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了嗎
下午放學。
女生收拾東西比較慢,等岑可收拾好后,季清洄和符戈早就沒影了,班裡零星的也只剩下幾個人。
岑可扒拉著程聽蘿想去喝奶茶。
程聽蘿很淡定地重複了下她今天剛說過的話:「某人下定決心,今天某人不吃零食了。」
岑可扒在她身上跟她撒嬌耍賴:「奶茶是飲品,不算不算。陪我去吧蘿蘿——」
程聽蘿猶豫了下,終於還是沒能成功阻擋她的撒嬌攻勢。便只好強調道:「說好的,我只陪你買。」
「我保證。」岑可知道她的習慣,舉著四根手指做保證,笑嘻嘻地拉著她就要走。
這時,她們忽然聽見來自新來的男同學的聲音:「你不喜歡喝呀?」
兩人這才發現他還沒走。程聽蘿掃了眼那個新來女生的方向,嗯……還在收拾東西,他可能是在等那個女生吧。
程聽蘿沒有多說的意思,只是點了下頭。
溫蘊還被兩個女生圍著,一邊聊天一邊收書包。等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她才和兩個女生道別,回頭找溫辛:「溫辛,回家啦。」
壓根沒有聽兩人自我介紹的程聽蘿這才知道這個男生的名字。
溫……馨?
「嗯。」溫辛抄起書包跟過去。
等他們走後,岑可和程聽蘿慢悠悠往外走,隨口說:「這對姐弟長得不像啊。」
原來是姐弟。
程聽蘿隨意地接收著信息。
校門口只有一家奶茶店,也是最熱鬧的一家,正值放學,裡面熱熱鬧鬧的都是人。
一進門,岑可就發現了符戈他們也在。
「你們在這做什麼?」她問。
「喝奶茶啊,看不出來嗎?」符戈手裡拿著手機在打遊戲,他們一個桌子的男生都在打遊戲。
岑可翻了個白眼,拉著程聽蘿去點單,點完單后找了個位置坐著等。
岑可纏著程聽蘿聊天,聊著聊天,程聽蘿懷裡忽然天降了一杯奶茶。她下意識接住后,聽得頭上傳來一聲讚許:「身手不錯。」
程聽蘿:「……」
手裡的奶茶是冰的,穿透暑氣,掌心陣陣冰涼。但她抬頭看見是季清洄后,手裡的奶茶突然就燙手了。
她蹙了下眉,疑惑道:「你做什麼?」
「商量個事。」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往裡面坐點,給他讓個位置。
程聽蘿沒動,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想了想,試著軟下調調:「拜託?」
程聽蘿:「……」
怎麼感覺要他說這兩個字,就跟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差不多?
叫人還蠻不適應的,這和他的人設截然相反,激得程聽蘿手臂上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她迅速往裡一竄,給他讓座。
「請你喝奶茶,你借我你語文筆記怎麼樣?」
原來是這個事情。
程聽蘿欣然答應:「好呀,其實你不用請我什麼,你直接跟我借就好啦。之前你幫了我,我一直還想請你吃飯來著。」
他頓了一下。
隨後很不解地問了個問題:「那你為什麼沒請?」
空氣沉默。
程聽蘿:「……」
她被這麼一問,問得失語,耳垂迅速充血。
好在他終於好心地放過她,繼續剛才的問題,「喝吧,我這人,不習慣欠人情。」
程聽蘿總感覺他是在內涵什麼。
她摸了摸發熱的耳垂,嘀咕著,她這不是沒找到機會請么,而且總覺得就算她發出邀請,他也不會去的,因為她能請的東西他可能看不上。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下次找個機會,她一定要請他一頓。至於他來不來,那再另說。
