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親相愛一家人
在這個宜辦白事的日子,威遠侯府的上空籠罩著一層無形的陰霾。
即便小侯爺逢凶化吉也仍未退散,反而有愈趨濃重的跡象。
丫鬟下人們寡言少語,甚至大氣不敢喘,不時望向內院。
現在似乎還很寧靜,但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突然,一陣驚雷般的喊叫響起!
「夫人,你聽為夫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呀!」
隨之而來的是密集雜亂的碰撞聲響。
眾人紛紛退避,默默祈禱……
……
半個時辰后。
餘閒的房間里。
「你這不孝子,天天讓你謹言慎行,你偏不聽,差點闖出彌天大禍,這下知道怕了吧……」
威遠侯昂然立於門口,側身對著餘閒,進行日常性的訓斥。
餘閒垂首聆聽,溫順乖巧。
只是幾次抬起眼皮,觀察新爹的威嚴臉龐,似乎想要發現什麼。
「爹,您為何要一直側著身子?」
威遠侯繃住側臉,一隻怒目乜著他,喝道:「少廢話!為父現在都不想用正眼看你!」
有理有據,無可反駁。
餘閒只能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又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番,威遠侯覺得口乾了,道:「倒杯茶給爹……唔,算了。」
他想起了什麼,悄悄將右手挪開,和衣服保持距離。
不覺間,語氣稍緩:「聽大家說,你這次的應對手段很不錯,冷靜睿智,和聖京府尹巧妙斡旋,還一舉揭露了真相,平日里都沒見你有這份心智。」
餘閒趁機借坡下驢:「這次能化險為夷,還是多虧了父親大人平日里的教導。」
聞言,威遠侯的怒容頓時消散了大半,頭顱也抬高了一些,頷首道:「這證明你的潛質還是很不錯的,這方面頗有為父的風範,希望你能吸取教訓,今後好好的修身立業,樹言正身……」
「謹記父親大人的教誨!」餘閒萬分懇切地說道。
威遠侯點點頭,又思慮了一番,道:「雖然你此次化險為夷了,但風波依舊未定,死了一個尚書兒子,另一個兇犯仍未到案,接下來從朝廷到聖京估計還得亂一陣子,你最近就不要外出了,留在府中好好反省思過,勤學武道,準備秋季的武生考核。」
餘閒有些小憂桑。
好不容易穿越成了一個豪門公子哥,都還沒好好領略這個世界的風采,就要先被關禁閉了,555555……
不過,父親大人說不許,母親大人還是可以作為突破口的,目測來看,這個家,還是母親大人的話比較好使。
「還有,這兩個月的月例沒有了,就當懲戒,接下來有沒有,看你的表現。」威遠侯又補了一句。
餘閒卻覺得威遠侯這是在「假公濟私」。
他記得前不久家裡的公田被皇帝罰沒了,現在家裡正在鬧經濟危機!
但不管什麼理由,沒錢就是沒錢,這一下,是徹底斷了餘閒聲色犬馬的念頭。
魯迅說得對,貧窮使人清心寡欲。
「你自己靜靜心,我還得去給你奶奶問安。」威遠侯顯得意興闌珊,轉過身,打開門。
當屋外的陽光傾瀉進來,餘閒依稀看到了威遠侯另外半張臉上,似乎有一塊青紫。
那一瞬間,餘閒莫名覺得這位新爹,背影格外的偉岸……
……
由於一早上的鬧劇,午飯上得很遲。
威遠侯由於在書房忙公務,沒有上桌。
餘閒埋頭吃飯,順便熟悉一下這些新家人。
根據殘留的記憶,逐一對照每個族人的信息。
除了夭折早逝的,余老爺子和老太君共有兩子兩女。
長女,就是餘閒的大姑,嫁於明德公的長子做正妻。小姑則嫁給了北海司指揮,常年在北境。
長子余則成,承爵威遠侯,前軍都督府都督,正一品,年少時就跟著余老爺子征戰沙場,驍勇善戰、屢立戰功,深諳武道兵法,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算得上是開國勛貴集團里,中生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除了能力出眾,余則成的名聲德行也是極好的,在標配三妻四妾的權貴圈裡,他只守著夫人秦氏,成婚已有二十年,始終相敬如賓、琴瑟和諧,從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反正外面都是這麼傳的。
兩人育有一子一女,除了餘閒這個不孝子,大女兒可爭氣得多,由於天資出眾,幾年前被梵清靜齋的掌教收作入室弟子,被譽為修行界年輕一輩前十的奇才。
剩下的次子,餘閒的二叔,余則豐,一個沒啥存在感的家人,餘閒記憶里對他最鮮明的評價,就是唯唯諾諾的受氣包。
從小到大,余老爺子不高興了就罵小兒子,老太君不高興了也罵小兒子,老大不高興了還是罵小老弟,餘閒也搞不懂是他內向的性格惹得大家不喜,還是大家把他罵自閉了。
但這位二叔還是有一技之長的。
