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第一百八十三節課

森鷗外領著中島敦去了商場，沒帶左臂骨折了的太宰治，也沒帶間接造成太宰受傷的夢野久作。

但是拜夢野精神系異能所賜而回想起一段電椅苦難過往的中島，在被造型師摁坐在理髮椅的瞬間，就不安地爆出了一條粗壯炸毛的虎尾，早年見識過不少逼真道具的造型師沒有被這點「小場面」嚇到，原本等在一旁翻看雜誌的森卻被驚得小心臟突突快跳了數個回合，在趕往對方身邊進行安撫的同時，他讓隨行的「黑蜥蜴」給正在本部醫療室內打石膏固定受傷左臂的太宰打去了求助電話。

等服用過止疼葯的太宰神色懨懨地抵達商場時，簡單修整完頭髮的中島，剛被森從理髮椅上架下來，看到對方那條早已不見虎尾的褲子后片上，開著一個直徑差不多有四、五公分的破洞后，太宰一時沒憋住，伸出右手指著中島露在破洞處的小半個屁股蛋，渾身顫抖地笑了起來。

在太宰癲笑到缺氧的「指點」下，森也發現了中島尾椎附近衣物的破損情況，他張了張口，本想制止太宰這種不甚禮貌的舉動，然而當森看到符合少年人年紀的絢爛笑容綻放於對方那張尚未完全褪去稚氣的臉上時，他便放棄了約束太宰言行的想法，只把自己今日傳出來的便服外套，脫下后披在了一臉茫然的中島身上。

「好啦，」森雙手合十擊掌道，「接下來去服裝店逛一下吧。」

「是~」太宰接過黑蜥蜴成員遞來的紙巾，拭去掛在自己眼角的淚花，抿緊嘴唇，望著中島又悶笑了兩聲，才向許久沒出來閑逛過的森，推薦了幾家款式風格適合中島的服裝店。

平時不購物還好，一購物就暴|露出選擇困難症的森鷗外，還沒來得及比較眾多同類商品間的差異，就聽到了太宰和中島之間簡短到近乎只有一問一答的交流——

「這件怎麼樣？」

中島目光畏縮地觀察著為他挑選睡衣的太宰，拘謹回應道：「還……還可以吧……」

「店員小姐~」太宰揚起手中的那套睡衣，喊來了服裝店的工作人員，「這款有他能穿的尺碼嗎？有的話就麻煩幫我們拿一件吧。」

「好的，您稍等~」

見狀，森快步走到了不知從何時關係變得熟絡起來的兩小身旁，出聲問道：「太宰君，你給敦君挑了什麼材質的睡衣？」

「材質？」太宰視線下移，落在了森夾掛在臂彎處，幾套面料明顯不同的睡衣上，無奈道，「我說森先生啊，您多少參照著我的成長過程，大致預估一下像敦這種年紀的小傢伙，身形變化會有多快嘛。」

「即使您今天把整座商場中最好的衣服翻出來給他穿，一件沒有成長性的衣物難道還能陪他走過多少歲月嗎？」嘴上雖是這般「嚴苛」地責怪著素來多思多慮的年長者，太宰還是從對方臂彎處抽選出了兩套可以給中島當作日常替換使用的睡衣，「這兩套的料子摸起來手感不錯，敦——」他把手中的衣服向中島做展示道：「你覺得如何？」

中島拿餘光瞟了眼同行黑西裝叔叔們每人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都挺好的，可……」他迎上森和太宰向他投來的注視，吞咽了一口唾沫，忐忑詢問道，「會不會買太多了？我……我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東西的……」

太宰把手裡這兩套衣服遞給剛把上一套睡衣找來的店員，拜託對方回庫里尋找中島能穿的尺碼，待店員欣喜離去后，他才不以為意地和中島說道：「用不完可以賣掉、送掉、丟掉，反正森先生將它們買來，就是任你處置的。」

聞言，森將掛在臂彎處沒有被太宰看上的衣物全部交還給了一直候在自己身旁的店長，他垂眉苦笑道：「太宰君，鋪張浪費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掙錢不易，我想你也不願再過那種需要和我分食一桶泡麵的苦日子了吧。」

