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周夫人
林嫣似乎沒有被他的話影響，她依舊回了公司，處理完剩下的工作。
回到家，沖澡去除了一些疲累感，剛洗完就收到了傅離淵的視頻通話。
林嫣調整了下情緒，接了視頻。
男人一如既往的溫和與她討論學識，林嫣卻有些心不在焉，透過他彷彿在看另一個人。
傅離淵也察覺到她的分神，眼角帶了點笑意，「怎麼，還沒和好？」
林嫣回過神，彷彿被他一眼看透心思，抬眼淡地如實說，「還沒。」
「他知道你為他放棄了來總部發展嗎，我和你說過，分部的五年經驗只能抵這邊的一年，一年後你就可以達到的成就，在國內五年都未必能夠達到，犧牲了這麼好的機會，你的感情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值得嗎？」
林嫣不知道值不值。
從前她做鑒情師的時候什麼情緒都不能有，什麼都要忍，現在才是撕開偽裝，真正的她。
真正的她脾氣不好，斤斤計較，正因為做過鑒情師，對愛情極其沒有安全感和防備。
可能是職業留下的心理疾病，對她來說對待親情可以無私，但愛情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也可以說對待愛情的她確實自私自利。
她做不到像對曾紅毫無回報付出一樣，去對待周肆越。
一旦有所犧牲的時候，她就開始動搖。
見她出神，傅離淵輕輕翻著書頁，輕然出聲，「既然已經犧牲了這麼好的機會，那就不要給自己留有遺憾，哪怕最後結果不盡人意，對這段感情也是有所交代了。」
他的語氣如長輩一樣，對她耐心至極，不論是學術還是感情。
林嫣也有了決定，確實有些心理問題她該去努力克服，而不是逃避。
工作之餘，林嫣預約了一個心理醫生。
一周會去兩次，有時候加班到太晚，就會視頻聊天。
她找的心理諮詢師是一個看上去很親和的女性，叫沈玉。
聊過幾次，她總能讓人有傾述欲。
林嫣將自己的過往一五一十地和她坦白，也將現在的心緒毫無保留地攤開。
沈玉看著她工作疲憊的狀態，笑著說，「有些事不能急，你工作這麼忙，我們的進度可以緩一些。」
林嫣搖頭，「我想儘快。」
沈玉輕道，「心理問題急不來，需要慢慢耐心化解，你做了四年的鑒情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擺脫這個身份，感情透支得太過厲害，就會導致你後續無法真正去信任投入一段感情。」
「說說你們的近況？」
林嫣垂眼，「他說要重新再追一次，但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沒法開口說和好。」
「你是怕他再欺騙你嗎？」沈玉問。
「他說不會再騙我。」
「信任從一開始第一次欺騙就會產生裂縫，你要是想再次相信他，就要從頭開始認識他，真正了解他，他的過去，他的現在，以及他想的未來，那樣你就不會不安。」
林嫣認真地聽著，然後點頭。
看著她跟工作一樣嚴肅，沈玉笑了，「你放輕鬆，想徹底根除你職業留下的心理疾病，這段感情的處理尤為重要，當你克服了，它就不會跟著你一生，你要相信你也能正常被愛，和愛人。」
林嫣緩緩抬眸，「你能感覺到我還愛他嗎？」
沈玉點頭，「你毋庸置疑自己對他的感情，你肯犧牲自己的事業，還主動來接受治療心理障礙，對這段感情的努力足以證明一切。」
林嫣接受完今天的心理治療，心裡輕鬆了許多。
這時，她收到了一條信息：【晚安，阿嫣。】
林嫣看了很久，這段日子對他發來的信息都是沒回，要麼就是敷衍。
她是沒想到當初那個浪蕩花心的周肆越，能夠堅持每天晚上一條晚安。
之前她想，他對自己的興趣會持續多久，他們已經結婚，婚姻幾年後他會不會厭倦。
現在她想，愛情或許會隨著時間趨於平淡，但它不會消失。
林嫣緩緩地對著屏幕，敲了兩個字：【晚安。】
藍庭。
酒氣略重的包廂里，伴隨著趙儉俊撕心裂肺、強作悲傷的做作歌聲。
眾人一臉嫌，就差上去把人拖下來。
趙儉俊也有自知之明，就唱了一首下來了，拿起一瓶酒，潤了下嗓子，「峰鑫那單最後還是沒簽下來？」
「沒談下。」顧啟悠瞥了一眼，「我去談了，那女人只肯和周哥談。」
