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炸、逼宮

第14章 王炸、逼宮

「太子年幼,尚未登基,馮保便私用東廠、構陷忠良,實在該殺!」古色古香的書房之內,一名青壯的官員高聲喧鬧著,連窗外暴雨的雨聲都掩不住他憤怒的話語。

「雒道行說得不錯!馮保矯詔本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如今竟然還肆意構陷,若不早除,日後必然如英宗時的王振一般,成了我大明的禍國大患!」另一名官員也騰的一下站起身來附和。

英宗時期,大太監王振把持朝政,鼓動明英宗御駕親征,又臨陣慌亂、處置失當,在土木堡葬送了大明京營精銳,隨軍的文官、勛貴死傷無數,連明英宗都被蒙古人抓了,成了鼎鼎有名的叫門天子。

若不是景泰皇帝和于謙在京師力挽狂瀾,這大明就只剩下半壁江山了。

兩人激憤陳詞,主座上的高拱卻皺了皺眉,面色漸壞,他倒不是生氣這兩人的言論,而是如今起身陳詞的竟然只是兩個小小的給事中,滿室的緋衣大佬竟然沒一個人帶頭說話,統統都在裝傻。

高拱這次召集各部大員一起來商討馮保之事,除了張居正因病未來,六部九卿和高黨骨幹基本都到齊了,甚至勛貴都來了幾人,陳於陛被東廠構陷以至家破人亡的事,到底還是在諸臣心中留下了陰影,高拱正好藉機準備大造聲勢,搞一次大決戰。

但讓他尷尬的是,會開了這麼久,出頭的始終只有高黨的骨幹和幾個愣頭青言官,其他大臣都是默然不語,就是不表明態度。

高拱也清楚這是為什麼,自己平日里橫行霸道,得罪同僚眾多,在大臣們的心裡和馮保沒什麼差別,如今兩人惡鬥,眾人心裡都打定了看熱鬧的心思,自然不會出頭。

誰贏他們幫誰,哪邊牆倒了就上去推一把。

若不是陳於陛之事馮保做的實在過分,讓朝中的大臣人人自危,這次的聚會連開都開不起來。

高拱等了一陣,見還是只有那兩個小小的給事中在喧鬧,心中怒氣更盛,狠狠拍了下桌子,起身說道:「馮保此人欺君瞞上、偽造遺詔、構陷忠良,今日找諸位前來,就是為了商量如何驅走馮保、以行正道,爾等在此一言不發,難道不怕他日東廠的番子闖進爾等家中嗎?」..

諸位大臣互相對視著,還是不肯言語,最後還是病中未好的高儀回了話:「高閣老,不是我等不願相助,馮保這廝掌印東廠,又深得宮裡信任,司禮監空懸,滕謹又不受皇后和貴妃喜歡,我等的奏疏遞上去要麼落在馮保手裡,要麼就被宮裡留中,能有何作為?」

「對啊對啊,不是我等不願相助,實在是馮保受寵把持宮中,我等無能為力啊。」其他大臣見高儀出頭,立刻出聲附和起來。

高拱氣得鼻子都歪了,眯著眼掃了高儀一眼,怒道:「自古文死諫、武死戰,我等深受皇恩,自當死諫報恩,如何能因這麼點挫折,便退縮了呢?」

「我等非是退縮,只是上疏勸諫毫無作用,又何必做這無用功呢?」一名戶部官員唉聲嘆氣的說道,換來了高拱一陣怒目而視。

高拱正要怒罵,坐在門口的給事中雒遵已經聽不下去了,跳出來罵道:「主上年幼,閹賊當道,國勢有傾覆之危,爾等個個***厚祿,每日忠君報國掛在嘴邊,怎的真到上報皇恩的時候,竟然還不如我等青袍小官有血氣?」

說著,雒遵將官袍一扯,把官帽扔在場中:「與爾等懦弱無能之輩同朝為官,吾深以為恥!」

雒遵這套動作,頓時讓一群緋袍大佬羞愧難當,一個個起身怒罵起來,而雒遵也不示弱,和幾名給事中愣頭青一齊與大臣們推搡對罵起來。

一時間書房裡亂成一團。

「夠了!朝廷官員互相毆鬥,成何體統?」高拱大吼一聲,全然忘了他以前還在內閣跟別人打過架的光輝事迹。

高黨的骨幹和下人們趕緊上前將兩撥人拉扯開,高拱立在場中,虎目環掃,最後還是落在那群緋袍大佬的身上:「爾等既然說上疏沒用,又說自己非退縮之輩,那好,明日天亮,便與我同聚皇極門前,我等一起伏闕!」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所謂伏闕,指的是臣子向皇帝上疏奏事,但高拱明顯不是這個意思,高拱是要效仿嘉靖皇帝大禮議之爭時的左順門案,糾集群臣哭門逼宮!