太宰嘴唇微動卻沒有接腔，只默默凝視著森的眸子看了片刻，隨後他移開視線，邁腿率先走出了服裝店，嘴裡還嚷嚷起了自己作為一名傷員，逛到現在又累又餓，亟需尋個地方恢復能量的抱怨，森遂將結賬的任務交給了黑蜥蜴去做，他則帶著太宰還有中島去了商場另一層，一家卡座區裝飾得十分少女心的甜品店。

考慮到黑蜥蜴成員們普遍墨鏡配黑西裝的形象著實與甜品店的可愛氛圍不搭，森便安排這些人分批到別處休整去了，甜品店附近每批只留兩三人負責安保。

可饒是如此，帶兩名男孩子走進甜品店的男人，還是引來了店內服務員和幾桌客人們的關注，不過好在中島此時已經更換上了一套兜帽上縫著一對貓耳的短袖衛衣，再搭配對方那雙在看到擺放在玻璃櫥櫃中的可口蛋糕后，就難掩渴望閃亮起來的大眼睛，旁人很快就對他們三人失去了探究的興趣。

「蜜豆——抹茶……楓糖漿……」坐進卡座的中島，努力辨認著菜單上由一串片假名組成的甜品名，「淡奶油呃嗯……芭菲？」

森聽見中島一組一組地念出了那些摻雜著拗口外來語的名詞，稍感意外地點評道：「敦君的識詞能力還不錯嘛。」他心想看來日後不需要請老師從零開始教對方了。

「嗯！」得到收養人誇獎的中島，露出了欣悅中帶著幾分羞澀的笑容，他向森解釋道，「是孤兒院的老師們教的，除了讀詞外，我還會寫好多字。」

「欸~看來敦很能幹呀，」太宰歪身伸長脖子，就著中島拿在手裡的菜單隨意掃了一眼，和立在桌旁記錄他們點單的服務員說道，「香草薄荷巧克力脆可麗餅一個，麻煩另外多加一份威化。」

森打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這家店的草莓冰淇淋華夫餅限定套餐而來的，因此他在太宰之後，向服務員報了自己的需求。

「敦君呢？」森指著菜單上一款色彩搭配鮮艷的兒童套餐，有心引導道，「這個套餐會贈送時下熱播動漫《魔法國度》的魔寵盲盒哦，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現在贈送的盲盒系列應該是「皇家誓言」吧？」說完，森朝服務員投去了尋求肯定的期待目光。

「是的！這位先生——」服務員為這位成熟男客的懂行激動了起來，她一改方才營業式的假笑，真摯歡喜地同這桌客人介紹道，「本期開出芙勞瑞公主和艾迪歐騎士這對官配的概率高達65%以上，而且款式還分「光之高潔」和「暗之污濁」兩種，細節裝飾都很戳大伙兒的嗑點噢！」

發覺森似乎被服務員的「推銷」說動了心，了解對方在滿足私慾方面少不了一通蠻橫操作的太宰，扭頭對坐在自己身旁的中島說道：「敦挑自己想吃的下單就好，不必委屈自己，去取悅討好你面前這個慣愛誘騙旁人按照自己心意行動的心機成年人，更何況森先生……」太宰抬眼看向詭計被他戳穿了的森，攤出右手接道，「你今天本來就有在這裡一次性購入全套盲盒的計劃吧。」

森合上菜單，將之還給服務員，臉上並未露出半點羞愧的表情，他和少年人爭辯道：「太宰君，盲盒的趣味性就在於它的不確定性，所以比起一次擁有全部的滿足感，我更偏好每次拆盒時獲得的驚喜感。」

「敦君知道這一系列中的隱藏款，被拆出來的概率有多低嗎？」森雙手交疊，按壓在桌案的邊沿，然後他身子前傾，探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中島，壓低音量，一臉神秘地和對方說道，「答案是0.69%——這意味著在一千個買家中，只有不到七人能得到它哦~」