「我靠，赤果果的潛規則啊，我周哥是她一個老外能覬覦的，嫣妹怎麼說？」李戮問。
「她當時就在現場，特冷靜，什麼也沒說。」顧啟悠聳了聳肩。
趙儉俊管不住嘴，看了一眼周肆越，「嫣妹真不要你了，周哥？」
周肆越沒什麼情緒，一直懶散靠在那裡玩著手機，彷彿在等什麼人回消息。
「別刺激他了，沒看他臉多沉嗎？」顧啟悠踢了一下趙儉俊。
趙儉俊又湊近打量，疑惑，「該不會嫣妹連消息都不回你了，被拉黑了？」
正好這時，手機響了，周肆越懶洋洋地冷嗤了聲，「回了。」
「終於捨得關心周哥了嗎？」
「嫂子回什麼了？」
「應該是讓周哥早點回去吧？」
周肆越打開微信，上面只有簡潔的兩個字：晚安。
李戮看了一眼，然後笑道，「就兩個字晚安，絕了，周哥什麼時候被女人這麼冷淡過？」
「也是，想想以前都是周哥對女人愛答不理，這不會是因果循環，一物降一物？」趙儉俊酒後吐真言。
顧啟悠挑眉，「這個月的獎金沒了。」
「憑什麼剋扣兢兢業業的小員工啊，我要去勞動局告你，顧扒皮！」趙儉俊哀嚎。
「得罪老闆。」顧啟悠笑。
「我錯了，酒後亂說話，嫣妹肯定特愛周哥，這個晚安肯定別有用心，網上不是說拆開來，晚安，就是anan，我愛你的意思嗎？」趙儉俊胡編亂造。
周肆越卻懶懶散散掀起眼皮，似乎是有點信了的樣子，「繼續。」
趙儉俊見自己的獎金有望，立馬開編，「你想嫣妹這麼長時間都不願意理你，突然對你這麼溫柔說晚安，肯定是對你心軟了，不是有句很流行的非主流話叫，南風過境，十里春風不如你的一句晚安，短短兩個字包含了無限的情誼。」
周肆越黑沉的眼裡多了一絲暖意，懶笑著喝了口啤酒。
見狀，顧啟悠輕嘆了口氣，什麼時候那個輕慢高傲的周肆越，會選擇相信這樣顯而易見謊言的催眠。
「問個問題。」周肆越漆黑的眼睛夾著隨意，「你們怎麼追女生？」
「這是那個無縫銜接、女友無數的周爺會問的？」趙儉俊一臉問號。
李戮拿了根煙，找人借了打火機，「問你就答，哪來這麼多屁話，獎金還要不要了？」
「行行行，不過我也沒什麼追人的經驗，當初是貝貝追的我，我們感情一直很穩定。」趙儉俊說，「不過談戀愛，還是要學會製造新鮮感和驚喜。」
「可以問老顧。」李戮把話題一拋，畢竟自己那異地戀徹底be了，也沒什麼好聊的。
顧啟悠沉吟，「我覺得最主要還是真誠，然後持之以恆吧。」
「他追個敏敏到現在還沒追到呢，自身難保。」趙儉俊笑著拆台。
顧啟悠笑而不語，還不是被周媛媛攪合的，說是要幫他刺激裴敏，結果人都刺激沒了。
周肆越沒再聽下去，撈起自己的外套，起身離開。
「去哪周哥，今晚不是才開始啊？」趙儉俊喊了句。
他沒理會，李戮看到了外套里掉落下來的酒店房間卡，「大半夜的血氣不小，不會是去酒店和那個外國女人買可樂？」
趙儉俊下意識說，「可能嫣妹太冷淡，另尋新歡去了。」
顧啟悠沒說話，都是男人當然懂。
林嫣發完信息后，有些輾轉反側，不是那種有心事的睡不著。
這時，門鈴響了兩聲。
林嫣起床離開卧室，走到門邊，看了一下貓眼，再打開門。
沒看到人，倒是被門口的香氣吸引。
門前柜子上放著一份宵夜。
林嫣眼神微閃，默默將宵夜拿了進來。
她在客廳餐桌，打開了袋子，看到自己喜歡的粉絲，她有胃病以後從來不叫外賣，很油膩對胃不好，只能吃一些較軟且清淡的。
那段時間，周肆越會親自在她半夜餓肚子的時候下廚。
林嫣極其安靜地坐在那裡吃著粉絲，味道還是一樣。
腦子裡閃過他陪伴照顧自己的一幕幕，良久沒有再動筷子。
不知道想到什麼，林嫣放下筷子，走到了窗邊，看了一眼馬路對面的路燈。
看了一會後，她轉身回了卧室。
躺下沒多久，屋外傳來了下雨的響聲。
淅淅瀝瀝的，看樣子並不小。
聽著雨聲，林嫣就更沒睡意了。
她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響才起來。
走到客廳，拿起了玄關柜子里的那把雨傘。
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門出去了。
下樓時，林嫣逐漸揑緊了傘，直到電梯門打開。
她沒再猶豫，直徑走向對面馬路的路燈。
雖然從樓上看下來，看不到人影，但是能看到燈光下的一點白霧，讓她確定是有人在這的。
果不其然，路燈的另一個方向，周肆越的身影正好被牆角遮擋住了。
