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遊戲六

王國的變化十分巨大，那個在黃沙之中搖搖欲墜的小木屋就像是一個幻影，短暫存在，然後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滿生機、蒸蒸日上的村莊。

矮人帶來了科技，而能量帶來了新NPC，這兩者結合，組成了何星文眼前的這一幕。

「我們現在有多少NPC？」

「52個，」系統：「有三個NPC在探險時死亡。」何星文沿著溪流前行，一旁開墾的田地中冒出了綠芽，生機盎然。

幾個NPC在河邊將獸皮從動物屍體上剝落，然後晾乾。

在那成片的小木屋旁，圈養著一群長毛動物，它們跟地球上任何一種已知動物都不同，身形龐大，性格溫順，食素，長長的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對被圈養的生活毫無意見。

這是一種早已被馴化的動物，顯然，它們屬於這個世界，或者換句話說，這片綠洲上的一切，都屬於這個世界。

「不死鳥」仍徘徊在池塘之上，據安迪蘇·金所說，這是一種早已滅絕的動物，因為不死，而被智慧生物熱烈追逐，最終也因為不死而徹底滅絕。

當然，現在它又復活了——在這片綠洲之上。

在越過那片小木屋之後，日夜不休的機械群出現在何星文面前。

它們佇立在綠洲的中心區域，機械、傳送帶、齒輪和以太構建了整個自動化流程——沒錯，這是一個自動化的製作工坊。

起初是安迪蘇·金一錘錘敲出的簡易火爐。

然後是安迪蘇·金用火爐打造的零件，最後那些零件組成了這片機械群的核心，也就是這個自動化的工坊最關鍵的存在——黑血石的反應爐。

那一小抹幽幽藍光，就足以支撐起這一切的能源消耗。

「眾所周知，黑血石是最好的催化劑，但同時，它也是目前已知的，最強大的能源，」安迪蘇·金在提出這個構想時，眼裡亮著光，就如同爐火里那簇火焰般，炙熱燃燒：「只是我們無法有效利用它，它釋放的能量會毀滅一切。」

「但現在？」安迪蘇·金看向何星文：「尊敬的國王，你們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你知道，只要一點火焰和一塊黑血石，就足以將火焰變成以太的那股能量，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它所蘊含的強大能量，甚至足以從根本上改變物質形式。」安迪蘇·金無比激動：「而現在，這裡到處都是黑血石。」

於是，安迪蘇·金得到了著手實現這個構思的機會。

這花了他一些時間，激發黑血石蘊含的能量不是問題，將它往任何正在進行的反應中一放就行，問題在於，如何有效利用這股能量，而不是讓它泯滅一切。

這差不多也就是這個世界一直試圖破解的難題之一。

在無法破解這個難題之前，黑血石對這個世界來說，永遠只是一種危險品，散落在神隕之地中，沒有人會用生命作為代價來得到它。

但如果這個問題被破解了……

安迪蘇·金髮出大笑聲：「相信我，一旦他們找到了能使用它的方法，就算這裡是神隕之地，也無法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

「沒有人能在這裡生存，沒關係，他們不需要對方活著，只需要得到它就足夠了。」

安迪蘇·金掄著鎚子道：「而實現這一點，無非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生命，以及科技。」