高拱這是要放王炸了,準備一把定乾坤!

在場的沒有傻子,立刻全明白過來,高拱今天召集群臣議事根本沒安好心,就是給他們設的一個陷阱,明日伏闕不管他們到不到場,有了今日聚會的證明,他們就算是策劃者之一,與高拱同歸一黨了!

高拱這是斷了他們的退路,讓他們只能跟著他往前沖,不成功,便成仁。

高拱確實是老女干巨猾,清楚陳於陛之事後,他們這些文臣急需表明自己不是阿附馮保的軟骨頭,否則怎麼在士人群體里混?高拱就是拿捏住他們這所謂的「士人風骨」,篤定他們一定會往自己的陷阱里跳。

眾臣都是面面相覷,連幾個愣頭青給事中都不敢說話,好半天,高儀才勸道:「高閣老,如此行事不好吧?內宮和馮保等人如何且不說,太子尚未登基,我等便伏闕逼宮,先帝曾說太子聰慧不下世宗,我等如此行事,太子會如何看待?」

高拱聞言一皺眉,冷哼一聲:「九歲太子,如何治天下!」

話一出口,高拱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上一陣尷尬,但他驕橫跋扈慣了,也懶得找補解釋,丟下一句「我意已決,爾等愛來不來!」便拂袖而去。

眾臣被誆進陷阱里,也是無奈,只得各自散去,高儀也跟著出了高拱府邸,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轎,微微嘆了口氣,取來紙筆寫下一封書信,交到轎外的忠僕手中:「好生收好,莫讓大雨淋濕了,速速送去老地方,一刻都莫耽誤了!」

大雨下了快一天,豆大的雨珠在池塘里砸出一道道波紋漣漪,引得池中的紅黃鯉魚四處亂竄躲避。

張居正坐在池塘中心的小亭中,一邊觀賞著這雨中池塘的美景,一邊翻著手中的書,好不愜意,一點都沒有病重不能下床的樣子。

實際上,他之所以稱病,就是為了躲開高拱的這次大會,他與高拱相愛相殺這麼多年,哪裡不知道高拱盤算著什麼陰謀?乾脆裝病躲在了家裡。

但裝病歸裝病,不去歸不去,張居正對高拱的聚會還是很上心的,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便讓自己的兒子去見了那位真正生了病的內閣輔臣,讓他去幫忙探聽情報。

高儀乃是高拱推舉才入的閣,高拱自然是極信任他的,自然不會想到高儀會和張居正勾搭在一起。

還是那句話,人是會變的,高儀入閣前對高拱恭敬有加,入閣后心態卻變了,也有了向上爭一爭的心思。

而且高儀心裡清楚,高拱之所以會推他入閣,是為了讓他平衡越來越不聽話的張居正,如果張居正倒了,依著高拱專橫的性子,他也一定會被掃出內閣。

於是高儀和張居正兩人一拍即合,早就私下勾連,高拱不知多少情報被高儀傳給了張居正。

如今也是如此,張居正的兒子張敬修匆匆走進亭子里,走得太快太急,身後舉著傘的僕役都沒跟上,淋得張敬修跟落湯雞一樣。

但張敬修根本沒在意自己狼狽的模樣,將一份保存完好的書信遞到張居正身前:「父親,那邊來消息了。」

張居正點點頭,抽出書信一看,卻見上面只寫了短短几句話,仔細一看,張居正不由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高肅卿啊,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是能說出口的?」

張居正將書信放在一旁,正拿著綢布擦拭雨水的張敬修拿起一看,也是眉間一皺,問道:「父親,高閣老如此口不擇言,傳入宮去,恐怕宮裡會翻天了吧?」

「那倒未必,這話雖然不敬,但以高肅卿的才智,敷衍解釋過去也不是不可能.......」張居正微微一笑,起身鋪好宣紙,提筆書寫起來:「若要兩宮震怒,事無挽回的餘地,還得稍稍幫他改一改。」

說話間,便將高拱那句話謄在紙上,又在話下新寫了一句,吹乾墨跡,交予張敬修:「送去有間客棧,讓宮裡的那位耐心等候,明日大戲上演之時,再說與兩宮和太子聽。」

有間客棧,京師西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客棧,是某個勛貴家裡的產業,但客棧的掌柜卻是東廠的暗探。

