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第一百八十二節課

龍頭抗爭的落幕，使橫濱從此展開了一幅黑白兩道共治的詭異畫卷，荒謬畸形得令種田山頭火在獲得上方嘉獎時，獨自一人退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內，他背倚著緊閉的房門，胸中了無歡喜地扯動嘴角，雙手覆面，滑坐在地，垂著腦袋無淚無聲地哭笑了許久……

宦海沉浮數十年，種田比任何人都清楚管理這個國家的上層官|僚們所求並非絕對、純粹的「正義」，而是極盡一切可用手段來維持的「安定」。

被迫向現實妥協、向理想致歉的人……

從始至終——都不止他種田山頭火一個。

搓揉著有些發木的冰涼指尖，種田整理好情緒，開門走出了辦公室，他環顧職員調休了大半的異特科通信室，向仍值守於崗位上的下屬大致交代了一番自己接下來的安排后，種田便駕駛私車趕往他與坂口安吾事先約定好的接頭地點去接收線報了……

港口afia本部，應森鷗外之令準時出現在首領辦公室門前的中原中也，還沒來得及開口向廣津柳浪通報自己的來意，就聽見辦公室內升起了一片凄厲地嚎哭——

「哇啊啊啊——！不要！嗚嗚久作不要！久作是「哥哥」！久作是！嗚哇哇哇——！」

中原瞪大眼睛，挑眉看向負手候在門口的廣津，疑惑道：「這是……？」

廣津聽著室內又拔高一度的哭叫聲，無奈地聳了聳肩，回道：「首領從孤兒院帶回了一個孩子，夢野君從太宰先生那裡得知此事後，就過來——」

「嗚哇啊啊啊！！！」

廣津的說明被夢野久作尖利的哭鬧聲打斷了，他沒再與中原過多透露室內的混亂狀況，詢問過對方的來意后，廣津向處於室內的首領通傳了中原的到來。

「呃……中也君？」森仿若才想起今日他曾傳召過中原的聲音，從室內傳了出來，「啊！嗯，讓他進來吧。」

廣津向旁邊騰挪一步，示意部下為中原打開了房門，室內起初只是吵鬧的聲響，在失去這扇房門的阻隔后，瞬間化為了會刺痛人耳的噪音攻擊。

中原立在門外沒有動彈，只將好奇的目光延伸進了室內——距門口較近的人，是一臉冷漠，抱臂低頭，盯著夢野久作在自己腳邊哭嚎打滾的太宰治，首領則站在離辦公桌近一些的地方，眉頭間擰聚出了一個疙瘩，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無措和苦悶。

看到夢野哭得聲嘶力竭、數度乾嘔，中原抬腳邁入了那間此刻宛如大叫喚地獄的辦公室，他屈膝蹲身，將躺在地毯上仍緊緊扯拽著太宰褲管不肯鬆手的夢野撈坐起來，然後又用對方別在衣服前襟上的小手帕，抹蹭掉糊了夢野小半張臉的鼻涕和淚水。

「嗚嗚嗚……」鬧了這麼久總算等到願意哄自己的人後，夢野撒手推開對他不理不睬的太宰，一頭栽進中原的懷裡委委屈屈地哭訴了起來，「中也嗚嗚嗚……久作不要當「弟弟」嗚嗚嗚久作要做「哥哥」嗚嗚嗚……太宰他又凶久作哇啊啊啊……久作最討厭他了嗚哇哇哇……」

聞言，中原抬頭朝俯視著他們二人的太宰投去了指責的目光：「你戳哭的？還有什麼「哥哥」、「弟弟」的……」他轉眸看向森時，發現對方身後縮藏著一顆亂蓬蓬的毛腦袋，中原這才回想起廣津剛剛同他提過的訊息——「首領從孤兒院帶回了一個孩子」。

看來指的就是躲在首領後面的這個小鬼頭了。

中原起身把夢野從地上拉起，而後他摘下頭上的帽子，沖森欠身行禮道：「首領。」

見夢野在中原的介入下，哭聲小了不少，森鬆了一口氣，將引發這場「小騷亂」的中島敦，從他的背後拖到了自己的身前，並為對方還有中原互相介紹了彼此的情況。

「敦君剛離開孤兒院，手邊沒有多少能夠使用的私人物品，所以我準備等下帶他去商場採買一些回來，」森雙手輕搭在渾身緊繃著的中島肩頭，視線落在了被中原牽在手裡的夢野身上，他神色溫和地同對方搭話道，「夢野君，小愛麗絲昨天和我說她想吃商店街的草莓冰淇淋華夫餅了，你願意過會兒陪她一起出去逛逛嗎？」

