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番外:良嫿篇(中)
「玉禮,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何事?」
「如果有個人對你照顧周到,事事都依著你,可他對你卻從未有半分親密舉動,那算是怎麼一回事?」
「你指的是你和蕭元良?」溫玉禮問得直白,毫不拖泥帶水,「這麼長時間了,你二人的關係也沒有半分實質性進展嗎?」
司蘭嫿有些窘迫地乾咳了一聲,「是。」
雖說她已經結識了不少皇城裡的貴女,可與她關係最好的依舊是溫玉禮,除了溫玉禮,她不喜與其他人說心裡話。
「前幾日在街上碰到恭王叔,被拉去戲樓吃了個飯,期間他詢問起關於子嗣的問題,我和梁王就趕緊溜了。」
「那恭王話多而不自知,仗著自己是長輩,多管閑事。」溫玉禮輕嗤了一聲,隨即問道,「蕭元良是什麼態度?」
「他倒是看得開,他說,若以後還有親友們追問類似的問題,他會把責任攬在他自己身上,不讓我受議論。」
司蘭嫿頓了頓,道,「他似乎從未考慮過子嗣的問題。」
「因為過去那些年裡,他一心想著復仇,達到目的就不算白活,太后的死是他推進的,他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比如被皇帝報復。在他看來,活一天算一天。他自己不也說過嗎?他活著的時候不會給你添堵,死後還能讓你回國和家人團聚,子嗣的問題對他而言太長遠了,他沒必要去想。」
聽著溫玉禮的分析,司蘭嫿擰起眉頭,「這都大半年過去了,陛下也沒對他做過什麼,難道將來還會下手不成?」
「應當是不會的。」
溫玉禮安慰她道,「太后犯了不少錯,可臨終前也算做了件好事,她在皇帝面前將自己定為罪人,她的死算是贖罪了。蕭元良在揭發林家人這件事上,非但沒有過錯,反而是利於社稷的,只是他變相把太后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皇帝雖然心中不滿,卻不至於因此殺了兄弟,他先前處死的皇叔與兄弟,要麼覬覦皇位,要麼壓榨百姓,蕭元良沒有觸碰到這兩點,他就可以平安。」
司蘭嫿聞言,嘀咕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
「放心吧,皇帝若真是對蕭元良起了殺心,早就該動手了,哪會一直拖著?他沒有你們想象的那般殘酷,對他而言,個人情緒是排在江山社稷之後的,他既然已經允許你們成婚,來鞏固東嶽和南夏兩國之間的關係,他就不會再親手毀了你們這樁姻緣,反正這兄弟二人平時也見不著,有句話不是叫眼不見為凈么?」
溫玉禮說著,拍了拍司蘭嫿的肩,「你要是對蕭元良有點意思,不妨試著發展發展,他肯定死不了,你也不至於守寡。」
有了溫玉禮這番開導,司蘭嫿心情鬆快了許多,垂下眼應道:「我再想想……」
畢竟感情的事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若是蕭元良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她又怎麼好意思主動和他說,其實她可以接受與他有個孩子。
若是說出來遭到拒絕,那場面想想都讓人覺得無比羞愧。
懷著有些糾結的心情和溫玉禮道了別,回到梁王府時,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王妃回來了?王爺在大堂內等著您一起用膳呢。」
聽著下人的話,她一路前往大堂,蕭元良一個抬眼看見了她,便起身給她盛了一碗湯。
飯桌上依舊有多數的菜是按照她的口味準備的。
從她住進梁王府的那一日開始,蕭元良就下令讓廚房按照她的喜好準備菜肴,她曾問他喜歡吃什麼,他說自個兒不太挑食,她喜歡吃的那些他都能接受,讓她用不著和他太客氣。
不光飲食,他也記著她喜歡什麼樣式的衣服,每回他讓人給她做的新衣裳,都很符合她的眼光,她心情愉悅地和他道謝,他看似隨意地回了一句——她身為王妃,又是公主,衣著打扮自然要有她的排面,出門在外可不能讓人覺得梁王府虧待了她。
他總是輕描淡寫地就能給出理由來,且那些理由聽著還都大方得體,實在讓人沒法自作多情。
她心不在焉地喝著他盛給她的湯。
蕭元良見她似乎在思考什麼,便狀若隨意地問了一句:「你有心事?」
她抬眼看著他,動了動唇,而後接了一句,「沒什麼,用膳吧。」
其實方才有一瞬間,她想直接問他,他對她的種種照顧,是僅僅出於聯姻責任,還是這其中也包含了個人感情呢?
