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得山多終遇虎
大炮新不得不向現實低頭,跟著槐哥討生活。
槐哥是老江湖,近日他接了一個大單,東方機械廠近期要拆卸舊機械,他請了大炮新和幾個收買佬幫手,另外請了一輛大貨車,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向東方機械廠。槐哥的如意算盤是,今次奪標靠的是下三濫手段,他與大炮新拍攝了廠長泡妞的照片,這一手估計戚廠長心裡很不舒服,所以他們打算在這裡狠賺一筆后,就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撈。
大炮新他們首先下手的是一台老式車床,上面油膩層層,下方銹跡斑斑,幸好槐哥經驗豐富,他提前備了幾副勞動手套,當下他把手套分發給各人,迪迪強剛想動手拆卸零件,大炮新攔住他,說:「且慢!」
大炮新出武州一段時間,多少學到一點規矩,出門上香,開工祈禱。所以他雙手合十,學著巫婆的口吻,祈求開工大吉,賺錢順利。
然後,槐哥唱一聲:「兄弟們,動手!」
一時間,舊廠房裡劈劈拍拍,兵兵蹦蹦,拆卸聲聲,熱火朝天。拆卸舊機床,關鍵是機座,估計重達一噸,如何搬運上車是個難題。大炮新說:「槐哥,找廠長借架吊索吧,有了吊索就好辦多了。」
「也好,你伶牙俐齒,你去找廠長說說。」
於是大炮新跑上二樓找廠長商量,秘書說,戚廠長去區里開會了。大炮新垂頭喪氣地回來,說,廠長不在家。槐哥說,我們檔口已經擺開了,是不是去弄其它的機械,這台車床改天再拆。
於是眾人就打算去旁邊的廠房拆卸舊機械。廠房有一把銅鎖鎖住,大炮新去找倉管員開門,倉管員說:「廠長說了,拆卸要有順序,拆完一間房再拆另一間房。」
大炮新明白,這是廠長故意為難他,但是倉管員說的也在理,拆卸要講順序,都挑容易的拆卸,哪豈不是亂成一鍋粥了?
於是大炮新說:「兄弟們在這裡休息休息,我和槐哥出去借吊索。」
還沒有走出東方機械廠,槐哥似乎有所感悟說:「阿新,你說是你怕廠長,還是廠長怕你?」
「現在應該是廠長怕我啦,我隨便把他那張下流照片一抖,他就身敗名裂了。」
「既然是他怕你,那還去借什麼吊索?我們跳過車床,直接把第二間房子的門鎖砸了,進去拆卸舊機械么?大炮佬,你敢不敢?」槐哥挑撥說。
「是呀,我怎麼這麼蠢的?對,砸門鎖,都什麼時候了,還講規矩?」
於是兩人返回廠區,大炮新走近房子,一鎚子砸下去,啪的一聲尖叫,銅鎖即刻散架,大炮新帶頭闖進了舊廠房裡。
倉管員聽到動靜,走過來干預,「喂!你們是土匪呀,怎麼暴力破鎖了?」
大炮新抽出兩張大團結,不管倉管員願不願意,把錢塞到他手上,嬉皮笑臉道:「廠長說了,見機行事,如果廠長怪罪下來,我替你扛著。」倉管員得了好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一陣油與鐵的混合味撲鼻而來,濃郁而沉重,大約是很久沒開門通風了。
一座廢鐵壘成的小山矗立在大炮新面前:各種材料的次品,底下的已然生鏽,上面的仍舊嶄新,關鍵是,這些廢料不用拆卸,直接裝車就行。錢啊,這是一堆錢。
大炮新高興到飛起,他一邊繞圈,一邊手舞足蹈:「謝謝廠長,你是我們的好廠長!」剛才因為沒有吊索而生出的怨恨已經煙消雲散,「兄弟們,搬貨!」
「大……炮佬……我去……叫車……入來!」迪迪強自作主張要去叫車。
貨車車廂對著庫房門口,哐當一聲,后擋板滑下,大炮新慫恿說:「兄弟們,動作麻利點,爭取多走兩趟,大家辛苦了,今天工錢翻倍,晚飯到返尋味雅座。」
錢是動力,收買佬們幹得熱火朝天,大炮新望著一堆廢鐵笑,望著一堆鈔票笑,今天的心情爽啊,倍兒爽。
俗話說,樂極生悲。此時,從門口兩邊呼啦啦地湧出五六個警察,為首的王所長吭聲說道:「你們通通給我住手!我們是柳樹頭派出所的,剛剛接到副廠長報案,說這裡有人搶劫。」
眾人嚇呆了,紛紛停手。大炮新彷彿掉進了冰窟窿,一股涼氣直透腦門,他疑惑不解地說:「領導,你們是不是聽錯了地點啦?我們在拆卸舊機械,是廠長同意的。」
「沒錯,是東方機械廠的副廠長報的案,喏,副廠長,你過來。」王所長招呼縮在車后副廠長,「是不是你報案?」
「是的,今天戚廠長去市裡學習,由我代理廠里的事務,你們進廠拆卸舊機械的事,我並不知情。」副廠長說的也有道理。
「我們確實是戚廠長叫過來拆卸舊機械的,不信,可以電話問他。」大炮新辯解說。
「你有準拆證嗎?」王所長突然問道。
「沒有……廠長的話就是准拆證。」大炮新此時才隱約覺得事情有點微妙,關鍵時刻,廠長為什麼偏偏去了學習呢?
