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徘徊之女(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神明的痕迹還沒有完全從這片土地上消失的時候,這座山裡囚禁了一個犯了錯的弱小神明。
那年大雪封山,一隊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為了躲避戰亂逃入牢山,他們已無路可走,只能跪倒在山腳下祈求神明的憐憫。
「請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抱著自己高燒病倒的女兒,一個無助的母親在風雪中絕望哀嚎著,「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話,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願意付出一切!」
被重重鎖鏈束縛著的神靈被這濃郁而悲哀的情感所驚醒卻無能為力,祂只能看著這群弱小的災民們重整旗鼓,在山坳里搭建營地,尋找食物,拼盡全力想要活下去。
但殘酷的命運仍不肯放他們一條生路。
一個兩個……隊伍里相對強壯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病倒死去,只剩下了一群老弱病殘,他們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絕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神明終於忍不住出手。祂不過是一個弱小的春神,神力卑微,只能在春季催動群山上的鮮花盛開。
祂用盡全身力氣驅使神力,卻只能在那被冷酷的冰雪覆蓋的營地里,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活下去吧,再加一把勁,你們一定能挺過去。
那枝纖細而脆弱的小小紅色花朵,成為了整個難民營的精神支柱,它是神明賜福的印記,它是生機猶存的徵兆,它是希望不滅的象徵。
他們真的活了下來,他們由衷地感謝著那位在冰天雪地中送給他們一縷春光的神秘神明。
他們的春天要來了,而神明的刑期也即將走到盡頭,祂很快將迎來自由。
柳生傑跟著那個沒有名字的「巫女」走在林間小路上。聽著那美麗而神秘的少年用輕柔而悅耳的聲音講述著關於這座山的神秘傳說。
陽光透過茂密的枝丫撒在他身上,為他纖弱而堅韌的背影籠上一層朦朧的光。他腳步輕快而靈動,如同一隻在林間歡快跳動的小鹿。
柳生傑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出了神,這少年給他的感覺熟悉又陌生,他們明明是初次相識,卻又好像是久別重逢。
「那個神明——後來怎麼樣了?」他聽著這段關於山神的傳說,少年清脆悅耳的聲音宛如晨光里林間的鳥鳴一般婉轉動聽,讓他無比沉醉,他忍不住想要那張紅潤可愛的小嘴多吐露出一點動人的話語,於是他沒話找話道,「祂自由了嗎?」
少年停下了腳步,回過身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慢慢道:「你真奇怪,一般人都會覺得這些傳說無聊又枯燥。」
他歪著頭,像只好奇的鳥兒那樣看向來自大山外面的高大男人,蒼藍色的眸子純凈而美好。
「沒有,祂沒有得到自由。」少年看著柳生傑的眼睛,抿了抿唇,垂下頭平靜道,「祂留在了這裡。」
神明的刑期到了,牢山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祂走出牢籠,驚訝地發現那些祂救助過的災民為祂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神廟。
「為了感謝您的恩德!」他們拜服在地,無比虔誠地高聲道,「請讓我們侍奉在您的神座下吧!」
但神明不需要侍從,祂只想在山野間自由奔跑,祂的裙擺將化作春天的風,祂的歌聲將喚來春天的雨,祂在大地上舞動,每一次旋轉都會讓無數花朵盛開。
然而即便身為神明,在殘酷的命運車輪下,也如同那些弱小的災民般,不過螻蟻而已。
屬於神明的時代,結束了。
沒有信仰,沒有供奉,祂不過是一個弱小而卑微的春神,祂逐漸虛弱,而當祂的神火最終熄滅之時。
祂被迫墮落變成了一個妖怪。