還是再觀察觀察吧。
時間如指尖沙一樣流逝,轉眼又是一個月,這天她去寧王府參加溫玉禮那兩個孩子的滿月宴,看見白桃懷中的小女娃,只覺得喜歡得緊,便抱到身前來仔仔細細地瞧。
襁褓中的小女娃實在可愛,像只粉嫩的小桃子。
溫玉禮看出了對她孩子的喜愛,便低聲詢問她與蕭元良最近的狀況。
她如實告知她,還是老樣子。
滿月宴結束之後,賓客散盡,溫玉禮又把她拉到了屋子裡說悄悄話。
「你有沒有告訴過蕭元良,你喜歡小孩?」
「我沒說呢。」
「為何不說?都做了大半年夫妻了,你還怕他笑話你不成?」
「玉禮,這種事你叫我怎麼好意思去跟他開口?」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依我看,你家這口子和我家這位在某些程度上還真不愧是一家人,兩人對感情都是遲鈍得很,後知後覺……」
聽著溫玉禮的數落,她有些詫異,「寧王對感情事遲鈍嗎?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難道不都是他追在你身後跑?」
「一開始並不是。」溫玉禮輕挑眉頭,「他對我好,但他嘴上沒好意思承認,被我再三逼問,不得不向我表明心意,蘭嫿你記著,風度和有情是兩碼事,風度可以大方得體,但一定會保持距離,不會輕易讓人想歪,如果那個人對你無微不至,什麼都依著你,除了你之外沒有再對其他人這樣好過,那你就不是自作多情。」
不等司蘭嫿接話,溫玉禮便又給她支了個招——
「他要是不承認,你就晾著他,別搭理他,與他保持三尺距離之外,連衣角都不能讓他沾一下,如果他因此覺得奇怪,問你原因,你就反問他,你是想做一個風度翩翩的君子,還是想當我的有情郎?你讓他來做選擇,別讓自己困惑。」
司蘭嫿聞言,頓時覺得有理。
是呢,她為何要自己在這反覆糾結?
她一直都羨慕玉禮的洒脫,可偏偏她總是做不到像她那樣洒脫。
「我知道了。」她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我回去試探試探他。」
「你自幼養成的禮儀總是在骨子裡約束著你,所以許多話你都羞於開口,你不敢問他對你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不就是擔心遭到拒絕嗎?」
溫玉禮一邊說,一邊把蘋果咬得咔嚓響,「那麼你可曾想過,或許他對你有情,但他自認為你對他無意,所以他也選擇了閉口不提。」
司蘭嫿靜默了片刻,而後抬頭道:「玉禮,多謝你的提點。」
「和我就用不著這麼客氣了。」溫玉禮朝她莞爾一笑,「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好,誰說聯姻就不能有感情了?如果你們能兩情相悅,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和溫玉禮一番交談,司蘭嫿的心情又明媚了不少,離開屋子的時候,她看見了前頭不遠處等著她的蕭元良。
她走到他身前說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回府去吧。」
「嗯。」
坐在回梁王府的馬車上,她已經在心中盤算好了,回去之後要如何跟他說開。
蕭元良望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好奇地問道:「在想什麼?」
她面不改色地應了一句,「晚些再跟你說。」
聽她這麼說,他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到了夜裡,他依舊如同往常那樣,在地上鋪好了被褥。
他才躺下,就聽幾尺之外傳來司蘭嫿的聲音——
「殿下。」
他轉頭接她的話,「怎麼了?」
她道:「我睡不著,你能不能過來陪我說說話?」
他怔了怔。
她之前偶爾會有睡眠不好的時候,他會秉持著耐心,陪她聊到她想睡覺為止。
不過大多的情況下,他們是沒有挪動位置的,就是隔著幾尺的空氣在交流。
這回她忽然叫他過去陪他說話,倒真是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雖然有些意外,但他沒有拒絕,起了身床沿坐下,「你是不是有心事?」
