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清河
二人是將近晚上時才出了雲深,暫且在山下歇了一晚,天亮時才出發,不過他們將先前決定去往金陵改為了去往清河,原因是,這次清河聶明玦殯禮儀式,金如玉也會去。
連著三日的路程,表面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趕著路,可是一到了晚間,人歇下來的時候,她的內心便頃刻波濤洶湧起來,一邊在想著她與藍曦臣的過往點滴,一邊卻又在充斥著今日藍啟仁說的話。
「蓋棺,」隨著清河侍禮官弟子的一聲話落,站在棺前的幾名弟子緩緩地將一頂黑木棺杶封上了棺蓋。棺杶里的人只一副身軀,卻不見頭顱。
底下的數萬仙門弟子默默地低上了頭,恭送著聶宗主的離開。
由著一身孝衣的聶懷桑雙手拿著聶明玦的相匾走在前頭,一眾清河弟子跟在了後頭,舉白幡,扔香錢,緊跟著便是幾大仙門的宗主一路追隨至聶氏祖墳,吃人堡。
棺杶剛落,一聲粗獷響亮的聲音喊道:「等一等。」
林宗主出現在了眾人身後,他一眼便注意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站在金氏宗主身邊,左右其中一位的金子玉。他握手抱拳言道:「各位,林某來遲,實在是對不住。」話罷,便領著門下弟子走到大隊伍的後面。
隨著林氏一門的歸隊,一身白衣素裹的蘇曉才真正讓人看得清楚了。
藍曦臣心驚,忙走了過去:「阿月。」
「對不起,違了你的意。」
藍曦臣知她是氣他,可眼下並不是解釋此事的場合,他拉著她的手,往藍氏的隊列而去。
不曉這半中間出來一位蘇涉,抱著琴獨身攔在了他們面前,義正言辭道:「藍宗主,我可記得這位蘇姑娘當日可是摒棄了你們藍氏,選擇與魏無羨一道入了亂葬崗。既是與魏無羨一道的,」他說著眼睛瞄了一眼含光君身邊帶著面具的那位,撥高了聲音道:「同修詭道,同道中人,試問各位,這樣的人怎麼有資格來參加聶宗主的殯禮,她又怎麼還有膽來?」
「蘇涉,你!」藍曦臣氣道。蘇曉掙脫開藍曦臣的手,一把躥到前面,火光四射,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狂妄自大的蘇涉,若說一個人的眼睛能殺死人的話,她的這雙眼指不定已經把蘇涉殺了多少遍。
蘇曉忍了忍,冷靜道:「挾私報復,夾槍帶棍,不過是氣我之前於仙門前掀了你的老底,數落了你一番,如此小家子氣性,又如何當得了這一派之主,也難怪你們秣林蘇氏至今還是一個寥寥百人的小門派,終歸是上不得檯面,今日居然也能厚著臉皮來參加聶宗主的殯禮,讓我看見,真是討人厭又討人嫌。」
林宗主聽著,不妨對這位蘇姑娘佩服地五體投地,言行舉止皆無差錯,在面對別人的挑撥時,還能從容應對,說出的一番話是把人損了又損,還叫人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來,難怪這位藍宗主對她心悅甚矣。
這也是眾仙門不敢出來當面與蘇曉對峙的原因,她如同魏無羨一般,伶牙俐齒,除卻這一身的傲骨與風度外,還有這叫人不能與之抗衡的資本,與她對峙不僅得不到半點好處,除了徒增悶氣,還會丟了這顏面,白白叫別人看了一場好戲。
沒有人願意去觸這個霉頭,蘇涉是個例外。
她轉過身,對著眾人提高了聲音道:「今日我來,不是因為你蘇涉,更不是因為你們,是為,」她伸著手,威嚴地指向堡台上那座丈高的黑木棺材,
「慰安聶宗主,生靈,有息。」
言罷,她行身略過藍曦臣走到那堡台上,對著聶明玦的棺杶躬身拜了三下,「聶宗主,安息,」就在此時,話鋒一轉,她轉過身來看著底下的人,炯炯的目光透出一種殺氣來,灼灼逼人:「今日我本不想提及其他,但可恨有些人太過可惡,聶宗主一生行的光明磊落,為人剛正不阿,又怎會瘋魔殺人?區區一道伐溫留下的傷口,又怎會傷及心智?」
「試想,一個行的端坐得正的人又怎會在臨死前留給自己這一生都抹不去的污點?」
她的聲音很響亮,貫徹了這裡的每一個人。
原本平靜的下葬禮瞬間就像被點燃了火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一陣響。
有人交頭接耳,「聽說,這頭天夜裡還下著雨,聶宗主就同發了瘋一般衝到雨里,將厲善堂裡外的人都殺了個遍,而後一股腦子沖了出去……幾天後被清河弟子尋回來后便只剩這麼一副身子,卻不見屍首。」
也有人道:「聽說聶宗主是聽了琴音后變得瘋瘋癲癲才殺了人,」
底下的某些人有了動搖之色,有一名女修站了出來大膽問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是找到了促使聶宗主瘋魔的原因和此次計劃的元兇?」
她不識得我?蘇曉心道:這些人中雖然有些有疑問,但也僅僅只限於私底下交談,並不敢拿到檯面上來說,而這位不認識她的弟子卻能大膽站出來質問自己,要麼她是某派新進的一名弟子,還不知這仙門裡頭水深,再不然就是急於想出名。
