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三個綜藝05
隨著他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車窗外的風景從偶爾能看到車和人的郊區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山。
外賣早就沒法點了,所幸在他們進入山區前,管家安排人在休息站給他們送了補給,他們才沒混到啃餅乾和麵包度日的地步。
「所以,為了初心!我覺得我們還是得努力一下,」嚴pd試圖說服黃導:「不然咱們跑這麼一趟,吃了這麼多苦,沒點收穫都對不起我們的付出!」
黃導被煩得受不了,摘下戴著的眼罩,道:「路上的經歷,不就是最好的收穫嗎?你別老盯著獎盃和收視率看,誰家初心是想多賺點錢?」
嚴pd大怒:「你這話是不是在點我?多賺點錢怎麼了?再說了,我這是為了多賺點錢嗎?拍個紀錄片能賺幾個錢?我這純粹是為了讓我們這段旅程能用一種特殊的方式記錄下來,哪怕時光模糊了記憶,但紀錄片所紀錄的畫面將永不退色,向後來者闡述著此時此刻的我們……」
哪怕是沉默寡言的孫易恆,都忍不住在嚴pd抑揚頓挫的詠嘆調中投來肅然起敬的目光。
果然,嚴pd能走到行業頂端絕非偶然,瞧瞧這信手拈來的升華,拍綜藝簡直浪費了他的天賦。
跟孫易恆的感嘆不同,黃導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想法——綜藝pd真不好對付。
他迅速打消了跟嚴pd講道理的想法,把眼罩一戴:「那你繼續加油。我睡了。」
殊不知此時此刻的嚴pd也在心裡腹謗:名導果然比一般人難搞,簡直油鹽不進。
陸行在清點他們剩下的物資,覺得情況確實不太妙:「還有多遠?我們剩下的食材好像不太夠了。」
嚴pd看了眼車窗外的風景:「沒多遠,快到了。」
陸行嘴角抽了抽:「哥,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
結果陸行眼看著窗外的山越來越多,車邊的風景越來越淳樸,就是沒看到目的地。
說到正事,黃導不裝死了,摘下眼罩,信誓旦旦的道:「小劉拍的是深山裡的故事,拍攝地點當然在深山裡頭,不過你放心,咱們今天一定能到!」
嚴pd立馬轉向了他:「我還是覺得得剪個紀錄片出來,既然沒法拍成綜藝,那我們的拍攝素材完全可以多次利用,把有趣的部分剪進免費播放的節目視頻,將符合紀錄片的內容剪進紀錄片里——我也不要求這個紀錄片上院線,畢竟本來就不是沖著錢去的,是為了紀念,為了初心……」
黃導捂住耳朵,耍賴耍的很徹底:「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陸行把物資重新裝好,看著佔據大片地方的大包小包,表情相當嚴肅。
孫易恆沒事幹,再加上這幾天的同行,跟陸行熟悉了不少,主動開口問道:「怎麼了?你覺得哪有問題?」
陸行伸手指了下窗外:「你看外面的山,再回憶一下黃導剛才說拍攝地點在深山裡的事,你覺得大巴車能上山嗎?」
孫易恆明白了陸行的意思,再看這些堆放得滿滿當當的物資,也跟著生出了緊張感。
「這些東西要光靠我們幾個搬上山的話,那確實很麻煩。」
嚴pd反應迅速:「既然快到目的地了,那我們是時候減輕一下負重了,反正有些東西之後也派不上用場了。這個帳篷、躺椅還有那些燈、爐子之類的露營設備都可以留在車上……」
黃導咳嗽了一聲:「還是帶著吧。」
「這些東西又占空間又重,帶著幹嘛……」說道這,嚴pd的聲音突然一頓,扭頭看黃導,雙方進行了充分的目光交流,嚴pd脫口而出:「不是吧?劉導那連個能住人的房子都沒有?」
黃導目光漂移:「有當然是有的。但我覺得,有時候融入環境也沒必要那麼徹底,畢竟咱們只是來找靈感的,不是進小劉劇組拍攝的。」
如果是劇組拍攝的客觀條件不行,那黃導絕無二話——他拍電影這麼些年,什麼樣的拍攝場地沒遇到過?要是挑剔住宿的話,他早沒法在這行幹了。
但他是來找靈感的,不是來劇組拍戲的,劉導又不給他發工資。
這下嚴pd也開始愁眉苦臉了:「這麼多東西,要是都帶上,那接下來大巴車走不了的那段路,怎麼辦?」
黃導早有打算:「沒事,大巴車走不了,我們轉乘其他交通工具,反正不可能讓你們背上去。」
