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真相
送走了便宜王叔,姬職正準備轉身回去補個覺。
孰料剛有點睡意,敲門聲又再次響起。姬職心中不禁納悶,平日里門可羅雀,今天怎麼扎堆上門了?
開門一看,居然是昨夜跟他一夜宿醉的田單。
昨夜一番豪飲,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姬職隨口抱怨道:「大清早的,你不睡覺來攪我清夢幹嘛?」
田單一臉神秘兮兮的說:「自然是有趣事找你,隨我來吧。」說罷就連拉帶拽地把姬職拖上了自己的雙馬大車。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田單手上韁繩一抖。馬匹吃痛拉動大車在街道上狂奔。出了新鄭主幹道后,馬車就進入了一些彎彎繞繞的巷子。田單左手手挽車轡,右手抽打韁繩。一套動作下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馬車就在這曲巷中來回穿插,速度竟是絲毫未減。
車上的姬職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二次坐車。真沒想到,這年代連個十三四歲的小娃子都是個職業老司機啊。姬職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早日把駕照考了。這年代的貴族都愛飆車。日後當了燕王,難免要出席公眾場合。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這個燕王不會駕車,這張老臉可就丟大發了。
穿過九曲十八彎的巷子后,馬車來到了城東一處山腳下停下。說是山,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百來米高的小土包而已。但對於位處低海拔平原的新鄭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是高山仰止了。要知道,新鄭城牆也不過高十米而已,昔日的新鄭保衛戰中,韓軍就曾在這座山上廣設弓弩,居高臨下,硬是把攻破東門的魏軍又趕了出去。
只見此時山腳下已經大大小小停滿了不下200輛馬車。姬職甚至還在其中發現了諸侯乘坐的駟馬拉車。馬車停下后,就有兩名精壯僕從走了過來,接過田單手中的韁繩和挽轡。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牌交給田單,然後就把馬車牽走了。
上山路上,姬職不禁好奇地問了一句:「咱們這是去哪裡?」誰知這田單還是一臉高深莫測:「到了便知。」兩人走到山頂,映入眼帘的是一支負兵荷甲,手持強弩的韓軍將士。田單從袖裡掏出一張絹帛。那為首的韓將掃了一眼,便令手下放行。
通過關卡后,兩人繞過轉角,來到了一處山頂平地。看到眼前景象后姬職不由得呆住了。只見這山間平地上,數百座鱗次櫛比的商鋪拔地而起。
其密集繁華程度居然不遜色於新鄭的市中心。真沒想不到這人跡罕至的小山頭上居然別有洞天。商鋪前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貴重商品,來自楚國江漢的犀牛角和虎豹皮毛,義渠草原出產的皮革毛氈,百越地區運來的象牙雕品,巴蜀之地獨有的七色蜀錦。采自箕子朝鮮的千年老參,遼東之地的白狐裘皮。齊國東海的鮫人油,吳越之地的青銅寶劍。還有其他各種珍玩寶器,不一而足。
姬職這個來自21世紀的窮鬼,哪裡見過這麼多價值連城的寶物?眼睛登時就被粘在這些寶物上,再也移不動了。
旁邊的田單見他一臉痴相,竟露出了一臉陰謀得逞的笑容。耐心的跟姬職解釋道:「此地乃韓國益陽君所設置商集。專為各國商賈、王公貴族、豪門大姓交易所用從不對平民開放。只有擁有相應地位權勢的人才有資格獲得益陽君的邀請。單所以能來,全靠家師的面子。
姬職暗想,難怪自己在新鄭待了這麼久,居然都沒聽說過這麼個地方。可轉念一想,又不禁好笑,自己好歹也是個燕國公子,老牌貴族。怎麼反而混的連田單都不如?
兩人就這麼一路講一路走著。可慢慢的,姬職就發現不對勁了。越往裡走,商鋪規模越大。可櫃檯上擺放的東西反而卻是越簡單。只是普普通通的糧食、鐵塊、軍制刀劍、食鹽、甲胄、羽箭還有一些油漆、猛火油的樣品。
身邊的解說員田單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莫要看這些東西簡單,但每次交易都以千萬起步。」
姬職這下子算是反應過來了,這丫的不就是博覽會跟大宗商品交易所嗎?