曾經的神明將自己關在牢山深處,這漫山遍野的花朵也不再需要祂,祂會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默默死去。
那些災民突然再次找上門來,這次他們帶著大量的供品,仍舊無比虔誠地跪拜在山腳下。
「大人!請讓我們敬奉您吧!我們這些人,將世世代代永遠奉您為神主!」
「我如今已經不再是神明了,不能再給你們什麼庇佑。」那被剝奪了神位的曾經的神明嘶啞著聲音道,「你們走吧,我不夠強大,沒辦法成為你們的神明。」
村民們沒有走,他們拿出了那朵曾經歷經風雪,終於迎來春天的小小花朵,將它種在了神明的門前。
「您不需要庇護我們什麼,大人,我們只是想報答您而已。」
神明驚訝地發現,這株纖細脆弱的徘徊花上,竟然保留著一絲不弱的神力。
祂藉此重新點燃了自己的神火。
「高天原在上,吾在此,立下誓約。」
「吾願長留此地,盡全力庇佑牢山村114位村民,而此114位村民,將永遠供奉吾為神主。」
契約,達成。
「這真是個美好的故事啊。」聽著這個人類與神明互相救贖的美好傳說,柳生傑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嘆道,「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話,祂此刻也一定非常幸福吧。」
「能夠和自己的信徒們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撲哧。」那少年突然輕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不住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很久沒見到像你這種真心實意地把傳說故事當真的人了。」
「現在的人,早就不信什麼神明啦。」
他這樣笑起來真可愛。
柳生傑獃獃地看著那個長相昳麗的少年,他猶帶笑意的臉龐白皙而嬌嫩,唇形優美,微微垂下的濃密睫羽輕顫著,一下一下彷彿正掃在人的心口上。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雨夜裡背後有些潔白脈輪的純白身影。
「喂!喂!回神啦——」一根蔥白纖細的手指在他眼前晃著,將他從那些混亂甜美的綺絲中拽了出來,那個明月一般美好的少年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身前,瞪大眼睛看著他,「你為什麼總是走神啊,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哈哈,那個——誒,我不能總這麼叫你——」黑髮的高大男子乾笑兩聲,尷尬地摸了摸頭,他半散著頭髮,面容溫和而穩重,嘴角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他定定地注視著站在自己近前,彷彿一伸手就能籠住的少年,柔聲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有名字。」
「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好不好?」
少年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男人,對方那雙深紫色的瞳孔帶著脈脈溫情,幽深得彷彿要把人吸入其中。
他像是被冒犯了一般後退了兩步,白皙的臉頰上飄起一抹緋色,小鹿般明亮的雙眸因為驚訝而瞪地滾圓。
「你——你你你——」
他指著柳生傑,顫抖著聲音結結巴巴地你了半天,終於像是妥協了一般小聲嘆了口氣,低著頭細聲問道:「什…什麼名字?」
「先說好,不好聽的我可不要哦。」
柳生傑的眼神越發溫柔了,他上前兩步湊近那個紅著臉的纖細少年,強壯的身影將其完全籠罩在身下。
他伸出手,輕輕將少年耳邊的一捋碎發掖在他耳後,粗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那細膩如瓷的肌膚,引起一陣戰慄。
「維爾,」思索了一番后,他的心裡有了答案。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大提琴般絲滑性感,「我叫你維爾好不好?」
如同觸碰到了什麼無形的機關,在二人察覺不到的地方,整個世界都扭曲震顫了一瞬。
柳生傑敏銳地感覺到少年的周身的氣息突然變得無比強大而危險,但只一瞬,就恢復成了無害的模樣。
錯覺嗎?
