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詭道之母
陳生不知道李岫為什麼戲耍他,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漂亮的女子為何要作男人打扮。
女人是複雜的,他娘也是女人,所以他娘的想法也很複雜,哪怕是她死了也是這樣。
他通過這兩個女人悟出了這個道理,時間大抵可以追溯到那日。
他又給未曾記得的父親的牌位換了柱香,不免有些不明所以的東西讓他酸了酸鼻子。
少有的回憶起那些真正痴傻的日子。
起初陳生是真的傻,他覺著自己腦中的東西就像是天上的雲,奇形怪狀的,等自己記下來,它也就飛走了,最後索性也就不記了。
這並不影響他每日的快樂,飯食不好他卻不知有更好的飯食,屋子不好他也不知有更好的屋子。
夏蟬冬雪,春種秋收,螞蚱黃狗,鳥雀蟲蛇,對於一個傻孩子來說,這些已經足夠他樂上無窮無盡的日子了。
然而等到七八歲的時候,他娘便開始急了。
同齡的孩子已經開始讀書認字了,可他還沒學會說話。然而他並不著急,他覺著這世間還有頂好的東西等著他看,等著他玩。
傻孩子一直想著,說話這事總是可以往後面放一放,畢竟與樹和草,山與河聊天是不需要懂人話的。
之後娘親想了很多法子教他說話,卻都不靠譜。
那天她又出去了,說是五隴山有什麼開智的仙草,回來手上卻空空如也,甚至連影子也丟了。
她往自己眼睛上塗了什麼東西,便她拉著他一起去一個陰森的洞里。
在哪裡也見了一個同樣也沒影子的高瘦女人。
那個女人用手捂他的頭,還搖了搖自己的頭。
接著,說了些文縐縐的話,他娘就哭了,淚如泉湧。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他也跟著哭,只是哭的不像她那樣好看。
他並不想讓她哭,於是他覺著他應該學說話了,於是耳中的話便開始清晰起來。
「你已是詭身,於陽間活動便是危險,說不得那天,邪門便要將你誅殺,我也受得牽連。到時只得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徒留生兒一人在世過的凄苦。」
那女人身著寬大的道袍,年齡觀望不過三十齣頭,聲音卻蒼老的駭人,陳生從未見過這樣怪的人。
「師尊,求你發發善心,容我再陪生兒幾年,待他治好這痴傻之症,免得遭人算計,勞苦一生!"趙氏跪在地上,輕飄飄的感受不到一點重量。
陳生有些著急,想說出些話,證明自己並不痴傻,可就從能聽懂到會說,還是有些距離的,只能張口嗚喳些不明的音節。
見狀,趙氏連忙安撫起他來,那道姑甩了長袖,眉頭一皺:「哎,你這婦人!他先天魂魄混沌,如同亂麻,難理難斷,別說修仙,怕是能活過而立已是不易。」她指著陳生無奈之情溢於言表,「而這痴傻之症就是九霄金仙下凡,怕是也無力回天。」
趙氏聽聞,剛制住的眼淚又開始不停的往下流,他拉著陳生跪了下來,俯身便扣:"師尊,迎彤失足喪命,全虧師尊指點,才修的詭仙一脈,再造之恩永生難忘。可生兒一人在世實在可憐,我哪怕是魂飛魄散也願再護他幾年!」
見了自己的徒兒此番情狀,那道姑把拂塵搭在了肘彎,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且與你約定這五年之數,到時那邪門子弟殺上門來,你不走也得走了。」
「謝師尊成全。」趙氏再拜。
「哎!這苦孩子也算是咱們九門仙宗的後人了,若是三百年前,也算是天之驕子,,可如今,唉。。。。。。」望著木然的陳生,高瘦從懷中甩出一物「這玉佩可溫養神魂,帶上也看的見你,不用成天去抹那牛眼淚。長此以往,說不得他這痴傻之症還有的一線生機。」
只見一抹瑩瑩綠光順著拂塵,落在了趙氏身邊。
二人納頭便拜,也稍止了哭聲。
陳生也安靜的像個石頭孩子,甚至比之前還要傻上三分。
他怕這高瘦的女人知道他現在並不痴愚,便要帶走自己的娘親。
他努力的做出痴傻的狀態,索性那道姑已是興緻闌珊,一甩拂塵,他便覺眼前一花,就到了山腳。
天高月明,樹木叢生,卻那有什麼洞窟奇穴。
趙氏俯身為陳生繫上玉佩,細細的紅繩越頸而過,他也埋在母親的臂彎里。沒有記憶之中的溫暖,卻也沒有意想之中的冰寒,絲絲涼意驅走了暑時的燥熱。
「生兒,你看得見娘親吧?」望著木然的樣子趙氏接著抬起頭來,「你看見月亮了嗎,明晃晃的那個,以後呀,它出來的時候,娘就會在你身邊。你走走看,不管你走到哪裡,你抬頭看,它一直在哪裡。」
「至於白天的時候,你就在鄉塾里好好跟著先生學東西。」
趙氏低下頭輕撫著他的臉,銀白的月光靜靜流淌。
自從那日過後,他便開始聽那李老頭的講課,聽了好久,才知曉了一年多少天,一天又有多少個時辰,一個時辰又有多久,知曉了五年有多長,五年有多短。
同樣也知道了,夜晚的短暫和白天的漫長。
而沒多久他就學會了說話,也自從那以後,那些風呀,雨呀,樹呀,草呀便不再和他言語了,而他是個傻子,更沒人願意和他說話了,他也不願說話,讓旁人知道他並不傻。畢竟要是娘知道了,八成和那老道姑遠走高飛丟下自己的。
於是他就只能和黑風大俠說話,它總是樂得回應他的。
想到李老頭,陳生忽的打了個靈醒,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原來從回憶里繞了一大圈,他已然到了要上鄉塾的時間。
陳生從隱蔽的角落又拿了一塊木牌,上面赫然寫著趙氏的名諱。木牌稜稜角角也沒弄乾凈,字也寫的歪七扭八,他踮起腳尖把他放在另一塊牌位邊上,又點了幾根貢香,拜了幾拜。便背上備好的乾糧,準備出發。
走時,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牌位藏了起來。
他算著天數,不過一個月他就十三歲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