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了嗎
夜幕低垂。
季清洄到深夜準備睡了才想起來那本自己「借」來的語文書。他又從床上爬起來翻書包。
語文老師怕是做夢都想不到他竟然會認真到跟人借書。
他勾起嘴角,隨意地翻了翻。卻是發現這本書好像格外的皺。翻了一翻,才發現可能是被水泡過,而且是整本都被泡過。
季清洄好奇這本書都經歷了些什麼。
他略感興趣地翻了翻,前面的部分有一些字跡是用黑筆重新描過的,還有一些是貼了便利貼。季清洄腦子裡突然閃過什麼,他掀起便利貼看了眼。這一掀果然是發現,下面也是一些糊了的字,糊得很厲害,根本看都看不清是什麼,也描不了。
嘖。
這本書都經歷了什麼?
只能知道這本書原來肯定是面目全非,不過被她這樣一整,確實是能好好看了。
他隨手翻了翻,並沒有如他所說的做什麼筆記,翻完后就收回了書包。
第二天一早,程聽蘿剛在位置上坐下,後面的人伸手戳她。
她好奇地轉過頭。
季清洄把語文書和一個袋子一起遞給她:「喏,謝了。」
程聽蘿看了眼那個袋子里的東西,小心地抽出語文書,沒收那個袋子:「你昨天已經請我喝奶茶了,不用這麼客氣。」
「那哪夠啊。」季清洄的聲音帶著點兒拽,可說的又是很講禮數的話,「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嘛,一杯奶茶哪夠?再說了,買都買了,你不接我也吃不了兩份,接著吧。」
程聽蘿蹙起眉,還是沒有隨便收下,她問:「多少錢?我給你錢吧。」
季清洄發現這人是真的很客氣。
她心裡有一個小算盤,跟你算得清清楚楚的,一點兒都不樂意欠別人。
這樣的人還蠻罕見。
他說:「真覺得不行,那你今天的筆記也借我?」
程聽蘿嘆了口氣:「好吧。我每天都可以借你,你以後不用再給我買東西了。」
符戈往這邊看了一眼又一眼,總覺得老大不對勁。這還是季清洄嗎???
借什麼玩意兒?借語文書?認識季清洄這麼久,他怎麼不知道季清洄還會跟人借什麼語文書?語文老師可不是第一次說他,都說他八百遍了,什麼時候見他改過?!
竟然還給人買東西算作交換?!
與其叫他相信這是個事實,不如告訴他這都是夢境。
符戈覺得季清洄最近很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
放學的時候,程聽蘿依舊陪岑可去買奶茶。
岑可很喜歡喝奶茶,據她說,放學買一杯回家喝,目前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今天奶茶店的人更多了,多得從外面一看就知道裡面有多擠,程聽蘿一看就不想進去,她和岑可說她在外面等就好。
岑可自己進去了,她在外面找了個沒太陽的地方站著。
夏天可真熱呀,日照時間還長,都下午放學了,還這麼大的太陽。
她躲的陰涼處旁邊是個小巷。
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手,把程聽蘿拽進了巷子里。
程聽蘿一驚,腳步趔趄著,險些摔倒。等她看清來人,更是皺緊眉心:「你們做什麼?」
其他人她不認識,但是帶頭的她見過,是那天體育課給季清洄送水的倪念瑤。
這個巷子很深,程聽蘿很快就被逼到了巷子最深處,這裡寂靜得彷彿與世隔絕。
程聽蘿察覺到了危險,她戒備地看著來人,四下逡巡,尋求逃脫之法。
倪念瑤朝她走去,眼神不善。
程聽蘿捏了捏拳頭:「我不認識你吧?」
倪念瑤冷笑了一聲:「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呀。你可是程聽蘿呀,誰不認識你呢?做季清洄的前桌,很得意吧?聽說你們關係挺好的,你把筆記借給他,他還請你喝奶茶,給你買早餐?你這才來幾天呢?挺會勾搭人的呀。」
她越說越生氣,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嫉妒的怒火在眸中點燃。
程聽蘿覺得這人怕不是心理有什麼問題。這麼點小事都能被她放大成這樣,經過她的嘴說出來,就好像她和季清洄真有什麼事似的。
而且,這麼多件事,怕是整天都在盯著她才能知道得這樣詳盡。
程聽蘿眸底漸涼,抬眸時,眼神叫對方微微一愣。
她開門見山地問:「所以呢?你想做什麼?」
倪念瑤抬了抬下巴,帶著幾分高傲:「不是我想做什麼,是你,有沒有想做什麼?」
出口已經被他們堵死了,密閉的小巷中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程聽蘿的腦子在迅速轉動,尋求逃脫之法,一邊按住倪念瑤:「我說我沒有,你信嗎?」
「我不信啊。」
「那你還問?」
倪念瑤笑了一下,「說的也是。姐姐可沒有惡意,姐姐我呀,就是看你不懂事,今天特意來給你指點指點。」
看來,今天這關,不打起來是過不去了。
程聽蘿還未來得及反應,倪念瑤做了個手勢,很快就有一個長得很高大的女生跑過來按住程聽蘿。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程聽蘿突然有了動作。她把書包朝那個女生砸過去,動作又快又狠。她試圖喚醒他們對法律的敬畏:「法治社會,擱這兒玩校園暴力?」
倪念瑤被踩了面子,愈加生氣,「就暴力你了怎麼了!」
她身後的其他人一擁而上,都朝程聽蘿而去。
程聽蘿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這群人想要做什麼,是揍她一頓,還是還有更過分的事要做。她只有一個人,她不可能不害怕。