說起來,她得想辦法搞點錢了。她手裡的錢越來越少,就算指望著獎學金,那也得期中考,遠水解不了近渴。
程聽蘿在書包里翻了翻,找出語文課本給他,「我都記在書上了,你看看。回頭哪裡看不懂問我就行,那你帶回去,明天語文課還我?」
「行。」他隨手接過來塞進自己書包后就回到了符戈他們那邊。
程聽蘿看了一眼,他呈現一個群星環繞的架勢,所有人都圍繞著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老大。
她一想到今天語文老師的一踩一捧,還有點后怕,生怕他聽得不爽,來找她算賬。
岑可的奶茶做好了,她去拿了一下,又回來找她,催促她快喝,不然待會冰化了不好喝。程聽蘿這才想起自己手裡還有杯奶茶,她「噢」了聲,將吸管插入。
她們在奶茶店坐了一會就回家了。
程聽蘿往公交站走的時候,看見溫蘊和溫辛剛從學校門口的書店走出來,走向附近的一個別墅區。他們手裡拎著一大袋東西,有說有笑。
那個書店的東西很貴,她進去看過,又空著手出來了。也可能,槐城的物價本就很貴吧,在這裡生存,會比在蒲縣更難。
她很多時候,總不免心生羨慕,總難免感慨命運的不公。可是等感慨完,她還是得堅強地面對屬於她的殘酷的現實。
她笑了笑,喝了口手中的奶茶。很久很久沒喝了,好甜。
她回到見雲村的時候,先去菜市場買菜。
意外的,她又碰見了熟悉的大叔。
是那天那個幫她扛米的人。
程聽蘿是個很有禮貌的小姑娘,她一看見這個大叔就是一喜,高興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大叔看上去也很驚喜,「呀,是你呀小姑娘,又來買菜呢?」
程聽蘿點點頭:「對。」
她不是個很外向的人,打完招呼后就竄到另一邊挑菜去了。
但沒想到那個大叔跟了上來:「哎呀,小姑娘,我老婆喊我來買菜,我也不知道買什麼,你看能不能我跟著你買,你買什麼我就買什麼?」
舉手之勞而已,程聽蘿自然是一口答應。
溫常賦喜出望外,連忙跟上她,「謝謝你啊。」
程聽蘿說:「是我該謝謝您的。」
平時在家、在老家,他們都說她沒禮貌沒教養,脾氣差得要死,見著人都不會笑。但程聽蘿來到這裡后發現,自己也沒有那麼糟,還是有一個接一個的人對她露出善意的。
她熟稔地挑著菜,溫常賦跟著她挑了一些,準備結賬的時候,卻聽得小姑娘和菜販砍起了價。五塊四毛錢,她想砍掉零頭。
溫常賦拿錢包的手一頓。
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得很習慣的孩子,毫無障礙地與這個社會切磋。
如果她大學畢業也就算了。
可她才剛剛高二呀。
這個年齡的孩子,還是女孩子,合該是如花朵一般被嬌養在溫室,而不該早早的就出來飽經社會鞭笞。
他在心裡悠悠地長嘆了口氣。他們手裡拿到的幾個女孩的資料里表明,她們都有可能是他和妻子的女兒,可是一共有六個女孩,他需要時間一一查證,沒辦法迅速地辨認對錯。
時間啊時間,十幾年都等過去了,哪裡又差這麼幾個月呢?
——可就是差的,他根本等不及。他一一去見過六個女孩,卻唯獨眼前這個最叫他挂念,這才會來了一趟又一趟。大抵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孩的境遇最糟,也最惹人心疼。就算跟他沒有關係,他都看不過去竟然有人家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他難以想象,如果經過驗證,眼前的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女兒,那他得有多愧疚與心疼。
可是怎麼能不渴望是呢?
