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同意隨行
裴雲歸沒有再說話,顧凜便也保持著沉默。
時候不早,兩人都沒用早飯,已經漸漸有些餓感。
裴雲歸將悶頭冒出來的那些想法重埋回了心底,活動了一下手腕,便向現實區服入了廚房,顧凜跟在後面。
這段時間做飯,向來都是裴雲歸掌勺,顧凜生火。
她宅院里沒有下人,凡事須得親力親為,既然顧凜要蹭飯,便理所應當地被她抓了壯丁。
顧將軍對生火一事沒有意見,在軍營里待得比較久,早養成了果決的性子,他痛快應下,一生就是半個月。
兩人合作做飯一事早為成規,廚房之中異乎和諧。
有了他的協助,裴雲歸做飯的速度便快了許多。
早飯大多隻草草了事,填飽肚子,裴雲歸便只煮了一些前幾天集市上買的面對,切了點肉,打了兩個蛋下去。
待面出鍋,又在上面澆了一些油潑辣子,面香味瞬間溢出廚房,充盈著整間宅院。
兩人利落擺好碗筷,便在院中梨樹下的飯桌上坐了下來。
都說吃飯和睡覺是人一天中最放鬆的兩個時候。
裴雲歸盯梢著顧凜的臉色,一面也在琢磨是否將話題引入她今天的的目的。
她喝了口湯,細白的手指輕輕敲點在桌面上,待溫熱香甜的汁水滑入喉中,她才開口問道,「將軍昨夜是否進宮了?」
顧凜持碗的手一頓,眼神蜻蜓點水一般掠過裴雲歸,眸中暗色閃過,快得讓人捕捉不到影子。
「你怎麼知道?」
裴雲歸淡然地喝了一口湯,仿若聊家常一般聊到了昨夜之事。
「我昨夜將要睡下之時,偶然聽見將軍府外車馬喧鬧,便起身查探,恰好見了將軍乘車往宮中去。」
「所以便斗膽猜測,許是出了宮中有什麼急事,皇上臨時召見將軍前去商討。」
顧凜將麵湯喝盡,東西擱置在桌上。
「裴姑娘倒是聰慧,這都能猜出來,」他撩起眸子,似不經意間說道:「那你猜猜,皇上此番召我前去,所謂何事?」
裴雲歸心裡沒由來地警惕了一瞬。
自是顧凜主動提起,便存了想讓她知難而退的心思,最保險的做法即是裝傻充愣,皇上深夜召見所商議的事必定機密且敏感,非是她所能參與的。
但她既想跟去尤縣,又開了這個話題,勢必要將「猜測」如實說出。
裴雲歸假意猶豫片刻,才道:「我猜皇上召將軍入宮,商議的當是尤縣之事?」
顧凜深深望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深,「姑娘當真料事如神啊。」
裴雲歸怕顧凜又以為她有什麼未卜先知之能,補充道:「上回叛黨來源便與尤縣有關,小女不聞政事,了解到的有關京城的信息,便只有尤縣,故才斗膽猜測,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她說話,有抬眸窺了眼顧凜的臉色,見對方面色如常,漫不經心地吃著面,心中便惑意更甚,猜不透顧凜的想法。
哪想顧凜非但沒有揪著裴雲歸的難處發作,反而一反常態地將昨夜發生的種種如實道出。
「尤縣突發疫病,縫之叛黨作亂,皇上昨日便召見我等商討解決之法。這幾日正整頓兵糧,想必不日便要出發。」
裴雲歸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驚訝的神色,「聽將軍所言之意,尤縣的事,您也要去?」
顧凜點頭。
裴雲歸當即瞪大了眼,作出一副為難之態。
「將軍莫要忘了,小女身上還有「望梅」呢,您這一去,不知猴年馬月才會回來,我毒發之後,又當找誰去拿葯?」
