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慶典
金烏西墜,天邊的火燒雲將群山鑲上了一層金邊,萬家燈火漸漸亮起,星星點點散落在環繞中的純白幕布上。
這點點光亮正慢慢匯聚成一條條金色小溪,最後集中到鎮中新修建的六邊形中心廣場,那是手捧燈盞的鎮民們。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於此,夏油傑接到了爸媽的電話,讓他先帶著同學玩,他們有事要做,七點回家。
閑庭信步穿過人群,他們看到了一些身著藤原佳奈同款白色長袍,戴著兜帽的人從人群中走出,走上廣場中心圍繞著七根純白石柱的高台,那些石柱高聳入雲,柱身用精美的手法密密麻麻刻畫了無數奇異符號。
夏油傑瞳孔一縮,他在那些白袍人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夏油爸爸和夏油媽媽安靜肅穆地站在台上,他們正與同伴一起,圍成一個環形,雙手交叉與胸前。即便戴著兜帽,夏油傑也能認出來他們。
五條悟彷彿感受到了夏油傑莫名的情緒變化,挑了挑眉。
「傑?」
「沒事——」夏油傑緊皺眉頭,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兩個字。
要是被他發現維爾德敢利用他爸媽幹什麼缺德事,他就把他撕碎了喂咒靈!
五條悟聳聳肩,轉頭繼續關注台上。
鐘聲停止,萬籟俱寂。
此刻恰逢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群山背後,在黑暗開始在天幕上蔓延之時,一團熒熒白光自高台上升起。
無人驚呼,廣場上安靜得過分。
高台上,站在環形中央的一個嬌小少女和一個佝僂著腰的老者正將手中的微小光團源源不斷地輸入不斷上升的光球中。
他們身著白袍,雙目緊閉,神情嚴肅,喃喃著不屬於此界的禱詞。
「是藤原佳奈。」五條悟肯定道。
那光團越變越大,忽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分成七份,精準地落到七根石柱頂端。
「神說,要有光。」
大主教柔和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夏油傑和五條悟背後。
他仍舊一身舊衣,與他的信徒相比樸素得過分。但這絲毫無損於大主教超凡脫俗的美貌和通身的神秘氣質。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石柱上的光團就開始迅速坍縮,隨著維爾德的一聲響指,七個光團無聲炸裂。
在如星璀璨的滿天光雨下,維爾德與夏油傑一白一黑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在周遭的鎮民盡皆俯首中,兩人無聲對峙,維爾德率先打破沉默,他勾唇一笑,輕聲說道:「聖靈在上,願聖光與你們同在。」
「願聖光與吾等同在!」鎮民們整齊地回應,聲音堅定而虔誠,鏗鏘有力。
夏油傑從未如此清醒地認識到,再沒什麼能阻攔維爾德的腳步了。
無論他帶給這個世界痛苦還是賜福,他們都只能被動接受,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對方揮下裁決的利劍之前,變得強一點,再強一點。
大主教施施然走近自己的騎士,無視某個礙眼的無關緊要之人。
「來吧,孩子。」他溫和道,「我們回家。」
高大俊秀,眉眼鋒利的黑髮青年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彷彿要剝開這華麗惑人的皮囊直視其內心。
「好。」良久,夏油傑輕輕答到。
短暫的慶典結束,眾人紛紛散去,整個小鎮如同被洗刷過一般,那些於陰影中蠢蠢欲動,誕生於怨恨中的詛咒通通消失不見。
夜幕降臨,金風又起。
一直沒吭聲的五條悟突然拉長了聲音陰陽怪氣道:「誒呀,我能說話了嗎?」
「我還以為我被從你們的二人世界踢出去了呢。」
維爾德斜睨了一眼某個和他撞了一點人設的白毛,慢條斯理道:「說笑了,五條先生。我親愛的孩子不過是短暫地將您遺忘了而已。」
「畢竟——」他故意微紅著臉抿唇笑了笑,用濕漉漉的眼神深情地描摹夏油傑的面容,「他是如此地在意我啊。」