如果這次這一批都不是,那也就意味著他們的線索再次斷了,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一切又得重頭來過。
那會是怎樣的絕望,他簡直難以想象。
經過一番砍價,程聽蘿成功用五塊錢拿下了手裡的菜,順便要了一把小蔥。
攤主搖著蒲扇嘆著氣:「小姑娘哦,厲害的哦。」
程聽蘿很謙虛:「只有一點點。」
溫常賦付完錢后,跟著她離開,「你看起來好像很有經驗,這些事情你是不是已經做了很多年?」
程聽蘿說:「還好吧,從我會算數開始,就每天早起去村裡的菜市場買菜,因為那個菜市場很近,很方便,我自己就能去,而且也都是村裡的人,不太會坑我一個小孩。很多年了,後來長大一點,我就學會砍價了,砍一點下來給自己做零花錢。」
溫常賦幾度哽咽得失語,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零花錢,不多?不夠花的吧?」
「多點就多花,少點就少花,我額外也會想辦法賺錢的啦。」
「太辛苦了,孩子。」
「這個不算什麼。我們村的菜市場只有早上才開,七八點鐘就散的那種,所以我每天早上六點鐘就得起床,這個比較辛苦。」
溫常賦眼睛都紅了,他終於還是偏過頭,緩和情緒。
程聽蘿剛巧看見了旁邊的肉攤,過去挑肉,也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溫常賦身居高位,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已經很少失態,可是在遇到這個孩子以後,他頻頻控制不住情緒。
程聽蘿只要了一點點肉,她轉過頭和溫常賦說:「我家人少,大叔,你家要是人多可以多買一點。你看,這裡的肉好,比較嫩一點。」
程聽蘿其實挺喜歡吃肉的,但是她還沒有吃痛快過,家裡的肉大部分都是進爸爸的肚子,然後會被媽媽夾進程小哲的碗里,她只能吃到一小部分。
不過她現在也只求一個營養均衡,不敢求太多。
溫常賦家確實人多,溫辛又是男孩子,正在長身體,一頓飯能吃不少,溫蘊倒是不喜歡吃肉,說是會胖,但是不吃哪行呢?所以他掂量著買得多了點。
程聽蘿見大叔一口氣買了她一周的量,有些羨慕。她想,她以後一定也要好好賺錢,才能像大叔一樣買肉的時候爽快掏錢。
程聽蘿也沒買太多,這些基本就差不多了,她和大叔揮手道別,小跑回家去。
溫常賦回到家之前,先清理乾淨了鞋子上的泥土。回到家后,把買的菜交給保姆,讓保姆去處理。
保姆還很驚訝,「先生今天怎麼想起來買菜了?」
「路過一個菜市場,突然想進去看看。」溫常賦簡言幾句,便進屋去了。
他近日心情一直不大好,總感覺有塊石頭壓在心頭,堵得慌。
客廳里,溫辛和溫蘊在拆剛買的東西,還有幾個溫蘊的快遞。
她看上去很開心,拉著溫辛和他科普自己買的是什麼。
這一幕很正常,過去十幾年都是這樣,溫馨美好。
可今天,溫常賦卻是突然覺得很刺眼。
溫蘊是從小被他們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放學回家她能按時完成作業他們都要好好誇上一頓,更別提讓她承擔什麼家務。她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因為她的卡里永遠都有錢花,生活上也是富裕的,從來不曾為金錢皺過眉頭。別說四毛錢了,就算是四塊錢,有時候找給她她都懶得接。
可是程聽蘿呢?她可以為了四毛錢糾纏許久,因為那是她唯一的零花錢獲取途徑。她還能老練地要一根蔥,生活技能被拉到了滿分。
兩相對比,差別更顯。
溫常賦的心情越發的沉,沉到了谷底。
溫蘊注意到爸爸回來了,她興奮地迎上去拉爸爸的手。溫常賦下意識躲開,可在看見溫蘊動作愣住后,他的手連忙僵硬地抬起來扶住太陽穴:「蘊蘊,爸爸今天頭有點暈。」
溫蘊從被爸爸避開的動作中回過神來,連忙道:「那爸爸快去休息一下吧,待會吃飯了我去喊你!」
「好。」溫常賦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回房去了。
他的臉色看起來確實很蒼白,溫蘊也就不疑有他。
只有溫辛,抿緊了唇,若有所思地盯著父親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