但是這一回，森岔開話題的操作沒能成功轉移夢野的關注點，對方頂著一對哭腫了的眼睛，望向咬著嘴唇同樣在偷偷觀察著自己的中島，揚聲和室內眾人強調道：「久作要做「哥哥」！要做「哥哥」！「哥哥」！」

話音未落，夢野突然鬆開中原的手，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際，他像一顆人形炸|彈似地飛衝到森的面前，用腦袋將被人按著肩頭不得閃避的中島，向後狠狠頂撞了一下，後者受力仰倒在森身上的同時，腳下也不慎在身後之人那雙光亮昂貴的皮鞋上，留下了踩踏的痕迹。

儘管中島本身的體重沒多沉，但他碰巧踩到了森的小腳趾，當即便疼得對方倒抽了一口涼氣，迅速喚出了自己可靠又實用的人型異能力體，讓愛麗絲把吵嚷著要當中島「哥哥」的夢野哄進隔間去玩摺紙了。

「太宰君，」森雙手插在中島腋下，一瘸一拐地將對方托舉到太宰身前放下，垂眉拜託道，「敦君就麻煩你先帶下樓了，我等會兒領夢野君一起下去找你。」他今日把中原召來本部，自是有工作要安排對方去做的，而事關afia的內務，森不想白紙一張的中島知道太多。

作為森的心腹，太宰哪會品不出這男人的言外之意，因此他揚起眉梢，對中島朝著門口方向努了努嘴，道了一句「走罷」后，就轉身引對方退出了房間。

待辦公室內恢復清凈，森走回寫字檯前坐下，從抽屜里取出一隻文件袋遞給了中原：「e押送澀澤離開橫濱之後，本部就只剩你和太宰這樣的幹部候補了，可眼下又逢組織發展的關鍵階段……」他伸出右手食指，向下指點著桌面，「「這裡」沒個幹部坐鎮，終歸是不大穩妥吶。」jj.br>

中原將帽子戴回頭上，雙手接過文件袋打開，一眼就瞥見了放在一沓資料最上層的護照本，這使他心中忽地冒出了幾分排斥，抬眸與森確認道：「首領是想讓我將駐守海外分部的某位幹部換回本部來嗎？」

「沒錯，」森滿意於中原的聰敏，也看出了對方眉眼間驟然而生的抗拒，他勾起嘴角，提點中原道，「中也君，我認為你做幹部候補也有段時日了——是時候向前……再進上一步了。」

中原微微一怔，隨即心情澎湃道：「首領，您這話的意思是……」

森雙手交叉，支墊在頜下，和中原挑明道：「我打算讓你補位成為幹部，不過在此之前……」他移眸看向對方手上的文件袋，「你需要卸下太宰這隻「輔助輪」，習慣沒有他事先探路搭橋的情境，學會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

「能夠「獨當一面」——是我對幹部級成員最基本的要求之一，」森起身繞過寫字檯，走到中原的面前，他把手搭在了對方肩頭，然後注視著中原的眼睛說道，「中也君，有件事我想你也應該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了吧……」

「以太宰彆扭偏執的個性，在橫濱本部，至少在他升任幹部之前，他是斷然不會給你或者其他人留下多少，可供你們盡情施展拳腳的機會的，」森收回手，踱步走去了玻璃幕牆前站定，他負手背對著中原，輕嘆道，「「鑽石確實要靠鑽石來打磨，但凡事都得講究一個「度」，否則鑽石之間總會有磨損成廢料的一方。」

而森已經見過太多被打磨成廢料的鑽石了，以土屋為代表，於先代時期在某些領域展露出踔絕之能的逸才，時至今日還剩幾人仍在持續不斷地閃爍著為人稱嘆的耀目光彩？

難道太宰這顆新星的光芒，當真強烈到足以壓蓋住一眾光華的程度了嗎？

笑話——太宰斤稱幾何，森豈會不知。

只是目前急速膨脹起來的組織規模和明顯短缺的管理型人才，每時每刻都在催促著他去深挖造成有能之士在組織中的斂鋒藏能、甘於平庸的原因是什麼，而種種猜測皆需落於嘗試方能得出正確的答案。

「統管歐洲分部的紅葉君，是你的教導者；負責美澳事務的蘭堂君，是你的引路人——他們之中無論哪一位，在經驗的傳授上都不會對你藏私，你也不用顧慮我的需求，既然他們能擔得起幹部一職，就必然是有可以幫襯得到我的地方，」森將選擇權交給了中原，「所以去哪裡、換誰回來，就由中也君你自己決定罷。」

