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古城戰歌

克蘇拉安靜地坐在帳篷里，目光無神，獃滯地看向手裡的地圖。他在想八個月前自己出征時的決定，在想那些死去的戰友，在想是否該撤兵返回羅馬了。

昨日他清點了一下剩餘的人馬，已剩兩個軍團不到，此次挫敗令克蘇拉一蹶不振。主將消極，手下的軍士也都唉聲嘆氣，怨聲連天。這樣的情形下根本無力再與帕提亞人抗衡。

克蘇拉決定趕在冬季之前撤回羅馬，但帕提亞人一直緊咬著他們不放，羅馬全軍上下都處在一片恐慌之中。

最後克蘇拉做出了一個很不明智的決定。他下令拋棄隊伍里的三千傷兵。這樣雖減輕了負擔，大大加快了行軍的速度，但卻徹底動搖了本就搖搖欲墜的軍心。

許多將領都極力勸說克蘇拉不要如此行事，但克蘇拉是鐵了心，任誰來勸說都無濟於事。

最終，將領們找到了我，他們目光懇切真誠，希望我可以最後再勸導克蘇拉一次，萬萬不可拋棄受傷的三千將士。

我沒有應允他們的請求，而是向克蘇拉提出了我的意見。我建議讓傷兵喬裝打扮成民夫的模樣，化整為零，分散進入周邊的村莊隱藏起來，而我也將隨他們留在此地。其後，以三個月為期限，三個月後活下來的人在約定地點集合，我們一起返回羅馬。

克蘇拉思考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應允了我的建議，同時也答應讓我和傷兵們一同留下。

我想，或許是對於前路即將面臨的危機，他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了。

繼續前行的隊伍一路上軍心渙散，對於克蘇拉的錯誤指揮，將士們已經開始麻木。在克蘇拉下令遺棄三千傷兵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徹底失去了軍心。

遺棄傷員是行軍打仗的大忌。士兵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受傷后沒有受到救治反而被主將丟棄，試問還有誰肯為主將賣命？

戰士們對於克蘇拉拋棄傷兵的做法忿恨至極，那些人中有許多是他們的親人、兄弟。撤退的路上，有近半數人因憤怒與不滿離開了隊伍。

就這樣，半月後，當克蘇拉的隊伍抵達卡萊古城時，追隨他的羅馬兵僅剩下四千人不到。克蘇拉仰望著宏偉高大的卡萊城牆，又回頭望望自己手下士氣低迷的殘兵感嘆道：「唉，羅馬最強大的七個軍團，就這樣毀在了我的手裡，我還有什麼顏面返回羅馬？」

看到主將這樣悲傷，手下的將士們也回憶起他們出征前神采奕奕，雄姿英發的場景。曾幾何時，他們一直以自己身為羅馬人而驕傲。

這時，沉默的人群中，一個聲音高喊道：「我們羅馬人不能敗給卑賤的帕提亞民族，羅馬必勝！羅馬萬歲！」這聲音蒼老凄涼，但蒼勁有力，如同浩瀚蒼穹中馳騁的蒼鷹啼叫一般，具有喚醒沉睡雄獅的力量。

頓時四千士兵如夢方醒一般氣勢高漲，跟隨著那個聲音一起吶喊起來，「羅馬必勝！羅馬必勝！」

「羅馬必勝，是啊，我們是偉大的羅馬民族，千百年來用族人的血與劍鑄就出不敗的神話，今天在這裡，怎麼可以向這些下賤的帕提亞人屈服呢？我們已經厭倦了逃跑，是時候該回身一戰了，我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可以苟且偷生！」

克蘇拉慷慨激昂地怒吼著，他掃視一周自己的軍隊，看到每個戰士都在注視著自己，並向他點頭致意，眾人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狼狽的逃亡是時候結束了，勇猛好戰的羅馬民族即將迎來新一輪對生命的洗禮，對生死的挑戰。

四千羅馬軍佔據卡萊古城與兩萬帕提亞大軍決一死戰！

次日黎明，一聲蒼鷹的尖嘯帶著兩萬帕提亞大軍來到了卡萊古城之下。紅眼的帕提亞首領胯下騎著高頭大馬，輕蔑地嘲笑著羅馬人，罵他們是只會逃跑的膽小鬼，罵他們不講義氣，丟下自己受傷的戰友不管不顧！

說罷，帕提亞的陣前被推出上百名羅馬俘虜。克蘇拉定睛一看，這些都是喬裝成農夫的羅馬傷兵，他們中有一部分人不幸被識破。殘忍的帕提亞人就這樣在兩軍陣前，活生生地摘去了他們的頭顱。

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帕提亞軍隊的後方出現了十餘輛投石車，看來是要與城中的羅馬軍隊做最後的了斷。

「預備！發射！」投石車的指揮官高舉右手，隨後猛地落下，投石車搖臂伴隨著他的手勢在空中飛速地劃過一條弧線擲出了「炮彈」。

這些被擲出的「炮彈」在空中不斷旋轉，與空氣產生摩擦，發出呼嘯的風聲，最終重重地跌落在羅馬人的城牆上。

克蘇拉突然感覺天空有雨滴落下，他疑惑地抹了抹額頭，發現竟然是血跡。因為投石車投來的根本不是石頭，而是被他們遺棄的傷兵的頭顱。這些頭顱的頸部還在不斷噴涌著滾燙的鮮血，羅馬士兵的心理防線頃刻被摧毀，他們哭號成一片，哪裡還有一絲戰意，防守的陣線不攻自破，場面亂作一團。

克蘇拉氣得咬牙切齒，他大聲喝止，要士兵保持陣型。但悲傷過度的羅馬人根本不會再聽他的指揮了，有的甚至抱著自己兄弟的頭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克蘇拉看到這樣的場景，知道已毫無勝算，他想如果打開城門，或許還能給將士們留一條生路。

於是，克蘇拉做出了又一個，也是生命中最後一個昏庸至極的決定。下令大開城門，放帕提亞人進城。

就這樣，帕提亞人不費一兵一卒生擒了克蘇拉。但是殘暴的帕提亞人並沒有如克蘇拉所料想的那樣，他們將城裡的四千羅馬士兵活活釘死在十字架上，十字架沿著大道，從卡萊古城一直排到了羅馬與帕提亞的交界處。

戍邊的羅馬將士們和邊塞村莊的村民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幾百米遠的十字架上，那些被帕提亞人活活釘死的羅馬士兵。

這條路彷彿是通往地獄的通道，凄慘的嘶吼與嚎叫整整持續了三個晝夜……

克蘇拉是最後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就是離羅馬最近的地方，意思是警告羅馬人，如若再來侵犯，還將是同樣的下場。

紅眼的帕提亞首領臨走時來到克蘇拉面前，「老朋友，沒想到你會死在我手裡，看在我們舊交的情分上，明天我來送你份好禮物，你可千萬不能死啊！啊哈哈哈！」那笑聲似穿過冰窟的冷風，但此時的克蘇拉甚至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帕提亞首領那血紅如煉獄般的赤瞳中，克蘇拉終於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