隨即,他又一臉狐疑的看向田單:「你帶我來此,所謂何事?」田單悻悻的笑了笑:「單,前日來此看上了一部吳子兵法。此書乃吳起手抄,加有註釋,實乃當世之孤本,對方出價百金。奈何單囊中羞澀,只有20餘金。本想回去找田康拆借,但昨日的事你也知曉。」
姬職雙手一攤:「那我也愛莫能助。」
田單卻一臉討好的笑容:「你別裝糊塗。我知道韓王贈你三千金之事。」
姬職心中不由得感慨,這新鄭城中還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他昨天中午才跟韓語見了一面。結果,第二天早上,文通君和田單就找上了門。
姬職見瞞不過去,就一臉嚴肅的說道:「這是韓王贈我重建燕國所用。」
田單卻不以為意:「我帶你來此,正是為了讓你重建燕國啊。你大概是沒掌控過軍隊吧。想來也不知道軍隊的耗費到底有多大。就拿一個普通士卒來說。一月所食之糧,便是一石半。這還只是平時,若是戰時,這個數量還要再翻上一倍。
韓國是產糧大國。目前糧價還是一金百石。要是到了燕國,以今年燕國的損失情況來看。糧價非得漲到天上去不可。
除了糧食,還有鹽。士兵為了維持體力,一日所食之鹽,遠高於尋常農夫。一月下來,大約一斗有餘。目前韓國鹽價是一金300斗。
一月下來,光是糧食和鹽就能夠花掉你766金。
真正的大頭還是軍俸。那5000韓卒本來就是脫離田地的農夫,完成3個月的應徵就要歸田輪換,現在他們隨你北上,家中土地失去了壯勞力耕種。糧食產量定然大減,再加上人家千里迢迢隨你到異國他鄉征戰不知歸期,你要想他們為你出力,每月軍俸必須半金以上。如此,一月所需便是2500金。更別說為了犒勞他們,還要隔三差五給他們準備酒水肉食。
最後還有更為致命的一點,如今已是初冬。韓國這邊還算暖和,可一旦進入燕趙。若無冬衣禦寒必得活活凍死。
趙王巴不得你去當他的傀儡。你以為他會幫你養這5000韓卒嗎?若在平日,燕趙的冬衣一金可買30餘件。可如果到了冬季,尤其是燕國現在的狀況。一金能買八件冬衣便算你走運了。如此又花費你600餘金。
就憑你那3000金?估計還沒走到趙國,手下的軍隊就得半路嘩變了。」
姬職聽他說完,不由得冷汗直流。他還是太年輕了,居然不知道裡面有這麼多道道。還以為自己有錢,有槍,衣錦還鄉,然後虎軀一震燕國百姓就會如大旱之望雲霓,主動帶著老婆孩子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萬沒想到,自己手上這點本錢,還不夠買去趙國的車票。
他此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韓語是不是在坑他?
他還真猜對了,韓語作為韓國的實際當家人。對於軍隊的開銷,心裡自然門兒清。這就是她給姬職設下的最後一道考驗。昨日的面試已經證明了姬職是個有眼光有膽魄的人。
可光有這兩樣還不行,他還差一樣東西,能力。要是缺乏動手能力,這個人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現如今就有這麼一個典型的案例,那就是楚國左徒屈原。
屈原是一個有眼光的人。在楚國上下沉浸在秦楚友好的幻像中時,他能一眼就看出,秦國才是楚國最大的威脅。舉世皆濁他獨清,世人皆醉他獨醒。
屈原也是一個有膽量的人。他看清了楚國內部的種種弊端,上書楚懷王,請求主持變法。作為楚國王族,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他敢於革自己的命,這難道不是膽魄嗎?
可屈原唯獨缺乏能力。連一個後宮婦人鄭袖他都鬥不過,又何談去斗楚國的既得利益集團?他一手王炸,開局憑藉血統優勢一入官場就做到了楚國外交部長左徒的位置。可這些年來,他的官卻越做越小,現在已經被貶成了管理楚國王族事務的三閭大夫。
韓語也是生怕姬職是跟屈原一樣的人,這才給他設下了最後一道保險。正如她自己對韓王所說,她這也是在賭。
如田單所言,如果姬職沒有能力養活這5000軍隊。
那麼他根本就走不到趙國、韓國也能及時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