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獵人

棘草下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潛伏著一雙眼睛。

白金的目光，正跟著叢林里躍動的精靈鹿不斷浮動，每一份靚麗的皮毛，在獵人眼裡都是一份不錯的酬勞，但是白金的目標並不是它們。

繁茂的枝柳間可以透過縫隙看到遠處的山脈，從環狀的岩石路段往上延伸開來的的高岩台地，從中憑空繁衍出的一片茂密森林，寄居著誕生於古代之樹的爬行類怪物。

小賊龍，膚色呈現出規則的黃綠色，脊背上有很厚的一層鬃毛和棘柱。這種極具攻擊性又貪婪的怪物通常不會單獨行動，而是成群結隊進行狩獵。

白金的目標是它們，比起柔弱的精靈鹿，小賊龍的體格更加健碩，行動更加狡猾，當然也就更危險。

精靈鹿的感官非常敏銳，他們的視力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優秀，卻擁有比任何動物都強大的聽力。成年的精靈鹿依靠聽覺來強化自己對細節的捕捉能力，並形成生物和附近環境的影像來彌補視力上的不足。

依賴這一天賦，精靈鹿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自身的安全並且遠離大型或小型捕獵者的勢力範圍。他們的休眠期也相當的短，夜晚幾乎不需要休息，所以不論何時，都能在森林裡發現它們的蹤影。

但重要的不是它們的生態，而是從它們身上反應到白金眼睛里的畫面——一隻精靈鹿的右腿有明顯的缺損，像是骨頭從肌腱里被生拉出皮膚表面，很顯然是遭到了某種力量的撕扯，使得皮囊以下的組織都受到了損害。

要做到如此迅猛且精確的襲擊，獵食者必須具備相當的速度。為了驗證這一猜想，它就是白金的第一個目標。

半個小時以前，白金在這附近的區域總計布下了六枚陷阱，分別用鐵絲和棉線固定並穿插起來。精靈鹿的聽覺太強，活動的狩獵方式不一定能夠奏效，但是靜止的範圍陷阱就另當別論了。

左邊的草籠微微有些響動，但不是動物觸碰的聲音，傳到白金耳朵里的響動沒有分量，只是晚風刮過而已，他聽得出來。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那隻受傷的精靈鹿，一步，兩步……沒錯，他就是要讓它聽到自己的聲音，就是要讓它感覺到危險就潛伏在自己身後，只有這樣，它才會條件反射的四處逃竄。

白金一個健步衝出棘草，受到驚嚇的精靈鹿猛的彈躍地面，頭顱恰好觸碰到牽挂在半空中的棉線，兩面的鐵絲瞬間收緊，纏住精靈鹿的后蹄令其動彈不得。

還有另外一隻精靈鹿同樣沒來得及逃開陷阱的範圍，只不過這隻精靈鹿的運氣稍好，鐵絲沒有勒破它的皮毛。

奇怪……

白金把頭往前湊了湊，精靈鹿的后蹄除了絆索造成的傷口以外，果然還有另外一處非常深刻的傷痕，這道傷痕的面積覆蓋了整條後腿的外側，甚至還在汩汩的往外流著血。

從傷口處殘留的烏黑色血痂來看，這道傷口的出現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外圈一側的毛囊被連根拔起，而內側的肌腱卻是完整的，這明顯是一道咬痕。

離譜的是，痕迹明明已經呈現出癒合的狀態，卻還是血流不止。白金用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已經凝固的血痂，一陣刺痛感頓時竄及指尖。

他的鼻子聞到了一股惡臭味，就像是腐爛的屍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白金已經基本確定了自己的方向，精靈鹿后蹄上殘留著小賊龍具有腐蝕性的唾液，所以傷口才一直沒辦法癒合，這道咬痕是獵食中的小賊龍所致，

它們一定就棲息在那座森林裡。

另一隻精靈鹿的舌頭則有輕微的燙傷，應該是想幫同伴處理傷口的時候不小心粘上了小賊龍的唾液。

白金替后蹄受傷的精靈鹿做了簡單的包紮，但它走路的姿勢還是顯得踉踉蹌蹌，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跟上族群。

「好了。」

白金轉而面相不遠處的森林，眼神中閃爍的光芒比剛才更加堅定。他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才能面對成群結隊的小賊龍。

「這次……就我一個人!」

……

「看好!」

剖刃一刀剜開了雌鹿的咽喉，任由它溫熱的鮮血順著父親的手臂往下淌，白金的表情充滿了恐懼，而他的兄弟白山，卻是一臉的冷靜。

棲息在森林裡的動物分別有什麼樣的特質，如何辨別他們的肉質以及可肢解部位，哪些動物的內臟可以食用，哪些動物的內臟只能當做針果樹或者藍山花的肥料，這些都是父親親口傳授給他們的常識。

動物的皮毛能夠換來他們一家的溫飽，腌制的肉類可以隨同食草龍商隊遠銷海外，自己的家境雖然過得並不富裕，但父親仍舊設法為他和白山各自準備了一副獵具。

獵戶出生的他，從父親身上學到的是，一個人或許需要信仰，但為了活下去也可以不具備半點敬畏之心，無非是血肉易金，僅此而已。

白金或許做得不夠好，但是白山卻完美的繼承了父親的特點。冷靜，精準，偽裝在樹叢里的白金因為緊張，額角早已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呼吸繚亂，雙手顫抖，五百斤的軟弓在他手裡始終張不開弦。

白山就不一樣，八百斤的硬弓在他手中形同玩物，當利箭穿透獵物的天靈蓋時，他的嘴角總是禁不住上揚，雖然表情依舊冷峻且平和，但他的內心早已充滿了快意。

獵人的血流似乎傾注到了白山一個人的身體里，在他剖開一頭野豬的屍體的時候，血漿就會取代他臉上的汗液，發勁的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毫不掩飾斬殺獵物時的那種興奮。

他遲早會取代父親，成為下一個通過選拔走出村莊的獵手，白山對此深信不疑，但他同時卻也很小心的維護著白金的自尊心。

這種維護，在白金看來，是種屈辱。

村裡的獵戶不只他們一家，而每年能夠離開村子前往梅城的人，也就只有那麼一個。狩獵季的目標並不好達成，雖然難度係數不大，但對於缺乏經驗，裝備簡陋的山村獵戶而言，也是個不小的挑戰。如果不是白山，那就必須是自己。

白金拭了拭匕首上的淬毒，叢林里的紫色藤蔓具有非常致命的毒性，村裡曾經有人誤將其當做普通藥草採集，結果被刺傷了手指導致毒素擴散，最後不得不廢掉整隻右手。

他對這種毒素非常有信心。

白金收起獵刀與匕首的鋒面，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針果酒，酒勁隨著臉色竄上他的腦袋，很快便有了幾分醉意。

[酒壯英雄膽]這是父親親口跟他說的。

白金稍稍抬起頭，朦朧的視線似乎能夠映射出遠方的一片天，那片天空下熟睡的獵物，今晚就要葬身在他刀下。

從嘴角滿足的呼出一口白氣，白金提著自己的獵具和行囊，晃晃悠悠向著森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