別擔心，阿倫。雪莉說道，支撐教會傳承上千年的，可不只是信仰而已哦。
……
兩人在四通八達的地下迷宮中走了許久，等重新回到地面時，天sè已經陷入了暗沉。就連遙遠天際線上的夕陽，都被濃濃的烏雲擋在了身後。看樣子，王都也將迎來雨夜。
這是一條比普通市區更加昏暗的黑巷，年久失修的源力路燈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在布滿了污水坑的路面上投下細碎的光芒。雪莉在其上奔跑著，濺起了無數水花，微熱的夜風在她身邊呼嘯而過。她的背影從雷伊腳邊移向前方的黑暗，漸行漸遠。雷伊拼盡全力持續邁開雙腿追趕在後。
雷伊和雪莉朝著聖主教會的聖堂馬不停蹄地在長苔的石板路上奔跑。從列車站到聖堂，走地上街道的話大概需要一個多小時，但為了安全起見，在地下水路卻走了一整個下午。到了夜幕降臨，兩人才敢在地面上趕路。
遠處又出現源力路燈的燈光。前方的雪莉將頭轉了回來，右手伸向側面，告訴自己在前方河邊的拐角右轉。然後她像是熱身一般地動了動雙肩，雷伊覺得雪莉已經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了。
在燈光的映照下，雪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一下、兩下、三下……接連幾聲沉悶的撞擊聲后，像是有什麼東西栽進了水中。雷伊在此時轉過彎，兩個以詭異的姿勢橫在地面上的男人映入眼帘。雷伊不假思索地閃向道路靠河的一邊，而先行數步的雪莉像是若無其事一般、步幅如一地繼續向前跑著。
是銀源石！
背後的怒吼令雷伊不禁回頭——一個男人匍匐在拐角的屍體旁，滿口是血的大喊：銀源石在這兒！
看來雪莉匆忙之間沒有殺掉那個男人，給了對方報信的機會。不過雪莉卻是頭也不回，不聞不問地繼續跑著。雷伊扭頭向前跟上了對方。
四周都暗了下來，只有偶爾一盞源力路燈在閃爍著孤獨的光芒。雪莉為了照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雷伊，放慢了步伐。
他們似乎動真格的了。雪莉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說道——那裡什麼都沒有。
剛才那幾個人，是你的同伴？
聽言，雪莉再次放慢了腳步與雷伊平行前進，將她金sè的眼眸轉向對方：那些是遊俠告訴你的？
雷伊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記得我在米斯市的旅店幹掉的那個散兵男人嗎？雪莉似是不經意般地開口了，我離開散兵團，作為一名修女懺悔我以前犯下的種種罪行，就是因為不想死成他那樣。
雷伊抬頭看著雪莉的側臉，聽著對方繼續說下去：我不想那樣不明不白的在戰場上死去。雪莉重複道，既然要死，就要為了保護什麼而戰，留下生的痕迹，然後再死去。
雷伊懷著莫名的敬意，看著這個擁有著極大覺悟的修女的絕美側臉，繼續在她身邊跑著。突然間，雷伊感覺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之間還夾雜著細微且雜亂的腳步聲，不禁回頭看去。
阿倫，你也發現了？雪莉緩緩放慢腳步，最終停了下來，他們的後備隊來了。
兩人同時望著後方約莫有著十幾人的散兵隊伍，發現自己已經到達了聖堂的對面。在清澈如鏡的河流對面，目光越過矮小的建築群，可以隱約看到聖堂的輪廓。雖然還有百米以上，但雷伊的心中早已浮起了希望的光芒，並調整了一下呼吸。
隱隱可以猜出雪莉在這河流中段停下來的原因，從這伙散兵團後續追趕的速度來看，已經大幅超越了雷伊的速度，可以說雪莉是被自己拖累了。距離下一道橋樑至少還有數百米的路程，如果要繞過橋樑的話，很可能還沒過橋，就被後面的這伙散兵給追上了。
對面很可能有埋伏。雪莉緊盯著對岸看了看，然後回過頭向雷伊說道，不過我們沒有繞道的時間了。
她故意將音量提高了兩三度，彷彿是故意想讓別人聽見一般，繼而作著深呼吸。雷伊點點頭，用汗透的手掏出懷中的四孔源力器，將頂端的鏈條在手腕上系好。雪莉和之前一樣繫緊了靴子，站起身來，屏住了呼吸，一口氣扎進了河流之中。雷伊二話不說，也跟著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