裴雲歸不知以毒藥為借口求得一同前往的方法靠不靠譜,可現在也別無他法,自己與顧凜相關之物,便只有最初他在她身上下的毒,但顧凜若想拒絕,大可將解藥交予留在京城的旁人,也可直接斷了裴雲歸的葯。
不過同他多番接觸下來,裴雲歸大致摸透顧凜的性子。
他偏執且多疑,京中除了程恪,幾乎沒有其他信任的人。
顧凜帶兵出京,程恪作為副將,的確會被留守京城,但他心性直爽豪邁,又是個操心婆子的命,多半對顧凜手底下那些齷齪陰暗的手段不甚知情,「望梅」如此陰邪之毒,自然也不在程恪知情之列。
所以那毒,顧凜要麼帶在身上,要麼繼續鎖在書房。
裴雲歸自然不可能進顧凜的書房,若想抑制毒發,便只能跟著顧凜去尤縣。
怕就怕,顧凜直接斷她的葯。
以他草管人命的毒蠍心腸,裴雲歸相信他做得出這種事。
顧凜反問道:「裴姑娘覺得如何打算為好?」
裴雲歸沒想到顧凜會將回答交予自己,考量片刻,仍舊覺得,冒險直接將需求道出,賭一把,也不是不可。
「我要與你一同前去尤縣。」她望著顧凜,努力讓自己的目光顯得灼灼。
說出這番話后,心跳又如搗雷一般,一聲又一聲,響在耳畔。
她的目的表現得太過明顯,顧凜恐怕不難看出。
她只是京中一名未出閣的女眷,按理不應多問政事,且前段時間還被顧凜懷疑,方才那方話語,無異於自露馬腳,徒惹猜疑。
但尤縣之行,她無論如何都得跟去,一為任務,二為求得她父母亡故的一個真相。
能與顧凜同行更好,即便不能與他同行,裴雲歸單槍匹馬,也得去。
談話之時,一碗面也已然吃盡,顧凜將筷子放好,過了片刻才道:「你同我去尤縣做什麼,那個地方毗鄰西域,莽莽蒼蒼、黃沙漫漫,裴姑娘一身細皮嫩肉,恐怕還未行到,就該被路上的沙子割了臉。」
「小女的父母,便死在了十一年前的尤縣,」說起父母,裴雲歸臉上才有了些情真意切的,淡淡的哀傷之情,「我如今隻身困於京城,仿若金籠中的鳥雀一般,出也出不去,若想再往下調查阿父阿死去的緣由,不抓住這次機會出京,恐怕將來,便再無合適時機了。」
顧凜斂了眸子,眼底淡漠得仿若一灘朦朧寒水,眉目間瞧不出什麼情緒。
「再說吧。」
過了良久,他才淡淡回了一句。
他起身將碗碟端了進去,便以公務為由告辭了。
裴雲歸驟然心涼,卻也只得無奈嘆氣。
他讓她再看,便是拒絕的意思。
顧凜這條路行不通了,自己還得另謀出路。
裴雲歸將廚房收拾好,便揣著兩包碎銀子上街,思忖著得採購些物資。
既然要單槍匹馬行千里之路,便得早作準備。
早市開放了一段時間,街上已是車水馬龍,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尤縣距京城足有兩千餘里,與人煙繁華的京都不同,尤縣靠近塵煙滾滾的西域,是夷狄入大齊的第一處通關口,既是接連外域,其集鎮人員有多混雜,可想而知。
越靠近邊陲,便越容易生出動/亂。
所以裴雲歸上街採買的第一類物件便是防身的器具。
裴雲歸尋了一家遠近聞名的鐵匠鋪,在一眾令郎滿目的寶刀利劍中挑了一根長鞭、一把匕首還有一根峨嵋刺。
長鞭適合遠距離的攻擊,鞭頭覆有利刃,便於防止賊人近身。
上回深夜遇到的那兩個流氓給裴雲歸一記極為深刻的教訓,在男女與身居來的力量懸殊中,一切外力和技巧都是徒勞,若真遇到危險,拉開和歹人的距離,撒腿跑才是王道。
一眾兵器中,能夠遠程攻擊的長鞭才是最有用的。
