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純陽前輩

「

這間有先人遺骨的靜室，倒和外邊不同，道家意蘊可見一般，博古架上收藏了「五子日合香」，還有幾樣道家喜歡的凝神香，牆上掛了伏羲式的七弦琴，與一件畫著月夜楓葉的塤。

因為在現代學過一點兒陶塤，在縉雲的記憶里，嫘祖也愛吹塤，李洛倒是很喜歡眼前的這件樂器，伸手小心地取下來，然後打量了一番，又重新掛回那地方。

石壁上刻了許多推敲招式的思路、圖畫之類的。

骸骨正對著的那面牆上，還用特殊的墨水，寫了一篇北斗懺文，一篇呂祖的《敲爻歌》，以及其他幾首詩，偶有些點破迷津的道家妙語，他在「北洛」記憶中也看過不少道經，可此刻亦不知這語句源頭究竟來自何方高人。

但這靜室的主人，修為高深，境界超然，卻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李洛猜測，或許裡面有些感悟，就是靜室主人與道友談論或者自己悟道修行的時候記錄下來的，所以才找不到出處。

巫女小姐不認得大魏的文字，大妖怪就講解詩句的意思、還有典故的含義給她聽。

「這壁上畫的，就是鍾離權點化呂祖入道時的情景。」

墨衣青年指向骸骨身後的壁畫，如此說道。

「那青衣白袍的羽士，就是鍾離先生，壁上提的字，『黃粱猶未熟，一夢到華胥，，就是說黃粱一夢的典故。」

「當時呂祖凡心未已，在初見鍾離先生的時候，也沒應先生的同行邀請。」

「他們一同留宿在酒肆中。先生獨自為他做飯，這時呂祖進入夢鄉，他夢見自己狀元及第，官場得意，子孫滿堂，極盡榮華。」

「轉瞬之間，又獲了重罪，家產抄收，妻離子散，到老后孑然一身，窮苦潦倒，獨自站在風雪中發抖，呂祖正要嘆息，突然夢醒。」

「現實之中，鍾離先生的飯都還沒有熟呢。」

「可謂是在無形之中，就體會了數十年的光陰，歷經冷暖哀榮。」

「生沉萬態，榮辱千端，五十歲亦如一剎那。」

「此後，呂祖便了卻凡心，經鍾離先生十試，得授真法，而後漸漸成為玄門了不起的大人物。」

以桔梗現在對大魏的了解，想要她將李洛的話，字字句句都理解透徹，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不笨，並且桔梗還是個很有悟性的女孩子。

「中土物華天寶，文華鼎盛，在諸國的名聲都大的很，從前師父教我書法的時候，我也練過一些大魏那邊的字形。」

「可比起你這樣在那邊長大的，我懂得還是太少了。」

「雖然見你們的典故、青詞，很有意蘊，可此時此刻所收穫的，到底是不如你。」

東島的浮世繪、彩畫、和歌，在桔梗看來，也比不上眼前所見青詞、壁畫有意思，況且，這還有教化指點的作用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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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的頂上，又與外界不同，上面鑲嵌了一些夜明珠，明珠華彩，時隔數百年，仍散發著柔和的光輝，圖案組成北斗七星的模樣。

「這有什麼？我們既在一處，那以後多得是時間學呢。」

巫女小姐亦低眉一笑，就像水中花不勝涼風的嬌美、羞澀。

「我要學得慢，你可不許不耐煩。」

那人也只是一笑，「對你，我何曾有什麼不耐煩？」

他們這話也沒錯。

她既和「北洛」在一起，以後…以後要成婚，結為夫妻，夫妻一體，那她自然是該以他為重的，為他也做些什麼的。

哪裡有她不學大魏的文理常識，反而要對方一味遷就自己的道理？

所謂雙向奔赴，如果只有一方做到，那這感情多半難以長久。

桔梗既然想要和身邊的大妖怪長長久久，那就不會只讓他一個人付出。

不過，這畢竟是在前輩遺骨面前，不好失了什麼敬意，他們也只是說了一兩句話，而後就屏聲靜氣，審視著周圍，看看有沒有什麼能離開這裡的線索。

李洛瞧那先人骸骨的眼眶內有些古怪，明明空無一物，卻還是存有神采似的。

索性就走到骸骨身前，躬身掐訣施以一禮，朗聲道：「小子北洛，中原人士，師承蜀山分支道脈，今日與同伴遭人追殺，誤入此地，打擾了前輩的清凈，實在慚愧，還請前輩原諒則個。」

聽了這話，那玉石般的頭顱，竟微微頷首，竟似在點頭一般。

那眼眶之中，也飛出一道光芒來，落在對面劍招所繪的劍柄上，那劍柄又反射出一道光與夜明珠的光彩在半空中合成一些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來。

桔梗不認得光芒書寫的玄門密文，但李洛卻認得。

他凝神望去，就見打頭的幾行寫道：星宿破碎，彼世零落，難尋祖師，妖孽猖獗，蓬萊不見挽救彌補之法，需得尋訪九鼎年間舊聞，另闢蹊徑，再圖他法。

再接下來就是一篇源自呂祖純陽的功法，名叫「太虛劍意」，配合各人領域，技法多變，隨心所欲之間，不但可將自身真元如意運轉，更可構造出一片特殊氣場，攻守如一，進退自如。

還有幾句話，大致就是說：如果誤入此地的同道，願意好生收斂他的屍骨，送往華山純陽故地埋葬安置，那就願意將這篇功法與一干遺物都作為報酬，贈送給後輩有緣人。

留款則是：純陽，靜虛子，謝雲流。

看到這裡，墨衣青年就知道，自己必然要去尋訪純陽故地一遭了。

因為，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記住了《太虛劍意》的要點，記住了以後就那麼會用上。

而謝雲流刻意將琴、劍、圖畫布置成這般模樣，多半也是為了顯露自己的「誠意」。

光芒書寫的末尾，則是說明了離開這裡的方法。

這個小洞天原來的主人，也並不是謝雲流，他只是在蓬萊仙島升空之時，誤入了此處，因在天傾中受了重傷，感到命不久矣，才做了這些準備。

謝雲流能提供的，就是一枚護身劍符，以及避水珠與避水決。

然後用最簡單粗暴的物理傳送法——打破水晶，然後從水路離開。

李洛仔細收斂了這位純陽前輩的屍骨，將它完完整整地收進「袖裡乾坤」之中。

而後，他們又一齊收容整理了不少謝雲流的遺物。

讓李洛很喜歡的塤，按照謝雲流的說法，現在也是他的。

可李洛卻並不怎麼開心，看了謝雲流的絕筆之後，倒是多了更多的疑惑。

——如今天下妖怪遍地走，規則顛倒的景況，和星宿破碎有什麼關係？

謝雲流提到的「九鼎」，又是否是上古人主定九州的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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