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你的跪,不值錢
秋風蕭瑟,傅青淮卻進不去衛府,穿堂風從高牆間隙吹過來,她全身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涼得打了個擺。
春熙倒出來看了她,穿金戴銀富貴異常。
只見她抱臂站在台階上睨視著傅青淮,「喲,這是誰啊?我在宅子里都聞見好大的騷狐狸味兒!」
傅青淮抬眸淡淡看她一眼,不予回應。
「哼,你是慣會裝模作樣了,從前一口一個嫂子,叫得清甜!誰能料到你這讀書人是個妖媚貨色,不知你在床上有多麼不要臉,才勾得我夫君流連忘返,簡直下作下流!」
傅青淮心裡隱隱作痛,但彷彿也已經習慣了。
靜靜地立著,好像從未聽見這麼一番侮辱她的話。
春熙見她置之不理,深吸一口氣,「我此生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男人,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聽下去,甚至連羞都不知!我來叫你紅紅臉!」
她走過來,抬手便想朝傅青淮臉上揮一巴掌。
然而傅青淮以及不是從前柔弱不堪的她了。
於是春熙的手腕被她用力鉗住,「我不說話,不是好欺負。」
「哼,你不說話是因為你沒底氣!」
「春熙,你才是後來的那個。」
「那我也是他拜過堂成過親的,你甚至只是個男人,居然敢跟我比?放開我,我嫌你臟!」
傅青淮沒鬆手,她盯著春熙的眼睛,「不,拜堂成親你也是後來的那個。」
「兩個大男人,你們竟然還——」春熙惡狠狠瞪她,「真是不要臉,滑天下之大稽!」
傅青淮見她醜惡嘴臉,仍舊十分平靜。
「你就這麼恨我?」
「我當然恨你!」
「因為他至今,都未曾碰過你?」
春熙掙扎著,哼哧哼哧喘氣,聽見這話卻頓住一瞬,「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跟你無關!」
「春熙,你與他成婚,我勸他要對你好,勸他考慮你的感受,可是我沒想到你會恨我至此——你告訴我,是否人不能這樣,就該不顧一切地爭?」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好人了,我不會領你的情!你就是天底下最虛偽的人!」
傅青淮冷下臉,重重將她的手甩了出去,春熙因此不穩,直接跌坐在地。
「我沒叫你領我的情,我在讓你看清楚,為什麼他不願意碰你。」
春熙微愣,起身不顧身上灰塵,朝傅青淮凶笑。
「呵,你是想表示我嫉妒你讓他不喜?我就算嫉妒又怎麼樣?起碼我比你光明正大!像你這樣的偽君子,活著永遠都在跟別人演自己有多好,不累嗎?」
「你說得對,」傅青淮笑了,「我真的累死了!」
她抬手給了春熙一巴掌,「你憑什麼跟我搶!」
春熙捂著臉朝後退一步,傅青淮便緊跟一步,「你憑什麼自以為我該容忍你的辱罵?」
她一腳踹過去。
春熙倒地后,傅青淮便死死踩在她背上,俯身輕笑,「你放出狎褻流言要毀了我的時候,我就該讓衛作然殺了你!」
做壞人就是自在,沒得教條約束,沒有道德轄制!
好人?
好人是倖存者騙局!
沒有好報,卻會叫人以為是好欺負,肆意欺凌!
春熙怕了,她掙扎著對衛府門上的守衛大喊:「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來救我!」
可是沒人動。
傅青淮腳下用力,「看見了嗎?你還以為自己是衛夫人?
「春熙,你比不上我,你恨衛作然忽視你,然而你又可憐到只能依附他,所以你這樣恨我。
「可是在此之前我有沒有傷害過你?有沒有!」
春熙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混在地面的塵土裡。
「我能怎麼辦呢?我只是在守護我的東西。」
「他從來就不屬於你。」
這個世道,女人可悲在,沒有自己的東西。
因為一切都得依附男人。
所以這世上千千萬萬個女人,都只能像春熙一樣,將錯怪罪在所有會影響男人的任何人身上,獨獨忽視了原罪之人。.
傅青淮不幸,也幸運。
她以男人的身份長大,雖然是女兒身,但兼具二者的視角。
起碼,心會自由一點。
「傅青淮,你膽子真大。」
衛作然騎馬回來,高高在上地看著,似笑非笑。
她背對著衛作然,鬆開了腳。
春熙馬上從方才的狀態中脫離,奮力起身,跑到馬邊兒,「夫君,夫君!他這樣欺負我,簡直不把你放在眼裡!」
衛作然看都不看她,「把夫人帶進去,本督沒開口,不許她出房門半步。」
守衛過來將滿眼不可置信的春熙帶走。
衛作然翻身下馬,衛府之人馬上將馬也牽走,只留下二人單獨的空間。
「是我今日說得不夠清楚?」
傅青淮暗中咬牙,面上平靜看他,「錢不夠,我想找你借一些。」
「不借。」
傅青淮沉默幾息,「只差五萬兩白銀,求你。」
「求我?你這不像是求人的態度。」
是她在西北傷著衛作然自尊了嗎?
那自己是可以令他找補回去的。
傅青淮垂了眼睫,微微抿唇便要跪下。
然而腿微曲,便被衛作然扶住。
他沉下眼,「你做什麼?」
傅青淮便坦然看他,唇邊甚至還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
「求你。」
「你以為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的跪,不值錢。」
聽見這話,傅青淮便又沉默了。
她抬頭看一眼天色,星子已經從黑沉的夜空中顯現。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認識的第一年?」
傅青淮回想起來,那樣卑微,竟也還是笑著的。
「那年梁煦歸威脅我,可是我後來實在忍不住找你,我不想你誤會,下著雪,我好冷——你說你想殺了我。」
衛作然緊咬牙,「記不記得又如何?」
「這句話你說過好多遍,我甚至讓你殺了我,可是你再也沒有動過手了。」
衛作然沉默著。
傅青淮從回憶里抽身,「我親手殺了我的父親,你的仇人,哪怕看在這一點,請你施捨我。」
「不是游上歡?」
「是我,」傅青淮將袖子掀起了,手臂上赫然出現一塊凹窩,「我騙他信我,將他殺死了。」
她想將袖子再扯下去,手臂卻被衛作然一把抓住。
他死死盯著。
有些行為,其實不必言說。
傅青淮明白。
在衛作然下意識做出來以後,自己也明白。
但那一層紗,隔著的是兩個人脆弱彷徨而千瘡百孔的心。
捅破了,是要流血的。
「一塊肉一條命,看來你的肉很值錢——五萬兩白銀,用你的身體來還。」
傅青淮一頓,笑出來,扯掉了頭冠。
一頭青絲瀑下,衛作然彷彿回到當年。
只見她眯著眼,嬌媚迷離,雙手主動搭上自己的脖頸,「大人,妾害怕。」
衛作然的心鬆弛了,他抬手便將她橫抱起來,闊步朝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