他黑色外套都被淋得滴水，因為帶著衫帽，黑髮只是發梢些微沾氵顯，沒有看到她時，身上是拒人千里的寒氣。
她略微擰眉。
林嫣走過去，緩緩將傘遮在他身上，先開口打破了兩人的沉默，聲音在雨聲里有些含糊，「我叫了車，大概五分鐘會過來，傘你拿著。」
周肆越退去冷淡疏離，炙熱看她，喉結滑動，「那你呢？」
「這點距離我跑回去就是了。」林嫣火速把雨傘放到他手裡后，轉身要走。
周肆越拉住了她的手腕，很輕的力道，像是珍惜易碎的瓷器一樣，開口嗓音嘶啞，「我送你過去。」
林嫣隔著雨，抬起眼睫看他，「不用，就兩步路。」
周肆越毫無預兆將她攬到懷裡，低頭看她，眼眶微紅，「你再拒絕，我會做出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不似威脅，反而是一種向她撒嬌的方式。
林嫣微僵的身體緩緩平靜下來，低聲妥協，「那你送我到樓下就行。」
送她到樓下，他也沒有糾纏。
他走時，肩膀上略微浸透的水漬，林嫣一時沒晃過神。
她以為他說的重新追求會很熱烈，實際上並沒有給她任何壓力，這種狀態的相處讓她很舒服。
林嫣站在那裡，直到看到他上了自己叫的車后，才轉身上樓。
峰鑫那個單子雖然沒有談下來，但不影響林嫣，因為是公司和霖悅之間的交易。
反而因為霖悅滿意的評價，讓林嫣更加得到器重。
相應的，林嫣也以更努力的姿態去完成每一個單子。
就連中午，她都是在電腦前匆匆解決。
而今天，同事替她拿過來一份外賣，一臉羨煞，「跑腿小哥說是你男朋友讓送來的，就是那天來接你的帥哥嗎？」
林嫣停下工作，拿過來，頓了下才打開，看不清神情，「嗯。」
同事含淚，「有天理嗎，長得帥還會給女朋友親自做飯送過來，這種天花板男朋友到哪裡領？」
「不是男朋友。」林嫣又再次重申了一遍。
但和上次的含義不一樣。
同事也上道，調侃，「懂了，老公啊。」
林嫣沒再理會調侃，安靜地吃著他做的飯菜。
又想起他昨晚在路燈下淋雨的神情，確實惹人心疼，換做其他女生早就上前替他擦乾雨水了。
在她出神間，部長過來說了句，「下午有一場研討會，臨時需要一個備用同傳，我記得林嫣你可以，跟我過去一趟。」
「好。」林嫣吃完后，收尾了手上的工作，才和韓為去研討會。
這次的研討會屬於國內外行業技術型，就是五十人左右的圓桌會議。
韓為負責同傳翻譯，而林嫣是備用的，如果沒出什麼意外，她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如果有意外，她就需要臨場發揮。
對於林嫣這種通atti第一名的人來說，韓為知道她完全有能力獨立完成，才帶她過來。
「林嫣，再過一年你也能獨立完成這種大型研討會翻譯，所以現在帶你去也是一種歷練。如果你表現好，可能會提前坐我這個位置。」韓為是有意提拔她，無論是實力還是其他方面。
林嫣淡道，「我會盡全力。」
兩人相繼進了研討會場，林嫣跟在他身後，挑了個位置坐下。
面前放著研討會的簡書，林嫣拿起翻看了一會，等待著會議開始。
期間，韓為有個電話，湊到她身旁說了句，「我出去接個電話。」
「嗯。」林嫣點頭，看了他一眼后，並無其他思緒。
等到會議人都到齊了，他還沒來，林嫣才給他打電話，沒想到他還關機了。
平時韓為不像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
林嫣身為臨時翻譯，自然得肩負起這個責任，她全場發揮冷靜，沒有出半點差錯。
研討會結束后，韓為才趕過來，和她道歉，「家裡人出事了，迫不得已離開，研討會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林嫣淡笑。
韓為鬆了口氣，「真是辛苦你了，林嫣。」
「工作而已。」林嫣沒有攬功。
兩人正要離開會場，被會場的一個中年男人喊住了，對著韓為說，「能和她談談？」
韓為看了一眼他和林嫣，然後點頭，「林嫣，我在外場門口等你。」
「林嫣，剛剛看到你的優異表現很欣賞，不過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你是備用的翻譯，以你的才能在這種小公司里做這麼低的職位，似乎屈才了。」