「沒有準拆證而實施了拆卸行為,就是搶劫,夥計們,把他們帶走!」王所長命令道。
警察們一人撲一個,打算拷人。形勢急轉直下,大炮新徹底明白了:正是陷阱,戚廠長精心設下的陷阱。
罷罷罷,一人做事一人當,此時此刻,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於是他昂首走到王所長面前朗聲說:「領導,不關他們的事,我是領頭的,他們只是我雇請的苦力而已,請領導放了他們。」
王所長聽戚廠長的交待,那個大炮佬最可恨,只抓他一人行了。於是他說:「好,男子漢敢作敢當,夥計們,就抓這個帶頭大哥吧。」
兩個靠近大炮新的警察,如狼似虎般撲來,麻利地拷了大炮新,大炮新就這樣被警察帶走了。
派出所詢問室。王所長和大炮新。
「領導,我的事情戚廠長可以作證,我跟廠長事先約好,今天去拆卸舊機械的。」
「聽說你威脅了戚廠長?」
「……手段是有點下流,難道是戚廠長不服氣,故此引我入瓮?」
「你是明白人,我不跟你繞圈子,只要你把戚廠長的不雅照交出來,立馬放人。」
「可是照片不在我這裡。」
「在哪裡?」
「領導說話可算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怎樣才能拿到不雅照?」
「你們載我回去取,一手交貨,一手放人,怎麼樣?」
「好。」
王所長親自開車,載了大炮新出柳樹頭派出所。按照大炮新的指引,警車左拐右轉,終於來到西溪村某巷某號。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燈光,熟悉的風情,大炮新想要下車。旁邊的警察阻止他,說:「照片未拿到手之前,你不能下車,你說個地址,人名,我下去取。」
大炮新想想也是道理,便說道:「某號出租屋,迪迪強。」
「迪迪強?」
「是的,迪迪強是個外號,在這裡,外號響噹噹。」
過了一會兒,警察領著迪迪強過來,大炮新隔著窗玻璃說:「迪迪強,照片在我枕頭套里,你去拿來。」
大炮新在煎熬中等待。又一會兒,迪迪強小跑著過來,把照片遞給車頭的王所長,王所長接過不雅照,裡面的主角確實是東方機械廠戚廠長。他不動聲色地藏起不雅照,然後發動汽車。
大炮新愕然問道:「領導,不是說拿了照片就放人嗎?」
「你要回去簽名銷案,銷了案才是真正無事。」
王所長一松離合,汽車便悠然駛離出租屋。大炮新天真地想,再憋個是幾分鐘,我tm的就自由了。戚廠長,你不守規則,遲早要你還個公道。
汽車一路駛離市區,最後拐上一條坑窪土路。旁邊的警察看看即將到達目的地,他利索地給大炮新上了手銬。
「同志,你這是幹嘛?」大炮新滿頭霧水。
「下車吧,到了。」
大炮新跳下車,他抬頭一看,閃爍的燈光下,「武州市收容所」幾個字格外炫目,大炮新心裡咯噔一下,他大聲抗議說:「領導,為什麼拉我來這裡?」
「你犯了罪,就該來這裡。」王所長慢悠悠地撕碎了不雅照,手一揚,碎片飄如下雨。
大炮新心理即刻崩潰,此時此刻,他很想罵娘,但是一口痰湧上喉嚨,他嗚嗚著被推進收容所。
正是:下流手段不靠譜,人算天算終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