陸行鬆了口氣。
事實證明,他對黃導的了解確實不如孫易恆深刻。
在他們從大巴車轉移到小轎車的時候,孫易恆挑挑揀揀的把不需要的東西留在了大巴車上。
小橋車開了一小段路,他們又從小轎車轉移到了拖拉機上——這次,陸行跟嚴pd一起翻了半天行李,篩選出了部分累贅。
三輛拖拉機在黃土地上慢悠悠的開了半天,顛得陸行懷疑人生,張嘴想問問接下來他們還要換乘什麼交通工具,結果一張嘴,滿嘴都是土,乾脆不吭聲了。
在顛得骨頭差點散架后,他們獲得了新的交通工具——驢子。
驢子後面掛著板車,陸行跟孫易恆挨個將大包小包堆到板車上,用繩子繫緊,免得這些東西在半道上掉了。
驢子只是運個行李,當地找的嚮導一邊趕著那幾隻驢子,一邊慢悠悠的朝山上走,邊走邊跟他們聊天——用的是當地方言,陸行一個字都沒聽懂。
讓陸行驚訝的是,黃導不僅能聽懂而且還能跟對方流暢交流。
驢子在前方帶路,剛上山時還能勉強找到一條人踩出的路,隨著他們越走越深入,周圍逐漸失去人類活動的痕迹,大自然徹底佔據了這片土地。
帶路的嚮導嚴肅了起來,一邊說著陸行聽不懂的話,一邊從掛著的囊里摸出黑乎乎的瓶子,遞給黃導。
黃導跟嚮導交流了幾句,從瓶子里挖出黑乎乎的藥膏,在手上、腳上、脖子上細細抹開,將瓶子遞給嚴pd,為他們翻譯道:「他說,這裡有很多毒蟲,被咬了很麻煩,塗上這個驅蟲的藥膏會好點——你們把褲腿跟袖子紮緊點,別露出太多皮膚,走的時候注意一下腳下有沒有什麼『小動物』,這藥膏不是萬能的,你要是一腳踩到了毒蛇,你看它咬不咬你就完事了。」
陸行他們塗好藥膏,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心翼翼的跟著嚮導走。
這一走又走了大半天,山上的路實在不好走,幸好驢子沒往狹隘的地方轉,不然萬一遇到了板車過不去的地方,他們還得人力搬運。
「到了。」
作為四人中體力最好的那一個,孫易恆最先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陸行拄著棍子,抬頭看了眼。
半個小時之前,他們就知道目的地就在不遠處,因為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人類留下的生活痕迹,但直到此刻,他們才終於看到了建築物的身影。
懸崖邊上的木屋樣式古樸,門口掛著動物皮毛用來充當帘子,幾條狗正在門口的空地上嬉戲打鬧,或許是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狗群躁動不安的站了起來,盯著陸行他們的方向,慢慢垂下了尾巴。
但沒有狗叫,也沒有狗脫離隊伍。
嚮導用高昂的語氣喊了幾聲,盯著他們的狗群略微放鬆了一點,大狗坐在地上,小狗從它們身後鑽了出來,在空地上打滾。
黃導跟嚮導說了什麼,嚮導搖頭。
嚴pd:「怎麼了?」
黃導:「我問他我們可不可以過去,他說得等主人回來,不然這狗不認——我給小劉打個電話,問問他現在在哪。」
黃導的電話很快接通了,收到消息的劉導表示他們正在巡山,等會就回來,讓他們等一等,別靠近那邊的房子。
陸行有些疑惑:「劉導去拍攝了,怎麼沒在這留幾個工作人員?」
黃導挑挑揀揀,坐到箱子上休息,一邊眺望不遠處的建築物,一邊道:「哪來的工作人員?他就一個人。」
陸行瞳孔地震,雖然之前聽黃導抱怨過拍紀錄片拉不到多少投資,但只有一個人拍攝也太誇張了。
嚴pd坐到了另一個箱子上,瞥見陸行的表情變化,解釋了一句:「不是預算的問題,預算再低,也不至於連請兩個工作人員的錢都沒有——我們那麼點投資,都請得起呢。」
孫易恆沒坐下,他站在最前方,眺望那幢恍若凝固在時間和歲月中的建築物,窺探到了真相:「這邊的主人不歡迎外來者。」
陸行眉梢一皺:「我們也是外來者吧?」
黃導:「對啊,所以小劉一開始就叫我別來了,來了人家也不歡迎我,還妨礙他拍紀錄片。」
陸行目瞪口呆:「合著你這趟來,壓根沒獲得許可?」
黃導信心十足:「那不是沒見到面嗎?等見面之後,大家交個朋友,那不就不是外來者了?」
見陸行投來視線,嚴pd撇清關係:「劉導這邊是他聯絡安排的。要換成我,肯定方方面面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怎麼可能會出現先上車後補票的事?」