森對尾崎和蘭堂實力的認可，令中原在心中悄悄立下了一個目標，他日後也要成為深受首領信賴、能替首領分憂的優秀下屬，垂眸思忖片刻后，中原抬眼看著森的背影，應答道：「我選紅葉大姐那邊，」他露出一抹苦澀居多的寡淡笑意，蹙眉解釋道，「若是選了蘭堂先生，我哥他——我是說「魏爾倫」，他肯定會跟著對方一起回來的，屆時阿獃鳥他們那邊……」

中原沒再多言，他將頭別去一邊，用舌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后，就徹底沒了動靜。

「那就歐洲分部吧，」中原給出的答案，完全在森的意料之中，他為對方提前準備好的那袋出國手續也全是歐洲方面所需的，森轉過身，逆光而立，和中原透露道，「正好前日e傳回消息，稱伊諾千緹似乎被義大利的傑索家族請去做客了，你到分部以後，就代紅葉君多與對方走動一下吧。」

聞言，中原眼中閃過了一瞬驚喜，伊諾千緹人在義大利是他事先不曾料到的，這讓中原趕赴歐洲分部同尾崎交接工作的心情又昂揚輕悅了許多：「是！」

森發覺中原的情緒似有轉變，他略有困惑地歪了歪頭，卻沒有過多深究其中的原由，因為森尚有一個人需要「安排」：「另外，考慮到中也君你在分部的工作開展之便，我給你找了一名「副手」，來協助你處理日常瑣事。」

「副手？」中原瞬間聯想到了自己那六名在龍頭抗爭中死得不明不白的部下，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躍動於自己胸腔中的那顆心臟倏地懸停了一秒，頭腦更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繼大佐之後，難道首領也要往他身邊安插眼線了嗎？

森對臉上藏不住心事的中原，彎眸淡笑道：「別緊張呀，中也君，也許你比我更熟悉這個人呢。」

「……我熟悉的人？」中原交友廣泛，一時間還真猜不出森會讓他認識的哪個人來充當自己的副手。

「對，」森眸中的笑意更濃了，他張合上下唇瓣，同中原緩緩講出了一個人名，「坂口安吾。」

不待中原反應，只聽「嘭！」的一聲悶響，廣津柳浪便隨首領辦公室的厚重門板一起，突然「飛」入了室內，一頭令森眼熟不已的白色野獸，轉甩著撞得暈乎生疼的毛腦袋，跌跌撞撞地邁進了辦公室。

「白……白虎？」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中原，餘光瞥見走道上貌似是被白虎弄傷了的「黑蜥蜴」們，他立刻對出現在首領辦公室內的這頭凶獸警惕了起來，「首領，您待在原處不要動，我來制服它。」說著，中原挽起了袖管……

「不不不，等等，中也君——」森連忙出聲制止道，「這是「敦」君，他在異能掌控方面還不大嫻熟。」

中原詫異地扭頭髮出了一個疑問詞：「啊？」見森不似是在同他說笑，中原又將頭轉了回去，出聲叫了目露凶光的白虎兩聲「中島敦」。

森看著沖中原發出一陣陣低吼的白虎，總覺得對方的狀態有哪裡不對勁。

「森先生……」

辦公室內連人帶虎齊齊循聲朝門口望了過去，太宰臉色慘白地用右手托著手肘處呈現異常彎折的左臂，倚靠在門框上嘶聲道：「是「Q」……夢野那小鬼的異能，讓敦想起了澀澤對他做過的事……」太宰的傷勢並非中島直接造成的，而是被對方虎形頂拋而至的「黑蜥蜴」成員給砸傷的。

「愛麗絲！」在森的操控下，金髮異能力體拎著夢野久作的破舊人偶，從隔間內快速飛了出來。

白虎在看到移動著的愛麗絲后，后爪發力，縱身躍起，飛撲到了半空中，想攔截對方，嚇得沒有被森抹去人格式的愛麗絲，「哇哇」尖叫著，把手上的人偶胡亂擲向了太宰。

「唔！」太宰被人偶正中鼻樑，順著門框屈膝蹲了下去。

「嘻哈哈哈~呼嘻嘻嘻~」過於短暫的接觸，並未在第一時間化解附於人偶上的精神系異能力。

太宰皺著酸痛的鼻子，騰出還能正常活動的右手，表情凶獰地抓起彷彿是在嘲笑他的噁心人偶，撒氣似地將之往地上狠狠摔打了十幾下，直至人偶的腦袋從身體上開線掉落，他才停了手，把這鬼東西丟到一旁，然後站起身走到還未褪去虎形的懵怔中島面前，揮手錘打了對方虎皮厚實的腦殼一下，冷聲呵斥道：「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