他疑惑地看著低著頭訥訥無言的少年,他纖細白皙的脖頸裸露著,顯得無比脆弱,因為運動而有些散開的衣領中,隱約可以透出一絲撩人春色。
黑髮男人的眸色越發深重起來,他的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下,只覺得自己突然口乾舌燥起來。
「村子就在前面啦!」對身邊人的危險彷彿一無所知的少年拉著男人的衣角,催促他快點走,「我帶你悄悄地進去,千萬千萬,別被人發現。」
「誒?!」柳生傑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麼?你們村不歡迎外人?」
少年抿著嘴,纖細的眉毛因為糾結都皺在了一起,但他只是很小聲地告誡道:「你來的時間太巧了,別的我不能說,但你只需要記住一點。」
「如果你不幸被發現了,千萬別太相信他們。」
「我們走吧,天黑以後,森林裡非常危險。」
說實話,維爾剛才那一番告誡,差點讓柳生傑以為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橫眉冷對的村民□□大會,或者是什麼惡徒雲集鬼怪叢生的匪窩。
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落後的小山村。
雖然坐落于山上,但這裡的土地肥沃得過份,田裡的禾苗綠油油的,瑩潤可愛。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彎曲小路,隱約可見路盡頭的那一汪翡翠色的靜謐湖泊。
每家每戶都有著石頭砌成的,樸素但自然美好的小屋。這些建築高高低低的錯落與山林間,此刻夜色已降,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在那裊裊炊煙的籠罩下,如同墜入黑暗的橘紅色星斗。
太安靜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村莊。沒有蟬鳴、沒有犬吠、沒有孩童牧牛回家的小調。彷彿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了他和少年兩個人。
此刻維爾正拉著柳生傑的手小心翼翼地在陰影中穿行。他謹慎地探出頭,左右查看了下,發現沒有人經過才把人從自己身後拉了出來。
看著他無比緊張的可愛模樣,男人忍不住低聲發笑,他從背後貼近少年,低頭湊到那白皙誘人的耳朵邊輕聲道:「這麼害怕?」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成熟的性感,滾燙的熱浪襲上耳廓將那白皙如玉的小小耳垂熏得通紅。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痒的少年聞言回過頭斜睨他一眼,微紅著臉壓低聲音道:「別出聲!」
他們左拐右拐,終於到了目的地。
那時一個無比古老而樸素的神廟,彷彿被擴建過幾次,但面積不大。
門前的鳥居上的紅漆早已脫落,顯得無比暗沉而破舊。他們拾級而上,長長的步道兩邊林木茂盛,有無數高高矮矮的石人靜默兩旁,它們全部面朝神廟的方向,每一個石人腳下都種著一株血紅的花朵。
幾經輾轉,終於把人帶到家裡的維爾疲憊地合上了大門,正當他想靠在門前休息一會兒,平復下自己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小心臟時,一個他此時絕不想聽見的可怕聲音從黑暗處響起。
「嘖,小矮子。膽子不小啊,敢帶野男人回家?」
柳生傑瞬間掏出背包里的咒具,一把將少年護在身後,冷聲道:「誰?!」
此刻明月已然升起,在銀色清冷的月光下,一個短髮凌亂,身著白色和服,前襟大敞著露出蒼白色精壯胸膛的白髮男人走了出來。
他光著腳弔兒郎當地塌拉著拖鞋,那張和少年有五分像的俊臉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壞笑,同樣蒼藍色的眸子里滿是興味。
「你姘頭的老公。」
僅僅一句話,柳生傑瞬間就被激怒了。
刀劍相交金屬相擊的錚鳴之聲驟然響起。兩個同樣高大強悍的男人幾乎同時出手襲向對方。
白髮男子挑了挑眉,格擋住柳生傑揮出的一記重拳,眼神帶著一絲懷念,他一邊打,一邊嘴裡還不停地挑釁:「哇,這麼生氣的嗎?」
「不是吧傑,老子上次把你的二十一頁報告都弄丟了也沒見你這麼生氣啊!」