準確來說，安迪蘇·金沒有破解這個難題，

他取了巧——既然世界上存在一種不會被它毀滅的東西，那麼，它就是用來製作反應爐最好的材料，不是嗎？

當然，鑒於這種材料的特殊性，安迪蘇·金放棄了使用活人的想法，他問NPC們要了些皮膚。

這遠遠不夠一個反應爐所需要的量——畢竟每個NPC能提供的數量有限。

而在探險時發生的死亡，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死亡的NPC沒有任何作用。

當然，這很不符合常理，但考慮到安迪蘇·金親眼目睹了這些生物是如何從空氣中誕生的。

他對此表示理解。

反應爐的製造是最大的問題，在勉強解決了它之後，半自動的製作工坊就不存在任何問題了。

「尊敬的國王？」

安迪蘇·金從銀白色機械后跑了出來，他的鬍子亂糟糟的，身上縈繞著礦石的味道。

「您怎麼過來了？」安迪蘇·金捋平鬍子道：「我正在研究小木屋的升級。」

「你知道的，那些小木屋簡直就是一個棚子。」

矮人自顧自道：「沒有機械，沒有金屬，沒有美感，我覺得我們該讓它變得更符合……」

他停下話，看了眼走到何星文身後的黃，聲音低了幾度：「人類的居住環境。」

「我們對它沒什麼意見。」黃道。

矮人撇了撇嘴：「當然，你們當然沒意見。」

這群冷血怪物要是有意見，他反而會感到驚訝。

他拿出設計圖遞給何星文：「我還沒設計完，但在我的規劃里，我們可以建造一個鋼鐵堡壘，我是說，把整個王國建設成一座鋼鐵之城。」

「我敢保證，任何試圖攻擊您的王國的進攻者，都會在它面前望而卻步。」

何星文看了眼複雜且專業的設計圖，語氣平靜的扯回話題：「我記得我給你的任務不是這個。」

安迪蘇·金滔滔不絕的話一頓，迅速回歸主線：「您是說您要的那些……工具？」

矮人朝身後日夜不休的工坊指了指：「那些工具根本不存在技術價值，刨子，斧子、鎬子、輪子、鐵器、風車……」

「這些東西用工坊就能完成。」

何星文扭頭看向黃。

黃點了點頭，佐證對方的話：「我們已經清點了一批製造出來的工具，分發到其他人手裡了。」

得到黃的確認，安迪蘇·金才繼續道：「我可沒必要花時間在這種低級產物上，我的意思是，這是一種浪費。」

「國王陛下，你擁有一個出色的矮人，卻打算讓我埋首在是個人都能做出來的垃圾上？我能發揮比那更大的作用，比如說……」

「你覺得我這個鋼鐵之城的主意怎麼樣？我保證，它能讓您的王國無懈可擊。」

「很有意思，」何星文將圖紙遞還給安迪蘇·金：「但沒有必要。」

安迪蘇·金接過圖紙，下意識道：「什麼？」

「安迪蘇·金，」何星文蹲下身注視著他，語氣平淡，但不容置疑：「我才是國王。」

「服從我的命令，而不是質疑我。」

黃的視線停頓在他身上，而安迪蘇·金毫不懷疑對方的服從性。

只要國王一個命令，他就會弄死他——哪怕是用生命做代價，也毫不猶豫。

「當然，當然，我無意挑戰您的權威。」安迪蘇·金道：「只是一個小主意，您看，我按時完成了任務……」

「這只是矮人的習慣，」安迪蘇·金為自己解釋道：「我們喜歡機械。」

何星文沒繼續這個話題，也沒讓黃的視線繼續停頓在安迪蘇·金身上。

「探險隊有什麼收穫？」

黃收回視線，跟何星文匯報道：「顯然，我們位於沙漠以北的位置，北邊的沙漠盡頭離我們更近，在沙漠南邊的盡頭，是連綿不絕的高山，有兩個同伴在探索那片區域時死亡，所以我們暫停了繼續探索高山的計劃。

其他兩個方向我們尚未抵達盡頭，出於安全考慮，探險隊在食物和水耗盡之前，必須返回王國，這降低了我們探索沙漠盡頭的效率。」

「群山之巔。」安迪蘇·金吐出高山的名稱：「我從那裡被放逐。」

何星文看向他：「你從山上下來？」

「不，我們從山體內部走。」安迪蘇·金道：「那曾經屬於矮人王國，至於現在……矮人王國四分五裂，它也隨之失落，被一些無恥的生物佔領。」

安迪蘇·金在這個王國待了一段時間，他親眼目睹這個王國的子民從虛空中誕生的場景。

他們忠誠，冷漠，無畏，從誕生之初就是一個戰士。

與其說這是種族的延續，倒不如將之稱為「製造士兵」的過程。

什麼樣的種族才會在一誕生就為戰爭做好了準備？

答案如此簡單，就擺在他面前。

這是一個渴望征服的種族。

第五紀元和平了數千年，從黑暗紀元苟延殘喘活下來的種族休養生息的足夠久了，久到開始渴望恢復曾經的榮耀，久到開始想重新洗牌。

安迪蘇·金已經嗅到了硝煙的氣息。

而現在，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

他別無選擇。

「尊敬的國王，」安迪蘇·金斟酌著辭彙：「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加入您的王國，成為您的子民？」

