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激變
面前的街道濃煙滾滾,有些屋子燒起來,火苗躥丈余,亂磚碎石到處都是。地上除了燃燒的碎屑和衣物,還有斑駁血跡。
莫起大驚失色,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糟了!他們怎麼樣了?念及莫洛他們,他展開輕功直奔酒樓,一路上也儘是相似的景象。但奇怪的是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街上竟一個人也沒有。
「站住!」就在莫起離客棧幾步路時,一位臉上烏漆麻黑,手執長槍,做士兵打扮的人攔住了他的去路,「你是誰?所來何事?」
莫起反問:「你又是誰?」
士兵握緊長槍,還欲再追問。屋中走出一人,面上雖無污漬,卻與士兵的一張煙熏黑臉無異,正是宋夫人。他示意士兵退下,對莫起厲聲道:「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什麼情況?莫起心中充滿了無數個疑問。彷彿一夜過後,時間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初到此地的時候。
宋掌柜聲色俱厲,定然是有大事發生。莫起忐忑地進了屋子,一抬頭,統共兩層的酒樓,密密麻麻地塞滿了鎮子上的百姓,也有不少官兵。
三年以來,莫起從未見過披甲執銳的士兵,這些人像是變戲法一般,憑空跳出來。其中竟有劉汝真,莫起見他也著戎裝,更加疑惑了。
「對著各位父老鄉親,說!昨晚你去哪裡了?」宋夫人兩隻大眼銅鈴也似,瞪著莫起,氣勢逼人。
眾人紛紛附和,有的甚至拿著刀子,不由分說就要活剮了他。
詫異之餘,莫起注意到眾人眼中的怒火:他們為何對我這般氣憤?
莫起說得磕磕絆絆:「昨晚我被……被一個黑衣人追殺,然後逃到了一處……山洞裡,勉強逃過一劫。」擔憂給白璃攸帶來無妄之災,他隱瞞了與她在一起的事情,並追問道,「這一路上斷壁殘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休要多言,回答我的問題便是!」宋夫人打斷他的問話,「什麼黑衣人?長什麼樣子?」
莫起如實道:「當時天黑,下著大雨,他穿著夜行衣,渾身上下遮得嚴實,根本看不清楚。」
「怕不是你這黃口小兒胡編亂造!」一位老者拍桌而起,指著莫起質問。
莫起識得他,此人綽號「老吳頭」,常來酒樓,要一壺酒,一碟小菜,一坐就是一晌,趕都趕不走。
莫起道:「吳前輩,我說的都是實話!」
老吳頭怒哼一聲,正要發作,宋夫人搶道:「你一五一十地給大家交代清楚,那黑衣人追你做甚?」
莫起道:「我只當他是客人,他來也不點菜,只問我叫什麼。我還沒答完,他便要殺我。」
劉汝真注視著莫起,一言不發。
「我若是你,就編得像樣點!」說話的是一中年男子,人稱「張鬍子」,絡腮鬍子佔半張臉,衣衫有燒灼痕迹,顯然是這場突變的受害者。
莫起看著他,懇切道:「我若有半句假話,管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哼!」張鬍子不買賬,「你死無葬身之地又與咱有何關係!」
莫洛一直在邊上站著,若不是馮湘攔著,莫洛早衝上去與張鬍子理論了。
馮湘向眾人道:「這孩子是三年前小洛在河邊撿來的,雖說他來歷不明,但三年時間,他的舉止大家都看在眼裡。他不是大奸大惡之徒,更不會是對方的探子!」
莫洛扯著嗓子大聲附和道:「是啊是啊!」
「若不是看在你『萬象書生』的面子上,這等來歷不明之人,該早做個了斷!」張鬍子不樂意道。
萬象書生,正是馮湘早年間走江湖的稱號,江湖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不在的這一夜,鎮子立馬生出這麼大的變故,你不覺得太巧了嗎?」張鬍子義憤填膺,「新軍用投石車壞咱房屋、毀咱農田,死傷者不下百人,整個鎮子才不過兩千人而已!整個虎賁國,現在也就只剩虎眺崖鎮這麼一座孤城!這麼大的損失,你馮湘擔待得起嗎?」