然而面容冷峻的黑髮男人只是抿著唇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一般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咒具,他半散著的頭髮略有些凌亂,平時里文質彬彬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充滿野性。
他結婚了?嫁給了眼前這個人?怎麼可能?!而且為什麼這人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樣子……
他眼神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劍般刺向出言不遜的男人:「誰准你叫我的名字?」
被突如其來的戰鬥嚇蒙了的少年此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他慌亂地拉住柳生傑的手,想讓他把那可怕的兵器放下,然而男人粗壯的臂膀硬得像鐵,他根本掰不動。
「別打了別打了!」他靠著柳生傑,緊緊地拽著他握緊的拳頭,輕聲安撫道,「柳生先生,你別聽他亂說,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他才不是我……我老公!」紅著臉喊出那個名詞,少年惡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他就是被那些人選出來的祭品而已!我才不承認呢!」
優哉游哉依靠在門廊前柱子上的白髮男人聞言立刻就不幹了,他嘴角微微勾起,不懷好意地調笑道:「誒呀,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哦。」
「還有,我就是你村裡給你分配的老公哦,劇本就是這麼寫得嘻嘻。」
不怎麼會罵人的少年立時就被這個無恥惡棍氣得渾身發顫,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在柳生先生面前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他急切地對柳生傑解釋道:「你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沒有關係!他亂講的!」
「嗯,沒事,我相信你。」他拉著少年,將他好好地擋在身後,語氣平和而堅定,眼神卻死死地盯著門廊下的男人,如同被入侵領地的凶獸一般充滿殺意。
「哇哦,眼神不錯啊傑。」那白髮男人嬉笑著對他豎起大拇指,他攤開手向他們走來,以示自己沒有攻擊性,「那麼再介紹一次吧。」
「我是五條悟,這個村最帥的男人,你後邊那個小矮子異父異母的好爸爸,還是你最好的哥們兒。」滿嘴跑火車的五條悟在二人的瞪視下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了一大長串。
「很高興再度認識你,傑。」
「順便,你們最好快點進屋,不然那個小矮子就要變身了,超——可怕的好嘛,我怕給你留下啥心理陰影,以後硬不起來就慘了。」
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麼胡話的柳生傑只抓住了一個重點,就是他似乎和身後的少年真的不是那種關係。
一直緊繃的心弦一松,他放下了武器,無視某個嘮嘮叨叨的男人,回頭柔聲問向少年:「客房在哪裡?我們進去說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之後,臉色就變得無比蒼白的少年咬著唇點了點頭,拉著他向神廟深處走去,路過那個言辭輕佻的奇怪白髮男人時,他對著少年扔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叮囑:「喂,記得點時間啊小矮子。」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那輪雪白色皎潔的明月沉默地俯瞰人間。月光下的神廟無比靜謐寧靜,帶著一種讓人凝神靜氣的禪意,房頂上陳舊的瓦片被月光鋪上了一層銀霜,牆角處有數枝梅花舒展,緋紅的花瓣在月色下更顯嬌美。