何星文為他的話感到驚訝：「你是說，徹底背叛你的種族？」

「我想，這稱不上背叛。」安迪蘇·金客觀道：「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他的話提醒了何星文：「你被放逐的原因？」

安迪蘇·金笑了起來：「因為我是主戰派。」

「一個非常堅定的主戰派。」

「那些老傢伙，被眼前的和平所迷惑，認為古老的神聖盟約依舊有效。」

安迪蘇·金搖頭，用兩個字評價他們：「愚蠢。」

「他們沒想過，沒有了王國作為後盾的矮人，將在戰爭之中面臨什麼。」

「成千上萬個流離失所的鑄造師？簡直就像擺在他們面前的肥肉，如果其他種族什麼都不做，那才讓人驚訝。」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來做出選擇。」

何星文捕捉到了重點：「矮人王國四分五裂？」

「內訌。」安迪蘇·金：「至少它像是一個由內訌導致的分裂。」

「你覺得有人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

「顯而易見，有人已經按捺不住，迫不及待的準備開啟戰爭，而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分裂矮人王國。」

「畢竟，這可是擁有十萬矮人的王國，一旦戰爭開始，十萬矮人意味著源源不斷的武器，意味著足以左右整個戰局的機械大軍。」

「但你沒有證據。」

「沒錯，我沒有證據。」

「甚至，你還被放逐了。」何星文若有所思：「矮人之中，有叛徒？」

「不，我不這麼認為。矮人或許會內訌，但出賣同胞？沒有矮人會背叛他的手足。」

何星文盯著矮人看了幾秒，忽而開口道：「你怎麼看？」

安迪蘇·金見過幾次對方的自言自語，顯然，他是在詢問另一個存在，一個從未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存在。

他的目光落在黃的身上，他平靜的站在國王身邊，對這一切沒有任何疑惑——忠誠且沉默。

系統：「您在徵求我的意見嗎？」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贊同您的看法。」系統：「您沒有拒絕他的理由，不是嗎？」

何星文也非常贊同系統贊同他看法的行為：「確實。」

「那麼，」何星文看向矮人，微微頷首：「歡迎你的加入。」

安迪蘇·金在心底長鬆了口氣，放下了懸起的心，至少他邁出了這個選擇的第一步，至於最終的結果？

要麼隨這個王國一併滅亡，要麼帶來他所想要的，矮人榮光。

早已四分五裂的矮人王國沒有選擇，他們是所有王國眼裡的肥羊，只等著將矮人們分割，成就一場狂歡盛宴。

既然都是成為他國附庸，安迪蘇·金做出了一個無比狂妄，無比匪夷所思的選擇。

他將賭注壓在了一個未知文明身上——當然，就目前而言，他所能給予的賭注也少的可憐，甚至夠不到坐上賭桌的位置。

但同樣，就目前而言，這個未知文明也才處於起步階段，它也沒有坐上賭桌的位置。

那麼一切歸於原點，要麼做錯選擇，就這樣跟這個未知文明一起毀滅，要麼作對選擇，收穫超乎想象的回報。

安迪蘇·金彎腰撫胸，誠懇道：「這是我的榮幸，陛下。」

世界凝固在這一刻，木門后的金光席捲了一切，包括何星文。

在一切陷入黑暗之前，何星文讀取了金光中的訊息。

「檢測到新種族的加入，王國更新中……」

失重感轉瞬即逝，真實世界重新被他所感知。

「系統？」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