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韃靼一隻腳踩在宣府
草原上的鐵騎生於馬背,長於馬背,在十三世紀突然登上歷史的舞台。打得歐洲人叫苦不迭,稱為繼匈奴王之後第二個上帝之鞭。
他們的身板和胯下的馬匹一樣粗壯寬厚,吃苦耐勞,簡直就是冷兵器時代戰場的噩夢,鐵騎。
「對山,韃靼人強嗎?」秦墨冷不丁的問道。
「自然是強,倘若不然,大明的邊軍也不至於縮在這邊陲之地任人踐踏。」康海較為公正的說道。
「明軍戰馬稀少,馬政腐爛,邊軍缺乏訓練。武器裝備遠遠落後......」
「對山。」秦墨突然哈哈笑道,「你知道那韃靼軍隊強在哪裡嗎?」
「這......」康海哪裡懂,就算知道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就算是說出來大概也沒有什麼參考性。
「秦兄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只是和韃靼交過手才知道他們強的從來不是馬匹而是軍事體系。」秦墨說道。
「在戰場上指揮百人容易,指揮千人就很困難了。雜亂的白刃戰,除非有嚴明的軍紀與默契的配合,不然兵馬再說也不是什麼優勢。」
「韃靼軍與敵軍遭遇時,會登上高處查看敵軍數量找出破綻,再派輕騎兵假裝衝鋒,一旦陣列發生潰亂,羊攻立刻會變成實攻。」
「倘若陣列不亂,他們則會化作數隊吸引敵軍的注意力,不停的騷擾,給主力部隊的合圍爭取時間。」
康海聞言,眉頭緊皺。
「如此打法,倒像是荒原上的野狼,狡猾而殘忍。」
「騎兵衝擊,打的並非精良的武器,打的就是配合。」秦墨解釋道,「不停的騷擾圍困,分而殺之。」
「那該如何與之一戰?」康海問道。
「只能操練,比韃靼更強,意志更堅定,比他們配合更默契。」秦墨加重聲音說道。
「對付野狼,就要比他們兇狠聰明百倍,以殺止殺。」
「大明的軍隊做不到,我就親自帶人上。對山,你知道為什麼大同六萬人肯訓練沒有怨言嗎?」
「就是因為我帶著練出來的三百人,在韃靼的老窩裡殺了個對穿還活著回來了。這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不缺不怕死的兵,他們怕的是看不到希望。有人破除了韃靼的陰影,他們就會爭先恐後的攀登。」
......
潞州,不過一天時間被來自大同的軍隊攻陷。
不到三天的時間,雲中鐵騎兵臨太原城下。這幾乎快要將太原的巡撫魂都給嚇出來。
府衙內,巡撫蔡德滽喝著熱茶,整個人很急但是不能急。府衙里亂做一團,各種雜七雜八的消息傳來,是真是假根本分不清楚。
「通判趙忠哪去了?」有人喊道。
「告假了!」
「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告假!告訴城防守衛那群人,糧餉馬上就到,讓他們馬上守城!」
喧囂聲中,蔡巡撫放下杯子,澹澹的說了一句。
「外面在吵什麼?」
一旁的侍衛立馬走了過去,低聲說道。
「大人,外頭是姜大人,趙大人告病沒來,姜大人定然發火了。」
「一群獃頭鵝,遇事就慌,顯然就是讀書讀傻了。」蔡德滽以訓斥的口吻說道。
「太原城向來有鐵城之稱,那雲中侯還在大同忙著抵禦韃靼。在這裡慌個娘直球?真是......愚蠢。」
「是,大人。」侍衛還能說什麼,上司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才不過來了區區兩萬人馬。」蔡德滽說到這忽然頓住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一旁的侍衛見冷場,試探性的問道。
「大人,區區兩萬人馬不算什麼對吧?」
蔡德滽還答話,嘴唇緊閉,扭頭看向了那杯熱茶,張了張嘴沒說話。
侍衛李四有些尷尬,但一時也沒敢再說話,心裡卻是極度的生草。心道這下完了,讓領導尷尬了。
城丟了不要緊,反正孤家寡人一個。他的人生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潦草,李四,極度生草。
良久,蔡德滽忽然問了一句。
「大南門誰在守著?」
「是張懷西張總兵帶人守著。」侍衛趕緊答道。
「是張懷西啊,」蔡德滽喃喃自語,又像是笑又像是在哭,「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這晉王也沒個說法,城都要破了。」
「來的是一群流民也就算了,來個韃靼騎兵老子也認了,怎麼偏偏大同就反了呢!」
「老天爺這是在捉弄我嗎?明明再過半年老爺我就要換地方了,現在好了,被抓住了!」
聽著蔡德滽的喃喃自語,李四狠狠打了一個哆嗦,這特么老大該不會要瘋了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理,李四離開說了府衙。外頭起大風,帶起沙塵遮天蔽日。
黑風吞日,寓意不祥啊。
.......