他跟著少年來到了一處卧房前,少年推開門扉,裡面小巧玲瓏,雖然陳設樸素,卻布置得精緻而溫馨,看得出來房間的主人很喜歡花草,無數大大小小的盆栽塞滿了房間的各個角落,桌上還溫著一壺熱茶。
這是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
柳生傑挑起眉,疑惑地看向少年,只聽他微紅著臉輕聲說:「抱歉,這裡只有兩個房間……那個客房被討厭的五條悟佔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住我這裡吧。」
男人輕笑一聲,環視了一周后,大大方方地坐在唯一一卷床鋪前,朝少年招了招手,低聲道:「過來。」
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一把拉住對方,將他按在榻榻米上坐下,溫聲道:「我難道是什麼無禮到挑揀住宿條件的惡客嗎?」
「別緊張,維爾。」他單膝跪地,低著頭伸手輕輕為少年解開鞋襪,輕笑著問道,「五條悟說你會變身,怎麼個變法?變成小鹿,還是小鳥?」
少年的腳意料之中的無比柔軟,小小的,幾乎只有他手掌大,像一瓣任人採擷的蓮。柳生傑神色莫名,垂眸盯著那白皙纖細的腳踝發愣。
用紅線穿一個金鈴鐺繫上去,一定很好看。走到哪裡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少年的神色突然無比驚慌,他抿緊嘴唇猛地把腳從男人手裡抽出來,手腳並用快速縮到屋子的角落裡,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埋起來。
「不……不是小鳥……」他的聲音從被子下方傳來,顯得有些失真,「你不要看我!很醜的……」
「咚——」
一陣巨大的鐘聲響起,有無形的陰影從四面八方湧來,扭曲成帶著尖刺的蛇形花蔓,沿著少年纖細的腳踝慢攀附而上,逐漸覆蓋他的全身。
「啪嗒。」
好像花開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里蘇醒了。
少年清澈純凈的眼神瞬間就變得無比晦暗而幽深,如同一片隱藏著無數秘密的死寂冰海,彷彿有無數純白的利爪在他背後伸出。
當柳生傑衝過去掀開被子的時候,便看到一個衣衫凌亂,領口大敞著,露出大片誘人雪肌的魅鬼般的少年。
他身上密密麻麻地纏滿了開著花的藤蔓,那些不斷遊走著的帶著尖刺的蛇藤刺破了他嬌嫩的皮膚,留下一道道血色的紅痕。他微眯著眼睛,嘴臉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像打量一件奇特寶物那樣盯著柳生傑,眼尾帶著一抹曖昧的嫣紅。
柳生傑忍不住燥氣上涌,連呼吸彷彿都變得粗重起來。
少年纖細的腰身隱藏在莊重的巫女服下,這帶著神性的純潔裝扮此時卻有著曖昧而誘人的意味,他輕笑一聲,抬起光潔而充滿肉感的長腿,一腳踩在了黑髮男人的胸口。
如此聖潔純凈,又如此吸人精魄。
「親愛的,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的啊。」維爾德歪著頭,像小鹿一樣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如白天一般活潑純真的姿態,可那調皮的腳趾卻不輕不重地在柳生傑的心口處畫著圈逗弄著。
「不過我覺得,你好像還是更喜歡我粗暴一點哦。」
柳生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幕少年穿著自己的舊衣服騎在自己身上,露出雪白纖細的腰肢的綺麗畫面。
他忍不住一把攥住那隻在自己胸口搗亂的小腳,粗糲的手指在那白皙瑩潤的腳踝上摩挲兩下,嘶啞著聲音問道:「……維爾?」
已經恢復了本我的大主教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而甜膩的微笑,腳下一個用力就將柳生傑踹倒在了榻上。
他站起身,用一種帶著些許侮辱意味的方式單腳輕輕踩弄著柳生傑的身體。
而之前能夠和五條悟1V1打個平手的強悍咒術師此刻卻連翻身都不能,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那隻可愛瑩潤的小腳所吸引,全身的血液像是要沸騰起來。