男人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如果你有意向，可以考慮下我們公司。」
林嫣接過名片，看到公司在國外就婉拒了，「我想在國內工作，抱歉。」
「這裡有你愛的人，是嗎？」男人也不生氣。
林嫣低下眼，半響才嗯了一聲，「抱歉，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男人點頭，看著她離開，才對著身後走出來的人，「看樣子是為你拒絕的。」
那人喉嚨溢出一絲幾不可聞帶著熱意的笑。
林嫣回到公司，聽到眾人都在討論這次研討會韓為的成功，她也沒有多嘴說什麼。
畢竟在職場屢見不鮮，如果幫了或許功勞不是她的，但是搞砸那麼責任肯定在林嫣。
她放置東西的時候，正好那張名片掉了出來。
身旁的同事楊妗眼尖兒，「哎，嫣嫣你是不是被研討會的巨佬看上了？」
看到眾人的視線都圍聚過來，林嫣淡地低眸，「沒有。」
說著她就當面折了那張名片，在辦公室里最忌諱炫耀，會成為眾矢之的。
但韓為卻為她說了句，「林業的老總給她遞過名片，不過那是在國外的公司，如果要去的話真的要考慮一下。」
「哇嫣嫣，你好棒，終於在這熬出頭了？」
「這還考慮什麼啊，明擺著去啊。」
「恭喜嫣嫣了，韓部長今天帶你去好幸運啊，應該感謝他。」
林嫣淡笑著也沒拆穿，「我不習慣國外的生活。」
眾人有些愕然，韓為則贊同點了頭，「這裡的發展空間也不小，林嫣五年內肯定有所作為。」
即使身為上下級，也是競爭關係，得等韓為晉陞后離開，才會推薦林嫣。
按照職位往上算來說，確實得五年以上，韓為上面還有幾級上層。
今天林嫣也算心情不賴，雖然沒有實質性的升職，至少得到了肯定。
難得沒有加班回到家，第一時間和沈玉進行了心理溝通。
沈玉能夠感覺到她明顯的變化，「有什麼好事嗎？」
「嗯，工作上的。」畢竟林嫣的大部分心思都在工作上。
「那感情上呢？」沈玉笑著問。
林嫣思索了一會，「還好。」
沈玉多了些笑意，「他來找你了嗎？」
「來過。」林嫣欲言又止，還是說出口，「來給我送過宵夜，就站在我窗戶馬路對面，下雨了也不知道走，我原本以為他不是做這種事的人。」
「之前聽你的描述，他自尊心挺強，不過再自尊心強的人也會有趨於本能的時候，也許愛你就是他的本能。」沈玉即使沒見過面，也被她描述的那麼一個男生打動了，如果不是有這個心理問題，應該早複合了。
今晚的溝通莫名讓林嫣滋生了難以言喻的情緒。
林嫣躺下后，輾轉反側，拿出手機反覆敲打一個個字母，然後又刪去。
始終，沒能發出那條信息。
第二天，林嫣卻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
公司里有人在針對研討會的事，已經傳開了韓為臨陣脫責，丟下爛攤子給林嫣這件事。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但那天去研討會的人只有林嫣和韓為。
肯定不是韓為在傳播對他不利的消息，那麼全公司的懷疑對象就只剩林嫣。
至少韓為是這麼認為，對待林嫣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換。
不過這件事出乎意料沒讓林嫣在公司難過，反倒讓她升了一小階，原本是韓為那組的組員，現在已經被調到另一個組的組長。
同事也在說韓為的不厚道，雖然這種事見怪不怪，但很少有被直接拆穿。
如果不是韓為做的，也不是林嫣。
那麼會是誰這麼幫林嫣？
下了班后，林嫣沒有去同事的升職慶祝，而是打車去了霖悅。
這是她第二次來，但還是輕車熟路。
前台看到她也沒有過多詢問，直接笑著道，「五樓會議室，周夫人。」
對於這個陌生的稱呼，林嫣啞然，沒有愣多久，就點了點頭。
從電梯出來，林嫣來到之前談過貿易單的那間會議室。
以防在談公事，林嫣敲門敲了幾聲，沒得到回應。
她就沒進去。
在門口等了一小會，才有人拉開門，除了周肆越。
還有一臉得意看著她的溫妮，而她的口紅有些花了。
林嫣心平氣和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個字沒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