陸行看了眼狗群,哪怕隔得遠,他也能看出來那些狗的體型不小。
陸行:「萬一人家直接把我們給趕走了呢?」
黃導對當代年輕人的臉皮厚度十分失望:「他趕你就走啊?」
陸行指了指空地:「那他放狗呢?」
黃導卡頓兩秒,角色轉換的十分流暢:「那我立馬就走。」
嚴pd不高興的道:「合著我們這一趟是鍛煉身體來了,一天的運動量比我半個月的運動量都大,結果上山之後直接打道回家。你好意思嗎?」
黃導一臉委屈:「人家放狗趕人,我能有什麼辦法?你看那些狗,都是上好的獵犬,進山能跟熊瞎子干仗,那股彪悍勁好些年沒看到過了——」
黃導陷入了回憶:「之前看到這麼好的獵犬,還是三四十年前,我拍電影的時候認識了位老獵人,他的兒女都不幹這行了,那隻獵犬是他調·教出來的最後一隻。他跟我說過,這些獵犬就是為了捕獵活著的,如果不進山、不捕獵,那它們也活不下去。但他年紀大了,早就跑不動了,更別說捕獵了,所以以後乾脆就不養狗了。」
陸行更關注另一點:「現在還能捕獵?」
「考出證就行,」嚴pd給陸行科普道:「不過這證不好考,有各種硬性限制,而且每年都要核查,基本上能考到證的都是干這行的老獵人。」
黃導補充:「還有我們面前這種,瀕臨失傳的特殊行業。」
陸行想起了劉導的紀錄片主題:「守山人?」
黃導嘆了口氣:「守山人啊,是某個少數民族的傳統風俗。隨著科技發展,這支少數民族從山裡轉移到了山下,交通更便利,生活也更方便,只有『守山人』還留在山裡生活。據小劉說,這裡最多的時候有過幾百個守山人,分散在不同的山間,偶爾跟村落聯繫。但那已經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陸行恍然:「怪不得劉導要來這裡拍紀錄片。」
黃導伸了個懶腰:「雖然小劉說這是『最後一個守山人』,但這裡的山這麼多,守山人之間的聯繫又不密切,誰知道,那些山溝溝里有沒有藏著另一個守山人?」
一直沒吭聲的孫易恆突然道:「來了。」
陸行沿著孫易恆的視線看去,就見一隻黑壓壓的大鳥在上方盤旋,沒幾分鐘,空地上的狗忽而叫了起來。
陸行扭頭,對面的林子里鑽出了幾個人和幾條狗,走在最前面的精壯漢子肩上扛了半拉凍得梆硬的野豬,後面的人除了扛著攝影機的劉導外,還有兩個臉生的工作人員,一個拎著兔子、狐狸的屍體,另一個扛著攝影機,懟著劉導一通猛拍。
跟著他們回來的大狗身上沾著血,它渾然沒當回事,挨個舔了舔空地上的狗。
黃導一見這場面,立馬從箱子上跳了下來:「我的人已經到了!你看,你們剛才瞎擔心了吧?人家還是挺好客的……」
見主人回來,嚮導上前跟對方擁抱了下,雙方用方言溝通了片刻,大根從家裡拎出處理好的皮包和臘肉給嚮導,嚮導從驢子身上解下來一個大包裹,塞給大根,忙著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他得趕在天黑前回家才行。
知道天黑後下山有多危險,大根也沒留他,隨手將那個包裹放到一旁,朝黃導他們投來了視線,他看了眼板車上的大包小包,又看了眼新來的這四個人,生硬的吐出了幾個字:「明天,你們,走。」
在上空盤旋的鳥,落在了門口的架子上,它比陸行想的更大,爪子跟鳥喙也比陸行想的更鋒利,落在那個特意為它搭的架子上,就像一尊無比兇狠又無比美麗的猛禽雕塑,充滿了力量和美感。
那兩隻跟著主人慢悠悠靠近的獵犬是狗群里的頭狗,躁動的狗群在它們歸來時立馬安靜了下來。
它們身上跟著主人巡山時沾染的血跡都還沒幹,到人大腿那麼高的體型相當具有威懾力,尤其是動起來的時候。
黃導看向自己人,劉導在拍攝,工作人員很有眼力見的過來幫忙卸行李了,一邊卸行李一邊小聲跟黃導交流留下來的心得:「死皮賴臉的耗著,耗到他沒興趣趕人為止。」
不愧是黃導用熟的工作人員,行事風格一脈相承。
黃導壓低聲音問他們:「他不會放狗趕人吧?」
工作人員壓低聲音道:「不會,狗是他們的朋友和家人,傷人——我是說無辜的人——的狗是要被殺的。他們不留無故傷人的凶犬。」
黃導放下了心,指揮其他人:「來來來,找個地方搭帳篷,今天就住這了。」
工作人員跟他分享心得:「別離這屋子太遠,別到林子里去,不安全,但也別靠太近,這些狗不會無故傷人,但要是你們侵犯了它們的領地,那就不叫無故傷人了。」
黃導問道:「你們剛來那幾天也在外面露營了?」