「聖靈在上,你可真令人傷心,我之前想了那麼多辦法都沒讓你這樣叫我一次呢。」維爾德身上那些鬼魅邪異的花藤襯得他此時帶著一種極強的非人美感,他蒼藍色的瞳孔帶著一絲笑意,語氣輕柔的如同情人低語,但吐露出的話語卻包含惡意,「白天那隻還不懂事的小鴿子能滿足你嗎?恩?」
「你這個沒良心的壞孩子。」
柳生傑怔愣了一下,手上用力一把將站立著的少年掀翻,他反身壓在對方身上,將他的雙手牢牢制在頭頂,湊近那張精緻絕倫的漂亮臉蛋,沉聲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維爾德聞言輕笑一聲,湊到柳生傑耳邊吐氣如蘭,那帶著異國腔調的發音如同鉤子一樣彷彿要將男人的心肝勾出來吃掉,「這都是我啊,親愛的,你看,你多麼幸運。」
「一個是我的軀殼,一個是我的靈魂。我們互為表裡,我們合二為一。但他們都屬於你。」
他曲起小腿輕輕勾住男人精壯的腰身,緊箍住他讓他沒有辦法從自己身上起來,眼神帶著一絲柳生傑看不懂的眷戀和期待,「快點醒來吧,我親愛的孩子。」
「你做出選擇,就能贏得一切。」
那些遍布少年全身的紅色花朵開始散發出一種甜膩而馥郁的香氣,並沒有防備的咒術師悶哼一聲,就再也挺不住,兩眼一黑睡了過去。
大主教感受著他可愛的半身身上傳來的炙熱溫度,湊到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好孩子,睡吧。」
「吱嘎——」
陳舊的木門被人突然毫不留情地推開,不知道門口聽了多長時間牆角的五條悟大大咧咧走了進來。看到了榻榻米上彷彿疊羅漢一樣的兩人,忍不住嘴角一抽,無語道:「小矮子,你真是個變態。」
「謝謝誇獎。」
躺在榻上懶得動的大主教任由五條悟把他的好兄弟拉起來扶到一邊躺好,他半坐起身,理了理自己凌亂的衣衫。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穿這個衣服,而且你看你這穿了和沒穿有啥區別,我要是個巫女我都忍不住揍你!」五條悟眼神偏移了一下,嘴賤道,「你也太敬業了吧,你那副小可愛的模樣我看了都覺得食指大動。」
無視某個雞掰貓的挑釁發言,大主教推開窗戶觀察著外邊天空上的月亮。
那月亮此時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透著一股強烈的不詳。
「還有六天。」他輕聲說道,「那些乘客都怎麼樣了?」
五條悟走到他身邊,半靠在窗前打量著一身巫女裝的大主教,漫不經心道:「啊,都好好地在他們現在的『家裡』睡著呢。」
「喂,老子什麼時候能從這個破廟裡出去啊。」
維爾德淺笑著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中滿是嫌棄,「徘徊之女的幻境源自她的過去,我們所有人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至於你嘛——」他拉長調子,帶著一絲不那麼誠懇的惋惜詠嘆道,「一個被獻祭給神明的『丈夫』,一個終身不能出神廟的可憐工具人,又能有多少重要戲份呢?」
「艹!」五條悟不滿地撇撇嘴,隨後眼睛一轉嘿嘿一笑,在大主教看垃圾的眼神中一把摟住對方的肩膀,親昵地說道,「都說了是『丈夫』了,叫聲老公聽聽?」
回答他的,是大主教慈悲和善的微笑,和一記狠辣無比的聖光術。
「還得是這樣才辣得夠勁兒,嘿!」被揍出了鼻血的五條悟毫不在意的一抹臉,大搖大擺地跟著大主教走出了房門。
所有的傳說背後,都有個不那麼美好的,浸透了血淚的故事。
當維爾德踏著月色推開神殿的大門,來給那個面目模糊的簡陋石像敬香時,不由得這樣想道。
這個村莊,犯下了絕不可赦免的大罪,他們囚禁了神明。
當年那一紙契約,本來是無比公平的等價交換,但人心的貪婪終究勝過了一切。有了神明,土地永遠肥沃;有了神明,天災永不到來;有了神明,疾病皆可自愈。
村裡的人口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了。
孤單的神明高坐於神廟之內,卻無法感受到人間煙火帶給祂的一絲溫暖,祂無比渴望重新回到山野間,同那些花花草草一起慶祝春日,一起迎接冬雪。
這時,一個母親帶著她新生的小兒子找了上來。
「神明啊,我們最尊貴的神明!」她將孩子放置於神座下,獻上了她能買到的最好的金銀玉石,「求您將神恩賜福與他吧,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可神明無法做到。
