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屍體不重要
欒文成進城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城中安頓好。
欒文成站在客棧前,客棧的小二正指揮著工人將原本的牌匾換下,換上新的牌匾。
他看著新掛上去的、漆面還沒完全乾的牌匾,將韁繩放在了下屬的手裡。
「您的手?」
見他的手覆上一層染血的泥,就連手指指甲里都沒能倖免,下屬抓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頓,有些欲言又止。
欒文成抬手表示無礙,抬步走進客棧。
南詩影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客棧的小二倒是有眼力見,打來了一盆熱水,又拿了治療凍瘡的藥粉,他們這些手常年接觸涼水的人,手上的傷口總是舊的未愈又添上新的,所以手邊常備著這些葯。
今日是瞧著住店的人氣度非凡絕非尋常百姓,才這般殷勤。
欒文成凈了手,婉拒了小二的葯。
他們這一行人一共佔了四張桌子,瞧著唯一給他留著的空位,他走過去,坐了下來。
玄一提起茶壺,給欒文成倒了杯茶。
「將人埋了?」
南詩影放下茶杯,雖是問話,並非是疑問的語氣。
欒文成灌了杯茶,似是沒有解渴,又端起茶壺倒了一杯,第二杯茶水進肚,滿腔的憤懣與不滿才裹著茶水盡數被吞進了肚子里,他其實想問,想問對方為什麼能做到如此冷漠,死的便是尋常百姓,便是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連分一簇目光都不願意分的螻蟻,那也是命。新刊書網
禹州的人對她感恩戴德,為她建廟立碑,供她為在世活佛,直至如今說起她來,禹州的百姓扔會朝著京都方向叩謝,欒文成想不通,明明是同樣的一個人,她為何能對禹州百姓那般的憐憫垂愛,卻又能做到如此冷酷。
她是認識那家人的,不是嗎?
他的血在沸騰,他抬頭又低下頭,最後還是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重新抬起頭,望向鳳巒,眸子里像是有什麼在燃燒,凌厲的、鋒銳的、宛如刀子。
「鳳神醫,你與那家人認識,對嗎?」
南詩影平緩的唇角在聽到他的質問后微微揚起,她的手落在桌案上,輕點著桌案,桌子上鋪了桌布,敲擊的聲音略有些發悶,她隨後抬手指了指這家客棧,聲音如常,仍不能聽出有任何波瀾:「那家人的當家的是這間客棧的掌柜,哦,應該說是前掌柜才是,三天前這家客棧的主家死絕,這件客棧就到了主家二叔的兒子手裡,這不,換了牌匾,今日重新開張。」
欒文成聽她這沒有任何情緒平淡到就像是在談論今日天氣的語氣,眼底染上了一層怒色。
「鳳神醫雖不是朝堂中人,但也不該對此熟視無睹到如此地步,您便是不想理會我等卑賤之人的死活,但到底相識一場,怎的竟連叫人入土為安都不肯高抬貴嘴?」
他並不強求鳳巒會為那家慘死的百姓出頭,可為什麼她連叫人將他們就地掩埋都不肯?
南詩影一直未曾正眼瞧他,如今聽到他這滾著怒氣的叱問,這才撩起眼帘,大發慈悲的正視他。
「你覺得他們為何而死?」
她還是那副語氣,也不知是該說她脾氣好還是不好,縱然被人這版質問,也未曾動氣。
欒文成微微一愣,張口回道:「不是親戚謀財……」
說到一半他聲音落下,其實在掩埋屍體的時候他已經做了初步的屍檢,五人皆死於劍傷,劍劃破喉嚨,乾淨利落,沒有一絲一毫打鬥的痕迹,那劍傷瞧著是一個江湖人所為。
欒文成得出的結論是仇殺,但他未曾在那五人身上瞧出任何習武的痕迹,所以不免在心裡埋了一個疑問,剛剛他聽聞這間客棧換了主人,便理所當然的將對方當成了嫌疑人甚至是犯人。
西陵郡的官府里都是一群與鬼煞門狼狽為奸的王八蛋,可在對待百姓上,若犯人同為百姓,他們沒理由會庇護犯人,除非,那犯人與鬼煞門有關。
與鬼煞門有關,而兇手又不辭辛苦的將屍體運到郊外,拋屍的地點在林子靠近大路的地方,將屍體拋在那個地方可不是為了掩藏,倒像是想讓什麼人看見似的。
等等,讓人看見?
欒文成忽然抬起頭,望向鳳巒。
鳳巒與這家人認識,而屍體又被拋於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所以目的,昭然若揭。
「是因為我們?」
欒文成的手猝然抓住了衣袍,所以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可能是他們?是因為鳳巒為他們打了鬼煞門的臉,所以鬼煞門就用這種方式來噁心鳳巒?
這就是這家無辜百姓死亡的原因嗎?
「你知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欒文成咬牙:「那你為什麼就任由他們的屍體被拋至野外?」
南詩影笑了笑,她的眸子落在欒文成的臉上,不知為何,欒文成只覺得她眸光如刀,刺得他皮肉皆痛:「屍體重要嗎?」
她問。
「什麼?」
欒文成不懂她的意思。
「屍體有什麼重要的呢,就算是被野狗啃食,就算是被蟲子的啃咬,那不過都是死後的事情了,不是嗎?」
「你……」
「所以啊,屍體不重要,死亡,靈魂的消逝,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欒文成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聽不懂也聽不明白,他只知道入土為安,可看著她眼底忽隱忽現的寒光,看著她嘴角漫起的恰到好處的微笑,一股恐懼自欒文成的心頭漫起,便如何也消散不去了。
……
距離西陵郡百裡外的郊野!
「你們真要與我鬼煞門為敵?」
倒在血泊中的人撐著最後一口氣,鮮血倒灌入喉嚨,一語畢,盡數嘔了出去,這人不過是瀕死前的迴光返照。
聽到他的叱問,站在他面前冷眼瞧著他慢慢死去的男人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來,男人抬手用衣袖蹭掉了刀上的血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冷而殘酷:「哈,要怪就怪你們門內的人惹了鳳神醫的眼,一顆人頭換一瓶可醫白骨的靈丹妙藥,我可要抓緊時間,別回來讓人將人頭都搶了去,畢竟你們鬼煞門也不過只有數萬門眾,可不經殺啊!」
「嗬~嗬~」
回應他的是男人沉重的呼吸聲,那呼吸聲沒持續多久就斷了。
男人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對方的頭顱,並扯走了那人腰間別著的鬼煞門的門牌。
若無鬼煞門門牌為證,可換不到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