森的模樣，令太宰聯想到了那隻引|誘美人魚用聲音交換雙腳的章魚魔女，而不比美人魚聰明清醒多少的中島，在「魔女」森的誘|惑下，最終選擇了那款附贈盲盒的套餐……

「叮鈴~~」

「叮鈴鈴~~」

撞鈴一前一後發出了兩陣清響，甜品店內又迎來了兩桌客人。

「哇！原來橫濱分店還有「皇家誓言」系列的盲盒在售啊，今天太走運了，東京那邊都沒有了……」

最後走進店內的客人，是一對身著夏季常服卻各自背著一隻書包的男女學生，兩人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坐到了與森三人所在卡座僅隔了一個走道的對桌。

但是在認出「女學生」的身份后，森與太宰齊齊陷入了沉默之中——

淡野梨，這小子怎麼又穿短裙女裝來橫濱了？

「啊，店員姐姐~」在點單之前，操著大阪口音的「女學生」問服務員道，「你們這兒還有全套版的「皇家誓言」盲盒嗎？我想集一整套的說……」

「有的，」服務員抬手指向收銀處，對長相甜美的「女學生」笑著說道，「客人您可以去收銀台付款領取。」

「要去收銀台啊……那等我們結賬時再一起付款吧，」「女學生」將服務員交給她的菜單遞到了同行夥伴的面前，「國木田君，作為你給我送暑假作業，還有陪我來這家店小坐的報答，我請你吃甜點吧，店裡的藍莓鮮奶油小方蛋糕是我個人的強推首選，再搭配上一杯冰涼酸甜的檸檬綠茶，風味會更佳哦~」

「那個……」被「女學生」稱作「國木田」的男學生，伸手推了推架在自己鼻樑上的框架眼鏡，他似乎不大適應這家店粉嫩時尚的裝修風格，在肢體動作上表現出了幾分不協調感，然而這些都沒能影響到他要回絕「女學生」請客好意的決心，「淡野同學——」

「「桃」（モモ），」「女學生」態度強硬地糾正國木田對自己的稱呼道，「叫我「桃」啦，國木田君，你還真是個固執的傢伙呢，剛入學那一年，我不就和你說過要這樣稱呼我了嗎？我家老爹和老弟也都是「淡野」啊……所以拜託「班長大人」您至少用姓氏之後不同的名字加以區分一下吧。」

森見假冒成淡野桃的淡野梨，沖耳根已經染上一層羞紅的眼鏡少年，模樣俏皮可愛地眨了眨眼，他略感窒息地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了同樣認識淡野姐弟的太宰，卻發現對方不知從何時起，已用右手支撐著腦袋，上半身幾近完全地側向了玻璃窗，裝作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地點起了店外的路人數量……

太宰的無視反應，給了森不錯的參考，他移眸瞥向中島，正要開口與對方聊天時，隔壁桌傳來森根本不想聽到的搭話聲——

「這位先生，您該不會是……」

曾與森有過一面之緣的國木田獨步，隔著一條走道，用自己那雙近視度數感人的眼睛，努力辨識著坐在對桌，相貌看起來有點眼熟的男人，回憶道：「桃同學的那位——」

「「森叔叔」吧？」

「噗！」原本還在佯裝計數的太宰，再次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哈哈哈「森叔叔」是什麼叫法啊，森先生——」

「您在哪裡認識了這麼一位……」太宰扭回身子，他抬眸將渾身透露著好學生氣質的國木田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然後採用了淡野梨對此人的稱呼，「「班長大人」啊~」

這事……

就說來話長了。

森揚起嘴角，扯出一個還算溫和的微笑，同認出他的男學生打招呼道：「好久不見了，國木田君，還有——」森傾斜視線，看向震驚到都快把一對葡萄大眼瞪出眼眶來的淡野梨，沒有當場揭穿對方男扮女裝的欺詐行為，他沿用女裝少年的那套說辭，接道，「「小桃」，你暑期回橫濱，怎麼也不和「叔叔」我提前講一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