114個人,一個也不能多,一個也不能少。
即便是神明,也必須遵守契約。
那母親失望地離開了。而待在神廟裡無所事事的神明,則再一次偷偷溜到了山林里,祂要去看一隻新出生的夜鶯,在這個春天,就數它的歌兒唱的最好聽。
神廟寬大的儲藏室里,堆滿了信徒們供奉上來的金銀珠寶,它們凌亂地堆在一起,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些東西,對於神明來說,還不如山間的一顆古怪形狀的鵝卵石來得可愛。
然而就在這個冬天,因為沒有及時就醫,那個母親的小兒子死去了。她的哀嚎聲響徹了村莊,無盡的怨恨形成了第一道鎖鏈,拴在了神明的脖頸上。
此時的祂,還沒有發現。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保佑我的兒子!你可是神明啊!你可是神明啊!!」
114個人,一個也不能多,一個也不能少。
神明這樣回答。
月亮漸漸暗淡了下去,那圍繞著滿月的不詳血色如同一個充滿怨憎的詛咒,一筆一畫地深深刻在天地間,帶著無盡的惡意與不甘。
天,要亮了。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溫馨的卧房,柳生傑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然後就摸到了什麼軟軟的,觸手滑膩而溫涼的東西。他忍不住伸手將那個手感極佳的抱枕撈進懷裡,鼻尖縈繞著一股甜美惑人的香味。
溫香軟玉在懷,柳生傑卻瞬間就清醒過來。他條件反射般想要抽出枕頭下藏著的咒具,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
「妖怪妖怪妖怪——殺了他殺了他——」
彷彿有什麼尖利的嘶吼聲在他耳邊響起。
煩躁地揉揉頭,將那莫名其妙的耳鳴拋在腦後,□□著上身,露出遍布粉色疤痕的蜜色強悍肌群的黑髮男人怔愣著看向懷裡的人。
清晨的陽光下,少年雪白的肌膚如玉般無瑕,絲毫不見昨晚那些詭譎藤蔓留下的艷麗痕迹,他穿著白色的寢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只瑩潤纖細的頸子和可愛纖軟的腰肢。
雙重人格?咒靈附體?還是——只是一個綺麗曖昧的夢境。
想起那隻毫不留情地踩上自己胸口的白皙小腳,和掌下皮膚的無比光滑的美妙觸感,只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的咒術師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沒有在別人的卧室里做出什麼不得體的反應。
「誒?柳生先生?」被男人的動作驚醒的少年迷濛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您醒得真早。我去打水,咱們洗漱吧。」
說著,他掙扎著與睡魔做鬥爭,勉勉強強地爬了起來,四處摸索著自己的衣服,「誒?我的衣服怎麼這麼皺了呀?」
他皺著眉頭,看著手裡這一堆像是被拉扯過的布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丟掉衣服撲到柳生傑身邊四處摸索查看。
「您……您昨晚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我本來想用個繩子把自己綁起來的但是沒來得及——」他緊張地摸著男人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疤,一臉愧疚與自責,「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到晚上就會變得不太一樣——」
「沒,事。」黑髮男人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你昨晚挺好的。」
他猛地攥住了那雙在他身上不停搗亂的小手,暗紫色的眼睛里是融不開的濃濃欲色,他一臉隱忍,盯著少年的眼神讓他忍不住瑟縮著向後躲了躲。