蘇曉答道:「我既是這麼說,便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至於這此人是誰,我心亦知。」
一時嘩然。
那女弟子正欲又在提問,
「各位,安靜。」金光善走到隊列前頭面對著眾人,舉起雙手制止這些人沸語。
自仙督溫氏被滅,金氏時時刻刻是把自己當成了仙督。
「各位,切勿被她幾句話給迷惑了,暫且不論她所言是否屬實,單憑她的個人行為就不值得讓人相信,一邊與魏無羨一道,修習詭道,一邊又糾纏著澤蕪君,還拉著我兒對她念念不忘,這種人有何信義度可言?」
「今日她不請自來,說什麼來安聶宗主生息,卻是在他的棺前大鬧一通,依金某看來這最可疑的人便是站在我們面前的這位,蘇姑娘。」
一時鴉雀無聲,紛紛看向了蘇曉。
蘇曉失策了,她還是太低估金光善對這群人的威勢與影響力了。
她第一次心急道:「金宗主說我便罷了,又何必拖上其他人,魏無羨與澤蕪君乃是我心甘情願跟隨,至於你家大公子,金宗主不妨去問問,怕是單相思反成恨?」
金光善臉都綠了。
堡台上的金光瑤見此走了過來,「蘇姑娘,這聶宗主是否是被人所害還是待這棺杶入堡之後再行議論,此刻,亡魂安息為大。」
還真是一副仁心仁義模樣,絲毫不差。蘇曉惡道,若不是自己從一開始便知道,他就是殺人兇手,怕是她都會被這副表象給迷的深信不疑。
她質問道:「安息?如何安息?這沒有屍首如何瞑目?」
金光瑤的語氣也跟著強硬了許多:「大哥是否是被人所害,還有待證實,即使我和二哥相信蘇姑娘所言,可這仙門千千萬萬戶並不是我們二人能夠左右的。」
「蘇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斷沒有再拖著一個死人的屍體不讓下葬吧,這未免也太過了些。」
蘇曉氣極道:「金公子,我又何曾說過不讓棺材下葬。如今你這般再三強調,會讓我誤以為你這是欲蓋彌彰,」
她抬頭盯著他質問:「莫不是你心虛,在棺材里動了什麼手腳?」
依著別人的話把別人坑了一把,不得不說,這位蘇姑娘的嘴攻厲害。
而這也正好達到了蘇曉的目的。
金光瑤不怒反笑,走上前兩步與蘇曉對峙道:「蘇姑娘的心裡可是一早便認定了,阿瑤便是這間接殺害大哥的兇手?」
一時氣氛緊張,蘇曉萬萬也沒想到,他會直接把話挑明,說得這般乾脆利落,就如同他是個事外人一樣。.
一個人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在做完某件事後卻仍然一點都不心虛地說著違心的話。她都不一定能做到。
兩方僵持之下,藍曦臣走了上來:「阿瑤,你說句心底話,大哥的事與你是否有關?」
金光瑤的神情里流露出悲傷:「若我說不是,二哥你會信嗎?相比於蘇姑娘而言,阿瑤在二哥的心裡還是略微差了些。今日,我本是來看大哥下葬的,卻沒想到原來是針對我設計的一道局。」
「你若是心中無愧,又何來做此,裝可憐博人同情?」看著一邊沒有回答的藍曦臣,蘇曉開口責問。
「蘇姑娘,」金光瑤顯然有些氣了,他提高了聲音:「蘇姑娘既這般咄咄逼人想定阿瑤的罪,難道就不是在掩飾什麼?」
藍曦臣一驚,面具之下的魏無羨同樣一驚,抬手不自覺弄了弄面具。但這也更加讓他二人堅信,對於聶宗主瘋魔殺人暴斃一事,金光瑤有脫不開的嫌疑。
場面混亂了起來。
有人問:「金公子身世為人如何,我們大家心知肚明,反倒是蘇姑娘你,不曾聽說屬何門何派,有道是一尋常百姓家世,當年又為何會令溫氏興師動眾滅了你蘇氏?
此人正是姚宗主,說話一針見血,馬上將話題扯向了當年一直積留在大家心中的一個疑問。
有人緊接著道:「還不僅僅如此,溫氏後來將你抓回后,到底要你幹了些什麼,為什麼此事非你不可?」
又有人道:「大戰前夜,我們在伏魔殿內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
「是怨氣,」出言的是蘇涉,他前刻還與金光瑤交匯了一個眼神,「是萬千鬼魂之怨,風起雲湧,席捲了半邊白日。」
「怨氣?」一時所有人將目光看向了蘇曉,「你竟會操控怨氣?」
蘇曉的脖頸處紅了紅,令她感到一股灼熱,這是來自於陰石之間的感應。
接著便出現了詭異的一幕,堡台上的棺材蓋發出了砰砰聲響,接著從裡頭出來一陣黑氣,徑直繞著蘇曉而去,卻也只是緊緊繞著她的身體旋走,未曾有任何攻擊的行為。
蘇曉看了眼身旁金光瑤,
金光瑤將手攥入了袖中,那半塊生鐵鑄成的陰虎符已經被他藏於了袖內。
眾人亂成一團,同時又揚言指道:「我看這聶宗主之死多半就是你暗中陷害的,不然這棺材怎會不鳴,這裡頭黑氣又怎麼會往你身上而去?」
面對著這些人的發問,看著身下的這團黑氣,她只能選擇隱忍不發,若是今日她動了半分,那果真是百口莫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