早年他隨軍征戰時,就對大炮火銃攻城器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開始鑽研奇技淫巧。
皇帝起初封了老二散騎舍人、親軍侍衛,在一個盛夏,老二發明了一件驅蚊神器,龍顏大悅,改封老二為工部主事,回家后遭到了全家持續一個月的批鬥。
這種木訥古怪的性子,卻有幸娶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員外千金,而且大兒子也很有出息,十三歲中秀才,十六歲中了舉人,現在國子監念書,拜大儒為師。
至於那個才五歲、正埋頭啃雞腿的小堂妹,暫時就忽略不計了。
反正總體看來,一家子都很和睦,即便已經分家,但平時還是經常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母親大人,一早大姐派人捎信過來,詢問她要不要趕回來一趟?」秦氏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老太君的筷子頓了頓,道:「告訴她都安妥了,讓她不用來了,最近兩家也少聯繫走動。」
現在風口浪尖上,皇帝最忌諱的就是勛貴抱團,加上先前幾位國公侯爺的慘境,大家都默契的選擇明哲保身。
「對了,賬上的錢糧還有多少?」老太君問道。
秦氏沉吟道:「本來再過半個月,就該到了收田租的日子,但如今公田都沒了,賬上的銀兩,如果緊著點用,勉強還能撐到年關。」
一般王公侯爵的公田,都是向佃農一年春夏秋收三次田租,但老太君開始念經禮佛后,眼看連年天災人禍,就改為一年收一次,一般都是讓佃農收成后再收,可謂權貴圈的一股清流。
現在好了,秋收之前,公田被皇帝沒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賞回來。
至於積蓄就別想了,一個侯府的日常開銷用度驚人,一年到頭能有點結餘就不錯了。
老太君悠悠一嘆,道:「我還有些當年封誥命時聖上賞賜金銀玉器,等會你隨我回房挑兩件去外面問問價錢。」
「母親大人,使不得啊!」
秦氏和余則豐一家連忙勸阻:「要變賣也是我們拿東西,哪能讓您拿誥命的封賞。」
看著一家人面臨難關時的團結,餘閒埋頭在碗上,咀嚼的動作緩緩慢了下來。
飯後,餘閒忽然提出想去二叔在侯府隔壁的宅子里借幾本書看。
沒辦法,作為一個穿越者,不學無術的前身也沒留下太多有用的信息,還需要好好補課。
而兩代威遠侯都是武勛,家裡的書籍大多是些武技兵法。
「嫂子你看,無缺這孩子似乎轉性了,可能這次劫難,對他也是一次啟發,督促他長進。」二叔的夫人李氏望著往外走的叔侄倆,與秦氏笑說道。
秦氏搖頭苦笑:「他少給家裡惹禍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相信今年無缺一定能通過武生考核的。」李氏說完,轉身讓貼身婢女端上來一個精緻的錦盒,遞給了秦氏。
「這是知香觀今年售賣的月餅糕點,娘家買了幾盒,說是專供達官貴人的上品,我拿來給哥哥嫂嫂和母親大人嘗嘗。」
「弟妹你有心了。」秦氏也沒推辭,畢竟中秋送月餅糕點都是尋常禮節。
當李氏離開后,接著錦盒的婢女咕噥道:「好沉啊,糕點怎會這麼重。」
秦氏目光閃動,立即打開錦盒,捧起上層的糕點,才發現下層竟是幾塊金餅子!
「夫人,這……」婢女看傻眼了。
秦氏掂量著金餅子,不由喟然一笑。
……
李氏回到了隔壁的宅子。
一問下人,二老爺和小侯爺進門后直接分道揚鑣,一個去了機關房,一個去了藏書房。
機關房是老二從事研發工作的。
李氏早已對丈夫的愛好棄療了。
她反而比較好奇轉了性的侄兒。
以往這侄兒最反感的就是看書。
她想了想,讓下人準備了些茶點,然後親自送到藏書房。
敲了兩次門,沒有回應,李氏便推開房門,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由一怔。
幾排書架,其中離門最近的書架中間,小侯爺正捧著一本書,呼呼大睡。
李氏面無表情的帶上門出來,正要回屋,就看到兒子余休行色匆匆的疾步走來。
「娘親,我聽聞堂兄卷進了兵部尚書兒子的兇殺案,現在如何了?」余休問道。
「沒事了,虛驚一場,和你堂兄無關。」
「那就好,堂兄真是個惹事精。」余休鬆了口氣,見有茶點,順手抓來一塊就往嘴裡塞。
「餓了我讓后廚做便是了,看你,在國子監吃得不好嗎?」李氏心疼道。
「都挺好,但自然比不得家裡。」余休嚼著糕點笑道:「正好回來,我到藏書房拿幾本書回去。」
「晚點再進去吧,你堂兄在裡面。」
「堂兄在裡面看書?」余休一臉不可思議。
「他在睡覺。」
「……」
李氏摸了摸已經和自己一樣高的兒子後腦,柔聲道:「你可要爭氣,接下來中個會元,以後封官拜爵,讓為娘也能有機會封個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