回應大主教的是夏油傑一記兇狠地瞪視和五條悟巨大的嘔吐聲。
突然一群小孩子湊了過來,將大主教團團圍住。他們手上捧著小小的金色燈盞,期待地看著維爾德。
「路德維希大人,您…您好…」為首的小男孩紅著臉鼓起勇氣磕磕絆絆道,「我們想請您聽下我們新排練的讚歌!」
「是的!我們練了好久啦!」
「是佳奈姐姐教我們的哦!」
孩子們期待的眼神比他們手中的熒熒燈火更加閃亮,維爾德溫和地笑著,耐心地回應每一句問候,聲音如春風般輕柔和煦。
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他拉起一個因為害羞縮在最後的瘦弱女孩的手,對夏油傑和五條悟說道:「那麼,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先去欣賞下孩子們的表演。」
他對夏油傑眨了眨眼睛,甜蜜蜜地說道:「一會兒見。」
話音剛落,五條悟便忙不迭地瘋狂擺手歡送大主教離去。
二人注視著被孩子們簇擁著的纖細背影漸漸消失在街頭,五條悟忽而長舒了一口氣。
「終於走了,再不走老子就要擔心咱們的鋼鐵直男最強組合要被小矮子的漂亮臉蛋破壞掉了!是吧傑!」
「傑?」
夏油傑翻了個白眼,單手插兜頭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哇,傑,不是吧,你不會真的見色忘友喜新厭舊吧?!」五條悟弔兒郎當地湊過去,伸手狠狠攀住好兄弟的肩,壞笑道,「你要是真的喜歡這個配色也可以考慮下老子啊,如果是傑的話老子也不是不可以——」
忍無可忍的夏油傑伸手就給他頭上來了個暴栗,拽著狗摯友的領子無比嚴肅地威脅道:「不許把我和他湊一起你聽到沒?!我們沒有那種關係!」
「嗨——嗨——」
聽著五條悟無比敷衍的應和聲,夏油傑頭疼萬分,正要再次嘗試挽救下自己已經跌入谷底的風評時,旁邊陰暗的小巷拐角突然衝出來一個形銷骨立,衣衫襤褸的邋遢男人。
「咒術師——你們是咒術師對不對!!!」他眼窩深陷,皮膚乾癟蠟黃,整個人顯得無比頹喪,神經質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夏油傑的衣角。
「傑?!是夏油傑吧,我是藤原啊!你還記得我吧!救救我……救救我……」
濃烈的怨恨之氣在他身上醞釀,他嘶吼一聲倒在地上,涕泗橫流地尖叫道:「求求你——救救我!他們要殺了我!他們要殺了我!」
「我的女兒要殺了我!」
夏油傑怔愣地看著這個扭曲著身體在地面上痛苦掙扎的男人,遲疑道:「藤原——叔叔?」
「誒呀誒呀,原來跑到這裡來了呀——」
一聲冷笑從黑暗中傳來,身著白色長袍的短髮少女從小巷中慢慢踱步而出。
男人驚叫一聲,瑟縮著向夏油傑身後躲去。
「我說,你該不會想多管閑事吧,夏油同學。」藤原佳奈眼神冰冷,手中浮現出一段細細的光鎖,「這可是我們藤原家的家事啊。」
她驟然出手,如蛇般靈活的光鎖閃電般襲向夏油傑身後的藤原拓真。
「轟——」
一聲巨響后,從黑暗中浮動湧現的可怖咒靈擋住了少女的攻勢。夏油傑大手一揮,兩個一級咒靈便攔住了藤原佳奈的去路。
另一旁,五條悟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嘖了一聲,拎起癱軟在地的藤原拓真晃了晃,帶著他躲開並出手打散了憤怒少女的又一道光鎖。
「雖然老子是無所謂啦。不過傑這傢伙肯定是不會看著弒父這麼刺激的事發生在他面前的哦!」
「藤原同學!」夏油傑出手格擋住藤原佳奈襲來的一記腿鞭,無奈道,「先等一下——無論怎麼樣也不能——」
「你懂什麼!」藤原佳奈紅著眼睛,無比憤恨地痛斥道。
因為慶典的緣故,她的力量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她仍舊蒼白著臉凝聚出第三條光鎖,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藤原佳奈喘息著,低聲冷笑道:「像你這樣幸福的人怎麼會知道,如果有選擇,我寧願從未出生過。」
「身為人父,卻要搶走孩子唯一的活路,他不配活著!」
在兩名一級咒術師的圍堵下仍然挺直脊背的少女面無表情地擦去嘴角的鮮血,盯著夏油傑,一字一句道:「他生我的恩情我早已還完。」
「聖靈在上,以牙還牙,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