只是裴雲歸不懂用鞭,若遇強敵,手中兵器很可能被對方奪去,所以又給自己備了兩樣近身防衛的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買好趁手的兵器,裴雲歸又去米糧店訂了些麵粉,好烙成兵路上作乾糧。
將所有東西置辦完全,便已然到了晌午,日頭漸辣,裴雲歸便匆匆回了府。
顧凜午時未來,加之裴雲歸早飯用得晚,中午便隨便應付了事。
待睡了一覺醒來,便聽見院外邦邦的敲門聲。
裴雲歸迷濛著雙眼,匆匆挽了一個髮髻,便頂著暈頭轉向的腦袋去開門。
入眼即使一張鬍子密布的糙漢臉。
距離太近,實屬給裴雲歸造成了一些衝擊,由此一來,瞌睡也醒了一大半。
試問京都十里八鄉內有誰面上鬍子跟草地似的繁茂喜人,勢必水雲街,顧將軍府程恪無疑了。
裴雲歸打了個睏倦的哈欠,側身給程恪讓了一條道好讓他進去,一面問道:「程叔,找我何事?」
程恪擺手,碩大的身子山一般立在門口,粗獷的聲音便響在了青石板的巷子中,「一會兒還要去練兵,我就不叨擾裴小姐,午後叨擾,是為給將軍帶句話。」
裴雲歸回道:「什麼話,您說吧?」
直覺告訴她此話定與尤縣之行有關,故裴雲歸立刻豎了耳朵。
「將軍說,他准許姑娘同行,不過希望姑娘一路上安安分分待在馬車裡,不得給他添亂。」
裴雲歸掏了掏耳朵,眯著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非讓程恪重複了一遍才肯相信。
她強掩下眉眼間的欣然之色,心裡彷彿又有一個大石頭悄然落地,復又聽程恪說道:「將軍今日在整兵備糧,戶部的撥款明日下來,倘若不出意外,後天就可以出發,還請裴小姐這幾日收拾好行囊,後日在家候著,不要出府,時間到了,將軍便會派人來接小姐。」
「我知道了,承蒙將軍厚愛,雲歸定安分守紀,不惹半點麻煩。」裴雲歸心情瞬間提到了九霄雲上,看哪哪順眼。
見話語傳達完畢,程恪便請辭了。
裴雲歸和他過謝,將其送走,才轉身回院,愉快地哼起了曲。
上午還以為不見端緒的事情未料如此之快便逆風翻盤,她怎會不驚喜。
先不管顧凜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至少是送了口,千里羈旅,能隨軍而行,不僅安全有了保障,路途也該快些。
第一次遠門,若裴雲歸形單影隻的,心裡不免忐忑,好在問題已然得到了解決,便不用再操行這事了。
之後的兩日,裴雲歸安心收好自己的行囊,又將家中上上下下清掃了一遍,等待顧凜的傳告。
第三日入夜。
裴雲歸沒有睡下,坐在窗邊細細清點了一遍要捎帶的東西,爾後便聽見敲門的聲音。
裴雲歸知曉,定是顧凜派的人來了。
她熄了燈,關好門窗,拾起行囊便朝屋外走。
前來接她的是十一,兩人已是老熟人,裴雲歸和他打過招呼,便跟在後頭出了門。
顧府門前停了兩輛馬車,值守的小廝掌燈立於道路兩側,明黃的火光將深夜映照得如同白日一般亮堂。
裴雲歸受了十一的指示,上了前面那輛馬車。
馬車內布置得分外雅緻,下鋪一張淡青地毯,內里幾座齊全,几上擺有糕點茶壺,座上墊著軟榻,榻旁置有書本一類的物件。
顧凜雖為武將,但在吃穿用度上,卻一律不會苛待自己。
這一路該是不會旅途奔波,舟車勞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