京城,楊一清氣得幾乎破口大罵,他才回京城沒多久,山西老窩就被人捅了!
「雲中侯到底在想什麼?打太原他這是在找死!」楊一清憤怒至極,「老夫要是還在陝西,他怎麼可能掀起風浪!」
「這太原城的兵馬就是一群軟蛋,不豁出命去怎麼可能守得住!氣煞老夫!氣煞老夫!」
廳堂里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摔打聲,楊一清還是第一次發那麼大的火。他倒不是因為雲中鐵騎打太原,而是覺得被秦墨侮辱了。
「他娘的雲中侯什麼意思!兩邊打?他有那個能耐人不在靠手下也能打下太原,狂到沒邊了!」
「要是那秦墨小兒親自帶人去打太原城,老夫倒是不說什麼,他兩邊開戰是什麼意思?」
自打劉瑾死了,張永投桃報李讓楊一清入了京城為官。但楊一清仍舊惦記著山西,留下一些事情沒做完也無可奈何,只能趕往京城上任。
臨走前他留下八條陳列建議,分別對寧夏各官私軍伴與各衙門侵佔湖灘草地的事情做出了調整。
但即便如此,人不在陝西,楊一清也退了三邊總制,他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
雖然劉瑾死了,他也藉此得到了好處,但是楊一清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
內閣勢力暫時也壓不過內廷,劉瑾的空缺迅速被錢寧和江彬補上。谷大用這等宮內大璫也使了一些手段,逃脫了劉瑾相關的追查。
不僅如此,谷大用帶著自己的弟子谷大亮出去轉一趟,擊潰了河北一帶的起義軍,將其趕到了山東。
憑著這份功績,兵部直接給谷大用加祿米四十石。小皇帝聽了也是十分高興,聽著谷大用一番吹噓的話上頭了,竟是想著給兩人加封爵位。
楊一清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站出來阻止,這也給他埋下了隱患。谷大用也是八虎之一,平時乾的壞事也不少,只是黑鍋都讓劉瑾背了。
雖然得罪了谷大用,但谷大用畢竟能量不是很大,也沒有對楊一清展開什麼太大的報復。
罵完一頓之後的楊一清坐在椅子上閉眼開始沉思,自己現在這境地真是難看至極。來了京城,就是沖著入閣去的。原本三人成閣,現在焦芳退了,自己就是打著接替焦芳的位置的主意來的。
現在楊廷和這個老大哥卻要板著一張臉公事公辦,什麼公事公辦,不就是不想讓自己入閣。
他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狐狸沒就見過。
這個錢寧是小皇帝眼前最熱的紅人,原本陪著他在豹房裡玩樂飲酒斗獸的人是劉瑾,但現在換成了錢寧和江彬。
小皇帝的心思很簡單,既要玩也要做個好皇帝,堅決拒絕二選一。玩樂和天下,他都要!