幾位老者紛紛說道:「三年前咱們便同你講過,殺了此人,永絕後患,你偏不聽。咱早與新軍做了『靖崖之盟』,若我方不出崖,兩邊就相安無事。退一步講,這小娃兒憑一己之力,如何突破新軍封鎖,到咱們鎮子里來?長了翅膀不成?」
一時眾說紛紜,吐沫星子漫天橫飛。
「你昨晚到底去了何處?」
「你是不是給新軍通風報信去了?」
「他們是不是聽了你的情報才進攻我們?」
馮湘勸道:「大家且息怒……」
「老子息你先人的怒,你去對洒家九泉之下的妻兒說吧!」只見一彪形大漢手持板斧,欲殺之而後快。
「噼里啪啦!」一張木凳撞在地上化作碎片,碎屑四散。眾人嚇得一激靈,板芙大漢也停下腳步。
只聽宋夫人大喝一聲,房梁都為之震顫:「今日你若不說個清楚,難以告慰亡者在天之靈!」
眾人拍手叫好,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莫起,似要將他這個人生吞活剝了。
莫起百口莫辯,眼下大家都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去什麼解釋。
再者說,他也拿不出什麼證據。若是把白璃攸扯出來興許可以做個見證,但看人群如一群猛虎,怕是只會白白連累了她。
打定主意,莫起不想再辯,昂首挺胸道:「我莫起做了便是做了,沒做便是沒做。天地日月可鑒!」
見他這般模樣,一時間群情激憤,刀槍劍戟紛紛亮出,便要把莫起宰了告慰遇難者在天之靈。
宋夫人臉黑成豬肝色,他一掌拍出,那實木桌子竟支離破碎、木屑紛飛,劃破幾個人的臉,酒樓頓時噤若寒蟬。
「虎賁軍與新軍抗衡四十七年,治軍嚴謹,秋毫無犯,為世人所稱道。只是時勢不盡如人意,我們才在這偏安一隅與新軍簽了協定。饒是如此,虎賁後代無一人忘卻英靈遺訓,誓要忍辱負重,秣兵厲馬,以求重奪祖上基業,唯願虎賁旗幟插遍龍門以北!」
「今番新軍背信棄義,率先發難,我們損失慘重,瀕臨城破國滅。諸位心中有恨,宋某當然知道,可斬此少年于軍心何益?反而會令群雄恥笑,泱泱大國,斬幼童以泄憤。吾等有何臉面去見先祖?」
「咱們偏安日久,難免疏於戰陣,讓新軍小兒有機可乘。諸位若是信得過我宋某,三日為期,若能尋來證據,便饒這小娃一命。否則,以通敵叛國之罪將之燒死,祭我虎賁軍旗。與新軍拼個魚死網破,可也?」
宋夫人一席話說得眾人熱血澎湃,個個抹起袖子,一副與新軍拼個你死我活的模樣。
大家紛紛贊道:「宋將軍說得好,我等願為虎賁之名血戰,誓死方休!」
馮湘長出一口氣,莫洛心中的石頭也落下來。
宋夫人責令士兵將莫起押至柴房,封死房門,當眾對馮湘道:「少年清白與否由你來決定,三日之內,把證據擺在父老面前,否則軍法無情!」
他又轉身對在場之人說道:「如今新軍率先打破盟約,他們雖人多勢眾,但我們依仗虎眺天險,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過咱們得早做籌備,頭等大事便是加強鎮北哨口的防備,撤離投石範圍內的百姓,軍民糧草統籌規劃。另外,我們恢復正規軍制,宋某需要諸位相助!」
大夥踴躍而出,誓與虎賁共進退。
屋外的嘈雜持續到晚飯結束,直到此刻,莫起仍扶著額,如蒙在鼓裡一般。
虎賁軍?新軍?聞所未聞。
這不是個尋常的鎮子嗎,鎮子外面的不都是虎狼和流寇嗎?
相熟的百姓像換了模樣,難道往日里都是一副偽裝嗎?
「靖崖之盟」又是什麼?
虎眺崖鎮無出路的說辭,都只是謊言嗎?
宋夫人究竟是什麼身份,馮湘和莫洛又是怎樣的人?
這間酒樓真的只是一間酒樓嗎?
劉汝真為何成了一名士兵,他不是殺入了八強,怎麼不離開這個地方呢?
白璃攸,她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