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陰陽
《易經》——凡事皆有陰陽。
陽既已知,陰則是未知。
世人往往習慣通過已知去定義未知,殊不知已知的只是冰山一角,未知才是隱藏於水下的龐大根本。它是漂移不定,不斷變化的。
季森宇在卷宗里驚訝的發現了鄭所長(鄭守仁)也是曾經負責調查此案的四位探員之一。前輩們的辦案手跡歷歷在目,人證、物證皆已經篩查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連王喜兒專業書里夾著的一封高中男同學寫給他的情書都給找了出來。
但遺憾的是,所有的線索都有始有終的被前輩們證實無效。
「這個案子就像是一塊銹了二十年的鐵板,無從入手」季森宇失望的想著。
然而季森宇只看到了陽的一面。
他不可能知道的是,就在這個夏天,農林大學的這兩棟外表破敗不堪、裡面陰暗潮濕的老宿舍樓終於被從裡到外的修繕一新了。
此時此刻,老宿舍樓的翻修工程已進入收尾階段。包工頭何森亮此時正站在工地門口,欣慰的看到外牆再有兩天就可以粉刷完畢,門窗也已經安裝了一大半。他期待著作為老闆,再有半個月就可以完成處女座,撈到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了。
雖然眼下天氣炎熱,但卻毫不妨礙何森亮飄飄欲仙。
工頭馬鐵、馬鋼兄弟倆見老闆來視察工地,急忙放下手裡的活圍了過來。
何森亮散起了華子:「我說兄弟啊,那破119寢室的爛門弄開了沒有啊?」
馬鐵:「我讓牛毛蛋去整了,一會就好。」
何森亮:「那憨瓜,他行嗎?不是我說你們,盡找些烏合之眾來我這湊數。我們是專業化團隊,要注重業主口碑嘛。」
馬鋼:「嘿嘿何總,我還不是跟你學的,要控制成本嘛。」
就在三人調侃的時候,民工牛毛蛋中磨磨唧唧的來到了南樓一層陰暗潮濕的樓道盡頭。
只見119寢室的門牌板耷拉著搖搖欲墜,大門斑駁破敗,門頭窗里還裱糊著發黃的報紙。這據說是當儲藏室用的破寢室起初因為宿管曹老頭找不到鑰匙而落了下來,如今快交工了他們才想起來啥都沒弄,反倒還怪自己沒有及時跟進。
一想到這,牛毛蛋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脫了安全帽甩在地上,然後戴上探照燈,抄著角磨機在銹跡斑斑的鎖鼻上比劃切割位置。
牛毛蛋:「整是罵飯(真是麻煩河南話)。」
「嗚……」,角磨機切割金屬發出巨大噪音,頓時火花直濺,門牌板在震顫中搖搖欲墜。
「咣當」一聲,噪音和火花戛然而止,有東西如子彈一般彈射,咔嚓一下把門牌板給打了下來,正好砸在牛毛蛋頭上,他應聲倒地。
牛毛蛋伸手摸額頭,只見滿手是血:「癌呀(哎呀)!幺幺九你個龜損(孫)!」
時間到了西城派出所的午餐時間,吳科長在派出所食堂張望了一圈沒看到季森宇,只有李姐和黃涼涼在吃飯。
吳科長:「小季呢?」
黃涼涼:「大偵探正在廢寢忘食呢。」
李姐:「我們喊他了,他說不餓。」
吳科長:「哦。」
季森宇只要一工作就不願停下,因為打鐵要趁熱,處理複雜問題保持思維的連貫非常重要。王喜兒失蹤案卷宗里的檔案已經分門別類的佔滿了整張桌子,季森宇又在系統里找到了另外一些不太重要的證物照片。
那是案發後在王喜兒桌子上發現的一個郵政包裹,
從裡面散落出幾枚紅色的蛾繭。
證物記錄說明了該包裹是王喜兒到校后第一時間在校郵政局所取,裡面是雲南山區野蛾幼蟲所結的六枚蛾繭。是室友林敏託人收集,作為生日禮物贈與王喜兒做蠶種雜交課題實驗所用。這確實沒什麼奇怪的,因為王喜兒的專業就是「蠶業絲綢學」。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一串利落的腳步聲,吳科長提著一隻保溫桶走了進來。
吳科長:「小季啊,過來吃飯。」
季森宇起身:「這……科長……這怎麼好意思。」
吳科長在空桌上擺開了飯菜:「吃飽了再幹活,這是命令!」
季森宇笑了:「是!謝謝科長。」
科長帶來的飯菜很豐盛,保溫桶里還有帶大腿的雞湯,香味撲鼻。
季森宇拎出雞腿:「科長,這是幹嘛啊?」
吳科長滿意的看著季森宇的筆記:「那是鄭所特意為你準備的,他說要給你打打氣、鼓鼓勁。」
季森宇:「哦……」
吳科長:「你一定很奇怪他為什麼要你來查這個案子吧?」
季森宇:「是啊,我聽說鄭所長的頭髮……」
吳科長:「呵呵,消息傳的挺快嘛。其實,事情是這樣的,王喜兒的父親昨天來找鄭所了,還帶了兩隻老母雞,就是你碗里的,老人家是想托鄭所再幫他找找女兒。二十年都過去了,王喜兒的母親臨終前還一直埋怨他,說他不該同意女兒那麼早去學校。老人家很可憐啊,他說活著就是要等待真相,否則,他怕到了那邊沒法跟老伴交代。」
季森宇:……
吳科長:「你知道嗎,我本來是不想讓你查這個案子的。」
季森宇:「為什麼?」
吳科長:「鄭所說別給你額外的壓力,但我想已然箭在弦上,我還是應該給你打個預防針。」
季森宇:「科長您說吧,我會認真聽的。」
吳科長點點頭:「就我當警察二十多年的經驗,要調查這樣的懸案就像是走一個超級複雜的迷宮一樣。你一旦深入進去,想走出來或退回去都非常難。這個謎團會把你的整個身心都給吸進去,毫不誇張的說,那是一片沒有希望的苦海……勇氣固然是必須的,但更重要的是,你要能在接連不斷的失敗打擊面前保持堅定,辨明方向。所以老實說啊,我還是挺擔心你的,你還年輕,而且缺乏經驗。」
季森宇擱下筷子:「科長。」
吳科長:「嗯?」
季森宇:「請您相信我,我一定……能證明一切!」
季森宇說罷便悶頭吃飯。
吳科長聽了季森宇的表態先是一愣,尤其是那個莫名其妙的「證明一切」。
但是吳科長隨即又若有所知了,作為過來人,她知道年輕人都需要面對一些所謂的——
成長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