工作人員:「那倒沒有,我們又沒帶帳篷,這都是劉導教我們的。前些天不是下雪了嗎?我們就在外面等了一會,他就讓我們進去了。人其實挺好說話的,就是不太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不然劉導也沒法死皮賴臉的拍什麼紀錄片。」
陸行一邊聽他們聊天一邊拆裝備,察覺有人盯著他看,扭頭一看,跟大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陸行眨了下眼,大根開口了,還是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蹦:「你,可以,留下。」
黃導正聊天呢,突然聽到這麼一句話,扭頭一看:「這怎麼還區別待遇呢?」
劉導:「哦,我帶了個平板讓大根學普通話,前些天大根在看《奇異之旅》。」
大根剛學普通話沒多久,能聽懂的話不多,能說的就更少了,眼下只會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他,厲害。」
聽到這,嚴pd可就不困了:「你在看《奇異之旅》?這不是巧了嗎?那節目我拍的!我是導演!你知道什麼是導演嗎?就是那個節目我說了算。」
大根盯著嚴pd看了片刻,似乎是認出來了:「喝醉,綁架,不行。」
現場突然安靜了。
黃導咳嗽了一聲,一邊比劃位置,一邊詢問劉導的意見:「把帳篷搭在這行嗎?」
他比劃的位置,跟空地有段距離,靠近林子這邊,但沒跟林子接壤,在沒法進入房子這個安全點的前提下,已經算是不錯的紮營點了。
劉導:「這邊太靠近林子,我跟大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你們在空地上紮營。」
他跟大根用方言溝通了一會,獲得了許可。
黃導他們一邊朝空地的方向靠近,一邊警惕著狗群的動靜。大根對頭狗說了句話,接到命令的頭狗將狗群趕到了空地邊緣,讓出了位置。
黃導:「我們把帳篷搭到空地上了,這些狗怎麼辦?」
劉導指了下建築物:「它們晚上進屋子睡覺。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這個天氣,你們睡帳篷能行嗎?」
黃導:「我們帶了保暖設備,比睡木屋暖和多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把這些東西帶上來?」
劉導揚眉:「不是說沒多少預算嗎?」
黃導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道:「這是陸行(的管家)準備的,沒花錢。」
「不給人片酬也就算了,還讓人倒貼錢,」劉導冷笑了一聲:「不知道有什麼好得意的。」
黃導揚眉:「知道你在山上沒什麼吃的,我特地帶了水果……」
劉導跟立馬熱情了起來:「你們今天來對了,大根昨天打的野豬,今天剛扛回來,晚上剛好大吃一頓。」
黃導很矜持:「這不好吧?大根都不怎麼歡迎我們呢。」
劉導示意黃導看陸行那邊,黃導扭頭一看,陸行正跟在大根身後,挨個跟狗群里的狗打招呼。
黃導沉默了兩秒:「他這麼喜歡《奇異之旅》?」
劉導咳嗽了兩聲,壓低聲音道:「他是陸行粉絲。」
黃導:「因為《奇異之旅》?」
劉導聲音壓的更低了:「其實他還看了陸行出演的其他節目,比如說《智體大沖關》。那節目不僅考驗腦力,還考驗體力。陸行過關姿勢漂亮,動作乾脆利落,氣場也足,再加上大根還看不懂那些題目……」所以更覺得陸行厲害了。
黃導克制著嘴角的弧度不要太大:「你說你來就來吧,帶什麼平板?學普通話就好好學,看什麼綜藝?結果人成陸行粉絲了吧……」
劉導面無表情:「我先給他看的是電影,他看不進去。還試過其他的節目,他都不感興趣,最後刷到了陸行在《智體大沖關》的名場面,他才感興趣了。」
黃導提煉出了重點:「你一開始給他放的,不會是你拍的那些電影吧?那他當然看不進去了,你拍的不是文藝片就是紀錄片,多沒意思。你應該給他看我拍的那些電影,動作戲那麼多,還有特效,他肯定感興趣——要不咱們等會試試?」
劉導給了他一個字正腔圓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