「何以見得?」
「今日去寧王府,回來的路上,就見你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我問了,你卻沒有直接回答,你說要晚些告訴我。」
他頓了頓,又道,「不管你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向我開口,不必藏在心裡。」
「是嗎?」
「當然。」
「那我問你,今日咱們去寧王府參加玉禮那兩個孩子的滿月宴,你認真看過那兩個孩子嗎?」
「看過,很好看。眉眼與他們的爹娘像極了。」
「那你有沒有很羨慕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
司蘭嫿這個問題一出,空氣頓時寂靜了。
蕭元良一時沒能快速接過話。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她把話問到了這個份上,聽起來倒像是某種暗示。
她是想要與他有個孩子嗎?
他從未設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他也許無法陪她一直走下去。
他與太后之間的恩怨看起來是結束了,可究竟能不能徹底結束,不是他說了算,也不是太后說了算,而是皇帝說了算的。
皇帝雖公正無私,但極其孝順,可以毫不手軟地發落太后的娘家人,卻還是私心要保著太后。
他能夠理解皇帝的孝心,正如同他也很想給他的生母盡孝,可惜沒有機會。
太后之死,與他終究是脫不了關係的,他不能指望皇帝完全不記恨他。
若皇帝咽不下這口氣,即便他離開了皇城,以皇帝的勢力和人手,也可以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不過大半年過去了,皇帝也沒有任何動作,他也不由得開始猜測著,皇帝是否不打算對他下手了?
從他成婚以來,他都做好了自己隨時可能斃命的準備,起初對司蘭嫿的好,不是因為喜愛,而是因為責任。
她長途跋涉遠嫁異國,是為她的國家完成結盟的使命,他感慨她的不易,迎娶了她,自然得對她好,這也算是他身為皇室子弟需要盡的一份義務。
他照顧著她的顏面,照顧著她的情緒,對他而言是舉手之勞,因為他知道,她性情純良,為人明事理,是個極好相處的人。
起初與她共處一室,是為了防止下人們議論王妃不得寵。若是兩人分房而睡,傳出去也要惹來外人不少閑言碎語。
這大半年來,他與她幾乎不曾分開過,而他也逐漸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好已經不單純只是基於一種責任了。
他希望她每天都過得快樂,只要她無憂無慮,他也會覺得心情愉悅。
他在她面前總是表現得風度翩翩,就連共處一室也不敢和她過分親近,像極了正人君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她的好已經不再是一種風度了,那分明就是動心。
他不主動提起,是因為他覺得如她這樣善良至純的性情,應該是不會青睞他這樣表裡不一的人。
所以他很早之前便對她說過了,和他在一起不需要有壓力,如果她對他沒有半分感情的話,也用不著承擔作為妻子的義務,可以像朋友一樣相處,或許這樣能夠讓她心裡輕鬆一些。
然而此刻,她卻說,她羨慕寧王夫婦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
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喜悅,一時竟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而就在他思索時,耳畔又想起了她的問話——
「蕭元良,你曾經和我說過,什麼要求都可以儘管提,只要是你能夠辦到的,你都會儘力為我辦到,這話還算數吧?」
「那麼如果我說,我想要個女兒,你能不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