張敬修點點頭,將那張紙貼身收好,便行了一禮,與僕人一起走入雨中。

張居正又是微微一笑,坐會石凳之上,拿起那本未看完的書,輕聲念道:「勞謙虛己,則附之者眾,驕慢倨傲,則去之者多......」

京師下了一天的暴雨,終於慢慢停歇,匯聚在京師空中的烏雲也逐漸散去,四處都是一片雨後新晨的祥和景象。

但這片祥和的景象,卻被突然響起的午門鐘聲打破了。

今日並無朝會,午門上的青銅大鐘本不該鳴響,但如今卻一聲一聲傳遍整個紫禁城。

午門大開,數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員涌了進來,也不按班次行進,蜂擁至皇極門外,為首的高拱領頭跪下,舉著手裡的奏疏大喊道:「臣內閣首輔高拱,泣血上奏參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掌印馮保十大罪,伏請皇后與太子殿下應允,誅殺馮保,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高拱喊完,身後的數百名大臣也紛紛跪下,一齊大喊:「請皇后與太子殿下誅殺馮保!」一時喊聲震天,驚得宮裡太監亂跑、宮女亂藏。

朱翊鈞今日晨間便去了慈慶宮,穿著新做出來的冕服,在陳皇后和李貴妃面前當模特,小潞王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哥哥的屁股後面學著朱翊鈞走路,逗得兩位母親不時掩嘴偷笑。

也不知是朱翊鈞身子小、冕服製作簡單,還是宮裡的綉娘們技術高超,總之這套登基用的冕服做得飛快,陳皇后和李貴妃還為此賞了尚衣監的掌印太監不少東西。

當然,做的快報價也高,那喜笑顏開的老太監起碼多報了三四倍的成本,只是朱翊鈞現在不缺錢,也懶得分心去管他們,等料理了馮保、李芳回了京,自然有的是時間收拾他們。

「鈞兒穿上這套冕服,倒也有些皇帝模樣了.....」陳皇后微笑著贊道,眼中滿是愛憐:「這套冕服重量不輕,鈞兒玩耍一陣,便脫了吧。」

「太子即將即位稱帝,到時要承著天下的重量,這點重,讓他受著!」李貴妃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她之前生了朱翊鈞一陣子氣,到底還是母子情深,如今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母妃說得是,這點重量與社稷之重比不值一提,兒臣受的住。」朱翊鈞趕緊擺了個認真受教的態度,繼續像模像樣的兜著圈子,小潞王走累了,跑去纏著李貴妃要糕點吃。

正母慈子孝之時,卻忽然聽見一陣金鐘之聲傳來,隨後又是一陣陣模糊的喧鬧聲響起,朱翊鈞和李貴妃都是臉色一變,只有陳皇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要讓宮女出去查探。

但很快就有一名滿頭大汗的小內侍闖了進來,跪在地上急促的稟告道:「不好了!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太子殿下,內閣首輔高大人帶領百官闖進午門,在皇極門外伏闕請奏,說請娘娘和太子應允,誅殺馮保!」

除了尚不懂事的小潞王,殿里的幾人都是臉色大變,陳皇后驚得從鳳椅上跳了起來,張嘴結舌的念叨道:「怎會如此?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朱翊鈞也沒想到高拱會突然逼宮,他是知道高拱昨天在府里開了場聚會,百官中除了張居正卧病不能下床,其他大員基本都參加了,但朱翊鈞想來,高拱最多就是像另一個時空里的那般,糾集百官繼續上疏,甚至是罷工。

哪想到這老傢伙竟然上來丟了個王炸!也不怕把自己給炸死!

看來自己扇起的這蝴蝶翅膀,到底還是掀起了一場颶風,將歷史吹向了未知的走向。

李貴妃不像陳皇后那般失措,雖然她也是面色凝重、緊咬下唇,但她依然穩坐在鳳椅之上,低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向身邊的太監吩咐道:「去把馮保找來,差人去張先生家裡問問。」

「對對對,去找馮保,去找張先生,他肯定有辦法!」陳皇后已經慌了神,見李貴妃有了想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趕緊附和。

「皇后莫要驚慌,不礙事!」李貴妃向陳皇後點了點頭,掃了一眼一旁正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的兒子,暗暗咬了咬牙:「本宮倒是要看看,他高肅卿還能反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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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大明,從娃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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