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范志完的末日
京師,天色微明。
崇禎皇帝在宮女們的服侍下換好了一身常朝服,緊接著便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乾清宮的東暖閣,他將在這裡歇息片刻,然後再去丹墀上拜天,祈求社稷太平。
跪在地上的張國維臉色慘白,他已經收到了來自各地的軍情信息,然而卻是條條不利,無論是東西南北,大明朝似乎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皇帝瞥了一眼張國維,道:「山東武德道兵備僉事雷演祚所彈劾之事,可有新的奏報呈上?」
張國維輕輕吸了一口氣,道:「臣尚未收到新的奏報。」
崇禎皇帝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他其實早已經派人盯著山東武德道兵備僉事雷演祚,對方倘若有新的奏報,皇帝應該知道的更早一些。
當然,這句話並非沒有其他含義,他在敲打張國維,不要有其他的心思。
自崇禎繼位以來,他便每日黎明時會前往丹墀拜天,當然通常這種祭典不會奏樂,僅僅只是將丹墀上的仙鶴等古銅香爐盡數點燃,裡面便散出裊裊清香,兩旁則跪滿了太監和宮女們,所有人都不敢隨意抬頭,更不敢小聲說話,顯得極為肅穆。
崇禎皇帝跪在香煙氤氳的丹墀上,儘管他的臉上一如既往的虔誠,可是內心卻已經變得大為不同。
自從他十七歲登基以來,崇禎認為天意合乎民心,敬天才能愛民,因此無論春夏秋冬都會每日拜天,若是遇到大風天或者雨雪天氣,他也會在乾清宮內祭拜,以示誠心,種種措施都是為了希望天下能夠太平,建虜以及流寇會被徹底平定下去。
然而,十六年時間已經過去,他日夜辛苦勤政理民,可國事卻越發艱難,甚至到了今天,已經出現分崩離析的趨勢,這使得他內心充滿了酸楚。
老天爺,難道你當真不願意護佑朕嗎?
一旁跪著的王承恩看著皇帝的聲音,不由得悄悄流淚,皇爺十六年辛勤治國,至今也不忘祈求蒼天,可是天不佑明。
等到崇禎回了宮以後,他的眉頭再一次緊鎖,而這一次與前面不一樣的是,皇帝這時卻有了一個出氣的苗頭。
「范志完!」
原來就在皇帝拜天的時候,通政使司已經轉來了彈劾督師範志完的奏摺,清兵攻下海州、贛榆、沭陽、豐縣之後北進,直接再次威脅京畿,而范志完卻擁兵不前,觀望而不敢馳援,這使皇帝頓時一下子想起了雷演祚的奏摺,頓時大怒。
皇帝迅速召集了錦衣衛都督駱養性和東廠提督太監王之心,沉聲道:「雷演祚為何還未上奏?」
見到皇帝發火,東廠提督太監王之心連忙上前,輕聲道:「皇爺,據奴婢所知,這雷演祚並非沒有寫好奏摺,只是他心有顧慮.......」
「你是說周延儒?」
崇禎皇帝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許多。
王之心低聲道:「回稟皇爺,奴才聽人說起一條流言,范志完當年只不過是當了僉事,可是一朝被提拔為督師,全然繞不過他的老師周閣老.......雷演祚或許只是擔憂這一點。」
聽到這裡時,崇禎眯起了眼睛,道:「通州那裡到底怎麼樣了?」
他問著話的時候,眼睛卻看向了錦衣衛提督駱養性。
駱養性恭敬地說道:「回稟皇上,通州方向,並無戰事。」
僅僅一句話,就讓崇禎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一層。
通州無戰事,那他周延儒到底在通州幹什麼?他每天彙報的戰報,到底是真的還是殺良冒功?
很顯然,一旦懷疑出現,那麼罪名必然成立。
崇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決定先將周延儒召回來。
.......
「臣周延儒領旨謝恩。」
周延儒臉上帶著幾分蒼白,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時,身形一個趔趄幾乎要栽倒在地。
一旁的王之心連忙帶著幾分關切的笑容,上前扶起周延儒,輕聲道:「閣老,自從您督領軍務以來,可著實辛苦了,連身子骨都給累壞了。」
周延儒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老夫終究是年紀大了,實在折騰不動了,就算皇上這一次不召我回京,恐怕我自己也會呈上奏表了。」
聽到周延儒這番話,王之心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燦爛,對周延儒的關切也越發周到,任誰也看不出王之心就在不久前,親自給周延儒捅了一刀。
當然,周延儒心中也明白,他做了這一次首輔,得罪的人也是多了去了,其中尤其是這些宮裡的內官,他幾乎都給得罪透了,這才不得不主動開口說幾句軟話,只為了宮內的內官們不再追著他咬。
周延儒這一次當上首輔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做事,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會同法司官清理久拖不辦的案件,並且有力地約束了宮中的宦官,比如停止廠衛的特務活動、廢除了內操以及京營提督內臣,甚至還進一步打算將各地的監軍太監召回來。
這些種種措施,自然是往死里得罪了內官們,因此這一次王之心和駱養性對他也是絲毫不加以客氣。
周延儒將兵權交給了內官提督太監杜勛后,便跟著王之心回京,而他也深知,這一次回京之途將會兇險萬分,范志完頂多只能算一個突破口,而對於那些潛藏在暗中的敵人而言,他們最大的目標永遠是自己。
進京后,周延儒迅速召見了自己的幕客董廷獻,像過去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通過此人從中串聯奔走,其中像范志完的事情也只有董廷獻最為了解,他必須了解清楚這裡面的具體情況,明日進宮后才好向皇帝解釋。
等到董廷獻急匆匆趕到周府後,他也是一片焦慮之色。
「東翁,這一次事情怕是大了!」
周延儒頓時一驚,他終究有幾分養氣功夫,沉聲道:「心葵,到底怎麼了?」
董廷獻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一次最大的麻煩不是范志完,而是皇上對您起了疑心!若是一個不慎,只怕東翁難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