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馮湘之死
莫洛去尋白璃攸,自然是撲了一場空。一路上遍布瘡痍,啼哭聲、呻吟聲、吶喊聲不絕於耳。遇上需要幫忙的人家,他也會主動上前相助。頑劣如他,也要長吁短嘆、悲天憫人一番。
左右尋不見白璃攸,莫洛便要回去。迎面走來一位衣衫襤褸之人,背著個黑衣人,步履蹣跚地朝著他走來。正是馮湘背著懷閔。
莫洛認出馮湘,大驚道:「老馮,你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與人打了一架,便這副模樣了。」馮湘咳嗽兩聲,繼續道,「我背上之人可證明莫起的清白,那小子有救了。」
莫洛面露喜色,從他背上搶下黑衣人,自己背起來,說道:「你歇歇吧,這一段路我背他回去。」
馮湘打量著莫洛,笑道:「你小子,該不是懂得體諒長輩了?」
莫洛啐一口,道:「你算哪門子長輩,我心疼你作甚?我是嫌你走得慢,再不快點,莫起都變成一堆白骨啦!」
馮湘看著少年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路上二人有問有答,馮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於莫洛,他直呼精彩,問其是否想學高深武功,他卻打馬虎敷衍過去。
莫洛說起來此處的緣故,提及白璃攸,仍是氣不打一處來。馮湘卻笑笑,感嘆莫起長大了。
「等等!」
二人正說笑,背後突然傳來呼喊,扭頭看時,正是老吳頭在後面追趕,他神色匆匆,抓著馮湘的雙臂:「你快去前線看看,老宋他……」
「他怎麼了?」馮湘問。
莫洛也轉過頭,面露擔憂,等著老吳頭的回答。
老吳頭背過去,長嘆一口氣,馮湘拉著他的手,正欲追問。只看面前之人倉促轉身,眼中寒芒一閃,匕首已然在手,運起真氣,朝前猛刺。
事出突然,對方是熟人,馮湘根本沒有防備,捂著腹部發出一聲悶哼,他本有傷在身,再遭重創,已是強弩之末。
老吳頭桀桀直笑,凶相畢露,提起匕首朝著馮湘的胸腔剜去。
馮湘提醒莫洛快跑,提起殘存之力,揮出一掌,正對老吳頭胸口,老吳頭倒飛出去,跌落地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口中鮮血直涌。
馮湘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水順著刀口湧出,沾濕破碎的衣裳。
老吳頭拿袖子將口邊鮮血一把抹去,森然可怖,冷笑道:「萬象書生,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馮湘一邊打坐調息,一邊質問:「老吳頭?不,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老吳頭瞪著馮湘:「吳永桂,靖安三十九年狀元,文淵閣博文志榜第二。不過,馬上便是榜首了,哈哈哈!」
文淵閣位於龍門城,作為主流和雜學的匯聚之地,博文志榜的權威更高於虎賁國的科舉狀元,博學多才之士以登上博文志榜為畢生榮耀。
馮湘淡淡一笑:「永桂兄,你還是這般執著於名利,當年文淵閣大試,我便提醒過你,喻於利,難成大氣。今日得見已去那年將近二十載,你竟沒有一絲長進,可悲可嘆!」
「住嘴,少在這一副清高模樣,你若不爭,怎會摘文淵閣大試桂冠?」老吳頭道。
馮湘道:「我不屑爭,誰若喜那頭銜我便讓他。」
老吳頭道:「夠了!便是你這副面孔,好生令人厭惡,今日你死,吳某快活,當在你碑前痛飲三大白!」
馮湘輕蔑笑道:「憑你殺得了我?」
莫洛搞不清楚兩人的對話,只見馮湘本就殘破的衣衫染滿鮮血,更顯凄慘,他大聲道:「老吳頭,你做什麼?」
馮湘忽然感到頭暈目眩,體力漸漸不支,坐倒在地。他看到老吳頭化作數個影子,分不清哪個才是真身。體內真氣也不再循經脈周天運轉,宛如脫韁的瘋牛,胡亂衝撞。他慘然一笑,問道:「溶血化功毒?」
吳永桂大笑:「不錯。都說望月神功舉世無匹,習之可延年益壽,百毒不侵,今日真正一試,便露馬腳。呵,徒有虛名!」
莫洛快步走向馮湘,他將黑衣人放下,跪在地上道:「老馮老馮,你怎麼啦?」顫顫巍巍的匕首閃著寒光,跳動在莫洛的眼中,他覺得膝蓋處傳來溫熱的感覺,向下一看正看到馮湘肚子上的窟窿,血水正從那裡不斷流出。
馮湘面色頹敗,有氣無力道:「此毒無解,我……怕是……不……不行了……」
莫洛紅了眼眶,鬧道:「你說什麼傻話呢?你不會死的,這點傷肯定沒關係的,我去找郎中給你看,你在這等著。」馮湘一手捂著腹部,一手艱難地抬起來,撫摸著莫洛的頭髮,笑道:「你長……長大……了,真好……」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你等著我去……」
馮湘將一塊令牌自懷中取出,顫顫巍巍地交給他,道:「收……收好……你若是願……願意,以後……帶……帶著它吧……」
莫洛接過令牌,放入懷中,終於放聲大哭道:「你不要這樣,我暫時替你好好保管它,你好了便還給你!」
馮湘勉強睜眼看著他,一句話似乎要耗費他所有的精力,「去……救……救他……吧」
莫洛用力點點頭,道:「你放心,我請郎中來醫你,之後便立馬去救他,你等我。」
馮湘笑笑,眼神逐漸渙散,氣若遊絲,口中輕聲說道:「久……久等……了,你在……在……那邊……可……好?」
黑衣人仍閉著雙眼,臉頰兩側卻留下兩道晶瑩的淚痕。
馮湘不再言語了,莫洛的吶喊卻震天動地。
吳永桂見馮湘終於咽氣,再也支撐不住,「咚」的一聲摔在地上,口鼻中緩緩溢出幾道鮮血。
莫洛整理好馮湘的衣服髮飾,道聲歉,將他胸口的匕首拔出,緩緩將他放在地上,向在地上呻吟的吳永桂走去。
莫洛雙目血紅,道:「為何殺他?」
吳永桂面容猙獰,強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他應得的,哈哈哈哈……」
莫洛強忍著怒火,再問道:「老吳頭,這麼多年我們對你一直以禮相待,你下手之前,不會有絲毫愧疚嗎?」
吳永桂笑得更瘋癲了:「嘿嘿……你想知道我愧疚嗎,那就附耳過來!」
莫洛提著匕首,靠近他道:「你說!」
吳永桂笑道:「想殺了我嗎?離那麼遠怎麼殺我?」
莫洛俯身道:「殺你是之後的事,你快說!」
便在此時,巷子里突然衝出兩人。其中一人鳴哨示意,另一人直撲莫洛而去。莫洛看二人面生,意圖不軌,倉促回掌還擊,卻不料此人掌力驚人。一擊之下莫洛竟倒飛而出,重重撞到牆上,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如何處置他?」
「注意隱藏行蹤,將他送回酒樓罷!」。
二人正欲抬走莫洛,吳永桂忽然道:「且慢!」他步履蹣跚地走近莫洛,從莫洛的懷中摸出染了鮮血的令牌,令牌上只刻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