良久,終於從生理本能中掙脫出來的柳生傑恢復了平時里溫厚寬和的樣子,一臉體貼地拍了拍少年的頭,輕聲安慰道:「這些不是你做的,你沒有傷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少年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去找身新的衣服換上,只見他穿好衣服,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后,又一臉憤恨不平的帶著一個小包裹跑了回來。
「啪!」少年惡狠狠地合上大門,如同要把什麼討厭鬼關在門后一般。
被他孩子氣的舉動可愛到的柳生傑接過包裹,翻開一看,俊眉一挑,沉聲問道:「你去找那個五條悟了?」
「他就是個無恥的惡棍!討厭鬼!」少年立時就像找到了撐腰的人一樣,大聲斥責著這個祭品的種種惡行,像什麼吃得太多啦,態度惡劣啦,喜歡挑三揀四啦,指使他干這干那啦,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堆,他將衣服展開遞給柳生傑,「不過也只有他的尺碼你能穿啦,柳生先生,你長得可真高啊。」
隔著一架屏風,柳生傑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少年:「維爾,白天你要做什麼呢?要不要和我去山林里找花?」
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淡下去,低落道:「不行的,我要工作。」
「白天的話,我要在神廟裡記錄村民們的願望。」他小聲道,語氣里充滿著濃濃的倦怠和厭惡,「只有黃昏我才能出去玩一會兒,而且要在太陽落山前回來。」
「您要找什麼花呢?」他打起精神,熱心地追問道,「這附近山林里的所有花草,就沒有我不熟悉的!您說說看,我一定能幫到您。」
此時,換了一套純黑色和服的柳生傑走了出來,他本就氣質古典而內斂,此時配上這套衣服,更顯得清貴莊重無比。
男人眼神溫柔,拉起少年的一隻手,在他的掌心裡畫出一朵花的模樣。
「一株傳說中能庇佑萬民風調雨順的祈福之花。」
少年瞬間握緊了手。
他低著頭,讓男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虛幻而縹緲,彷彿從極地的雪海中傳來,「您找這朵花,是要做什麼呢?您也要用它來換取神明的賜福嗎?」
「不。」男人訝異地看了少年一眼,失笑地搖了搖頭,「我自食其力,不需要什麼神明的賜福。」
「我只是想知道,那據說承載著神恩的奇特花朵,該是多麼美麗啊。」
「我只要看它一眼就好啦!」
無形的齒輪再度前進一格,在二人無法感受到的虛空之境,命運的織機開始逆向擺動。
少年猛地抬頭,眼神里充滿著複雜的情感,他緊抿著唇,如同被震撼到一般盯著身形高大如猛獸,卻有一顆格外善良的心的男人。
良久,柳生傑聽到少年如同下定決心般小聲問道:「您真的只是想看看它嗎?」
「嗯,不過就算看不成也沒關係哦。」柳生傑笑著摸了摸少年的頭,語氣輕鬆道,「旅行本身帶給我的快樂就足夠啦。而且——」
男人輕笑著俯下身,滾燙的呼吸噴薄在少年白皙如玉的耳廓上,極度侵略性的氣息幾乎要將少年整個包裹,他沉聲道:「我已經找到了將屬於我的那一朵最美的花朵。」
一株不論白天夜晚都在不停誘人墮落的聖潔玫瑰。
「很高興認識你,維爾。」
於是,當五條悟懶懶散散地打著哈欠從神殿中端著一盤早點出來遛彎的時候,就看見一臉嬌羞小媳婦兒似的巫女裝少年,和他身邊身形高大一臉正經,卻笑得像個偷了雞的狐狸般的好兄弟。
「WTF!」他一把扔了手裡的盤子,特別沒禮貌地指著對面的兩個人大聲斥責道,「你們倆能離老子遠點嗎?!」
「老子眼睛都要瞎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這他媽是什麼恐怖的反差——」他一邊念叨著一邊飛快地從庭院中消失,彷彿見了鬼一樣。
柳生傑皺著眉頭看著對方神經病一樣的背影,深深地替少年擔憂,他沉吟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詢問道:「他沒欺負過你吧,維爾?」
「沒有啦,他只是很討厭。」少年一臉不滿地收拾起五條悟留下的一地狼藉,「而且特別喜歡叫我小矮子,沒禮貌!」
「別管他啦柳生先生,我帶你去看!」
「我們偷偷溜進去,再快點回來,不會有人發現的!」想到可以在工作時間偷跑出去玩耍,少年的眼睛閃亮無比,充斥著快樂與躍躍欲試,「禁地的鑰匙只有我有,我們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