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山將人引至內院廂房中。
來人是長公主身邊的親信宮女之一,陳氏。
「好叫陳侍儀久等」,梧桐見來人,施禮告罪。
陳侍儀回了一禮,笑道:「不怪姑娘,原是我家公主因昨日之事,輾轉難眠,也等不及以後了,連忙喚婢子給姑娘送件禮物,希望姑娘不要記過昨夜之事。」
「長公主多慮了」,梧桐洒脫地笑道:「梧桐身為商賈之女,販走多地,那樣的事也時常會遇到。倒是長公主還記掛著,讓梧桐感懷不已。」
「長公主說你是個聰慧的女子。」
梧桐連忙謙虛道:「不敢當。」
陳侍儀將手中漆盒交給梧桐。
梧桐接過,打開一看,見裡面是一隻玉蟬。其玉質溫潤,雕工精細,蟬翼薄近透明,上面脈絡紋路清晰可見。
梧桐看了看玉蟬,抬眼看向陳侍儀。
陳侍儀笑了笑,拍了拍漆盒對梧桐說道:「長公主有話,『見此如吾』。」
「見此如吾?」梧桐垂頭,觀察了一番,用雙手掂了掂漆盒,明白了什麼,笑著回道:「梧桐,知了,知了,知了。」
陳侍儀看著梧桐的舉動,笑著點點頭:「那婢子就回府復命了。」
梧桐行禮,命千山將陳侍儀送了出去。
丞相府此時也是燈火通明。楊聞豐、楊苑、楊芙跪在大堂正中。楊雍坐於大堂主位,楊懿坐在其左首位,次子楊泰、三子楊鎮坐在其下。長孫楊磐、次孫楊毅與謀屬荀且、畢於分坐右邊位。
楊懿起身對著三人怒罵道:「區區一個花朝宴,你等都能惹出事來,對那關家女施以手段,逞口舌之勇。若你們真辱了她,也就罷了。一個商賈之女,我楊氏一族還不看在眼裡。偏你們招惹來皇族之怒,你當我們楊氏一族就一手遮天了,連諸王之後都不看在眼裡。」
楊聞豐辯解道:「自從南北通貨行開張,我手裡管著的幾個鋪子買賣少了兩成有餘。兒子就是想教訓教訓那關家女。」
楊懿怒急反笑:「你教訓她?趙清渠是何等的人物,在她面前都沒討到便宜。你那些伎倆,我都瞧不上。你以為言語上辱了她,她就失了顏面了?如今天下,你何時見還有蘇秦、張儀之流直上青雲了?我楊氏一族為何要棄文從武?哼!」
楊芙哭哭啼啼地說:「偏怪那司馬愷……還有司馬胥。關家女受辱與他們何干?他們為此女掌腰,辱我先祖。」
「你還有理了!」楊懿轉頭盯著楊芙,一字一句地說道:「如若不是你祖父扶武帝繼位,那如今的天下就是司馬胥祖父的了,而不是做個安平王。關家雖為商賈,勢力卻不一般,連我等都摸不清楚。哪位封王不想要這樣的助力。汝等愚蠢至極!」
楊雍坐在當中首位,半眯著眼像已入睡。他舉起手打斷楊懿的訓斥:「好了。事已發生,呵斥有什麼用。」
楊懿轉身面向楊雍:「是兒子教子不嚴。」
楊雍睜開眼看著跪著的幾人,對楊懿說道:「嗯,那就好好教教。讓他們退下吧。」
楊懿行禮轉身,對三人說道:「且回各自院中,這幾日不許出府。我會安排來人好好教你們。」
三人跪地行禮后,起身離去。
見三人離去后,楊磐對楊雍說道:「祖父莫氣。也不怪三弟他們逞怒。實在是司馬皇族辱我先祖,對我族無禮至極。」
楊雍復又閉上眼,低聲說道:「昔日,韓信也曾受胯下之辱。如今我楊氏一族把持了朝堂,勢強於諸王,低低頭也無妨。若讓天下皆知我楊氏受了諸王之辱,楊氏日後舉大事也有了道義之說。而如今,也全無益了。」
楊懿在旁思索一番,吩咐道:「昨夜之事不可再提,亦不可外傳。磐,這件事交給汝去辦。」
楊磐領命:「諾。」
楊泰猶豫地說道:「如此,關家就只可為敵了?」
楊懿頷首問道:「荀且,之前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荀且起身至堂中,對眾人說道:「胡源朗催促幾次,讓關家入漕。關家皆以不熟漕線推卻,僅跟在建字旗和永字旗後面出了一、兩船而已。我等尚不清楚關家船有多少,轉力有多少。不過,關家一直在河運南北,遊歷諸王之地。探子報,關家已與南方諸王、豪族合作,互通有無,行轉之力皆借用諸王、豪族之力。」
楊懿皺眉,似乎不信其言:「關家以貨轉起家,馬隊之數眾,為何還要借用諸王之力?這個關梧桐究竟做何想的?」
楊鎮捋著鬍鬚,亦是不解地說道:「的確古怪。觀之十二行皆有轉力與船隊配合。這關梧桐卻未調轉隊南下,這河運漕運能持久?」
「咳咳……」,楊雍咳了幾聲,似有些疲憊地說,「既已為敵,便除之。機會總是有的,須一擊即中,不留後患。」
楊懿等人見大家已疲勞,便起身言「諾」,不再議事。
長公主一直等著陳氏回復,斜靠在塌上,雙眼盯著几上茶盞,腦海里想著故人舊事。
「她」出身太子太傅之家,知禮聰慧,舉止端莊,對她這個長姐異常尊敬。只可惜她住在宮外,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但她絕不相信太子會癲狂弒母,只恨她沒有證據。後來,東宮累骨被葬於北郊,她能做的僅是暗中覆面行祭而已。她也是司馬皇族之人,眼看著司馬康如傀儡般被操控,心中憤恨不已,可又無可奈何。她不是諸王,手中無兵無權,只能急在心底。可如今,「他」回來了,一切不一樣了。
「公主可睡了?」門外陳侍儀小聲問道。
長公主道:「進。」
陳侍儀垂頭小步走到長公主面前,跪下行禮回話:「婢子已將漆盒和公主的話帶給關家姑娘。」
長公主盯著陳氏:「哦?」
陳氏笑道:「公主放心,關家姑娘讓婢子回公主『梧桐,知了,知了,知了』。」
長公主這才收回目光,闔眼說道:「是個聰慧的。你將本主的宮牌找出來,天亮進宮。」
陳氏頗為詫異:「公主已多年不再進宮,此時進宮會不會……」
「無妨。昨夜發生的事情,總要給那婆子一個交代。不然顯得我皇族輕慢了這位太皇太后。」
陳氏遲疑地說:「公主,若他不是……」
長公主嘆了口氣:「是,固然好。若不是,僅憑那張臉也夠了……是與不是,已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