程聽蘿看著巷口,只能寄希望於岑可感覺買完奶茶,發現她不見后趕緊找到她。
眼看著他們離她越來越近,程聽蘿渾身湧起一陣抑制不住的恐慌。
也是這時,一個書包直接砸向倪念瑤。她的身後空無一物,一砸一個準。
書包是裝了東西的,有一定的重量,倪念瑤被砸得險些撲倒在地。
她狠狠回頭:「誰!」
沒想到,她一回頭,卻是對上了她最熟悉的一雙鳳眼。
倪念瑤臉上的兇狠以最快的速度褪去,替之以錯愕:「清洄,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程聽蘿也沒想到他會出現。
他的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冷,像是淬了冰霜。
倪念瑤委屈地咬住唇,撇開頭去不說話。
她沒有指示,她帶來的人壓根就沒有讓路的意思。季清洄要去帶程聽蘿走,一路走去,其他人對視一眼,一撲而上。
夏天本就炎熱。
少年們的火氣給這炎熱又澆上一層。
很快拳腳的摩擦聲迭起,季清洄一個接一個地往裡揍。少年眉目清冷,帶著狠決,絲毫沒有撤退之意,只有在這裡打到結束的狠厲。
他才一個人,他們有十來個。即使他氣勢半分不輸,拳風陣陣,身上也不免落了拳頭。程聽蘿齒關控制不住地輕顫。她想幫忙,可她怕添亂。
眼看著形勢越來越嚴重,終於還是倪念瑤先起了退意,招呼了聲后,她的人便跟她一起迅速跑走。
時間好像緩下來了。
程聽蘿緊緊抿著唇,她跑去季清洄身邊,小心地問:「你還好嗎?」
季清洄摁了摁胳膊處,淡聲:「沒事。」
程聽蘿沒有立刻離開,仍是不大放心:「真沒事嗎?會不會哪裡內出血?」
季清洄笑出聲,「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他走過去撿起書包,隨意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看她一眼:「走了。」
程聽蘿知道他們是順路的。
她也去撿書包,然後跟上他。
程聽蘿跟在他身邊同他說話:「你猜倪念瑤為什麼堵我?」
季清洄也好奇,很給面子地問:「為什麼?」
程聽蘿哀怨道:「因為你呀。因為她喜歡你,這幾天你給我送奶茶,送早餐,刺激到她了唄。」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辜,從頭到腳都無辜。
季清洄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他皺了下眉,似是覺得這件事情很離譜。
一偏頭,對上她幽怨的小眼神,他又是一噎。
程聽蘿是個很想得開的姑娘,接著說:「不過我是非分明,她做的事我肯定不會賴你,算啦。還是得多謝你救我。」
今天她突然被堵,措手不及,主要是也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天降仇家。接下來她會小心點的,不會再讓那個姓倪的堵住她。
他忽然停下腳步。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的嘴角動了動,「抱歉。」
-
中途有這個插曲,程聽蘿回家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大半個小時。
她回家時就看見肖來娣已經在收拾餐桌了。程洪昌和程小哲不在,應該是又帶出去玩了。
看見她回來,肖來娣把手上的抹布往桌上用力一甩,「喲?還知道回來?我當你死外面了呢。我們已經吃飽了,沒留你的飯,餓的話自己去外面找吃的。」
程聽蘿真的餓了。她不死心地環視了一眼,發現真沒吃的后才死心。
去外面吃自然是好,可是……
她慢吞吞地挪到媽媽身邊,「媽,那你給我一點飯錢……」
「討債鬼,沒有錢!你自己掏錢吃,沒有錢那你就餓著吧。」
程聽蘿摳了摳手。她今天本來就很委屈,莫名其妙地被人圍住,餓著肚子回到家,可是家裡還沒有她的飯。
肖來娣拿著抹布進廚房收拾,收拾完了出來,發現她竟然還站在那兒。
肖來娣沒當回事,餓一晚上又餓不死,她準備去看電視。卻在經過程聽蘿身邊的時候,被程聽蘿拉住衣擺:「你給我十塊錢嘛。」
肖來娣拍了一下她的手,想給她拍開:「沒有錢!沒有錢!家裡油鹽醬醋哪個不要錢?你們吃喝拉撒哪個不要錢?老娘哪有那麼多錢!沒有!說了沒有就沒有。」
可是程聽蘿緊緊攥著,委屈湧上來,更是不肯放。
她不想哭的,但是一出口,就很不爭氣的帶了哭腔:「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嘛?程小哲是你親生的,難道我就不是嗎?我明明沒怎麼花你的錢,可是哪有孩子不花錢就能長大的?我已經很省錢了!」
一聲聲的哭訴質問,打得肖來娣連個聲兒都沒有。
聽著女兒滿腹的委屈,她最終一言不發地掏出十塊錢給她。接著,她還是去客廳打開了電視。
程聽蘿緊緊咬著唇,視線跟著她走。見她依然不受影響地在看電視,她自嘲地扯動了下嘴角,低頭看著掌心裡的十塊錢。
就十塊,一分都沒多。
即使她已經鬧成這樣,即使她使盡了渾身解數,也只有這樣。
就跟她的母愛一樣吝嗇。
——所以,她在希冀些什麼?
早就該死心了,不是嗎?
看得久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回過神來,捏著那十塊錢突然往外跑了出去。
電視上放著的是逗人發笑的小品。
可是肖來娣出神地盯著電視,什麼也看不進去,臉上也不見半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