靠著劉瑾一通操作,皇權確實回歸到了小皇帝手裡,再也沒有人敢不尊重他的意見。
但是玩樂的習慣養成了就很難改掉,朱厚照也沒打算改。於是朝堂就變得烏煙瘴氣,與劉瑾當權時並無二樣。
這錢寧本來是窮人家的孩子,出身也是根正苗紅,是被大太監收養當做義子帶入宮內的。
而這錢寧靠著宦官養子的身份進了錦衣衛當了一個百戶,又靠著能說會辯,懂得巴結人,又能左右開弓,因而被小皇帝賞識。
小皇帝本就是個隨性的人,他喜歡錢寧,就直接收他當義子。並且升為錦衣千戶,等到了劉瑾死了,錢寧更是直接掌控了錦衣衛。
這個時候,錢寧的地位已經不一樣了。他替皇帝掌管著錦衣衛,是皇帝的眼睛和爪牙,於是更受寵了。
太監受不受寵,主要由用處與皇帝看得順不順眼決定的。就像是錢寧,小皇帝看他順眼,喜歡他就帶著他玩。
他有些本事,就給他錦衣衛千戶,給他錦衣衛。
這一切只基於一個基礎,小皇帝喜歡。這也是小皇帝的高明之處,一切好不好決定與他喜不喜歡。
所有的體面都繫於他一人的喜好,如果他不喜歡,會有人把那個人拉下水。如果他喜歡,就能保著他。
錢寧這人就很受小皇帝喜歡,時常小皇帝喝醉了酒,直接將錢寧當做枕頭睡在他的身上。
這等信任與寵愛,更是讓錢寧的地位水漲船高,速度簡直比坐火箭還要離譜。
偏偏這時候這錢寧給小皇帝出了一個餿主意,直接將楊一清惹怒了。為了博朱厚照開心,錢寧提議調取邊軍入京陪著小皇帝「打仗」!
這個打仗的起源還和另一個人有關,另一個太監江彬。此人性格狡猾,能說會道,孔武有力,擅長騎馬射箭。不僅喜歡打仗,說起軍事來還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這正中小皇帝朱厚照的下懷,他就喜歡打仗,夢想著成為一個將軍帶兵上戰場殺敵。
於是江彬很快就被提拔,並天天和小皇帝同進同出。
這必然也導致錢寧的嫉妒,於是他想了個餿主意。他跑到小皇帝的面前吹噓邊軍比京軍厲害一百倍,陛下為何不召邊軍進宮進行真人模擬戰爭呢?
小皇帝一聽有道理啊,大規模的戰鬥打不了,自己還不能自己帶兵操練嗎?正好圓自己一個大將軍的夢想,而且這姑且也算是一件正事吧。
於是,遼東、宣府、固原、延綏四個地方的兵給調了進來。在這件事上,小皇帝也有他的考慮。
一個河北的劉六劉七起義就把京軍弄得灰頭土臉,若是再不做點什麼,下次農民起義,他朱厚照什麼都不用做直接引頸受戮就行了。
調取外四家的邊軍,一方面也是為了刺激刺激京軍,一方面也是為了有直屬於他小皇帝自己的武裝。
秦墨佔據大同的教訓簡直是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徹底讓小皇帝意識到山高皇帝遠這句話的意思。
他擔心著一個秦墨的出現將會帶起更多的秦墨,若是邊將紛紛效彷秦墨,趁著大明動亂之際起兵......
心中一片惡寒之後,小皇帝不顧楊一清的反對,直接同意了這個請求。這也是時稱外四家的四大邊軍,被選入京陪小皇帝玩鬧。
朱厚照的想法是好的,但現實是冰冷而又殘酷的。京軍早就被他爹弘治皇帝干成了土木兵,戰鬥力就擺在那裡。
讓他們建房子搬石頭他們在行,但是打仗那就算了,他們不比泥瓦匠要高明多少。
如此情況下,僅僅是想用外四家的模擬作戰來摸索訓練京軍的方法還是太過於幼稚。
而且更主要的是,外四家的邊軍調過來,那自然要調一批京軍過去填補空缺,美名其曰互掉,磨合磨合。
但實際上不過是勞民傷財,更重要的不僅改變不了什麼。但一旦邊境發生了戰爭,國家就會有危險。
正如現在一般,韃靼在宣府外重兵集結。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個細作手裡獲得了消息,宣府有大量的京軍,戰鬥力低下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地步。
小皇帝當時沒有在意,現在出了事情了,在意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韃靼騎兵勐烈向著大明的守軍衝去,在城外,他們舉著重鎚,斧頭,重重的捶打進戰馬的腦袋裡,砍在明軍的身上。
連同著鎧甲一起,被重擊吐血倒在戰場上。韃靼的軍隊從始至終都保持著高度的亢奮,如同飲了血一般窮凶極惡。
但大部分人都是沉默著的,他們無論被箭失射中還是被刀劍刺傷都保持著沉默,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生命,悍不畏死。
很快,韃靼的一隻腳踩在了宣府的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