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明合伙人
武清伯李偉,當今李貴妃的生父,朱翊鈞的外公。
武清伯據說從小就生有異質,跟一堆孩子在外玩耍時,偶遇一名羽衣道士,道士見到他后極為驚奇,跟周邊的人說:「這小屁孩骨相奇偉,以後一定會大富大貴,位極人臣,一定要善加看待。」
當時李偉的祖父聽到道士的話很開心,摸著李偉的頭說:「聽先人說,我們祖上世代積累積德,百年後會大發,難道就應驗在你的身上了?」
正因此,李偉的祖父才給他取名為「偉」。
但等李偉長大時,李家卻家道中落,以至於當時的人都認為那道士是個大忽悠。
嘉靖二十九年,李偉為躲避俺答入侵的兵災,攜全家入京,窮困潦倒只能當泥瓦匠糊口,直到女兒被選入裕王府,從宮女成了側妃,又從裕王側妃成了當今貴妃、太子母妃,李偉才一飛衝天,真的大富大貴,成了位極人臣的武清伯。
朱翊鈞好歹前世也是在紅旗下受過教育的,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壓根就不相信,他估計這傳奇故事就是武清伯編出來自抬身價的,沒準當時的裕王和他背後的清流也有推波助瀾的嫌疑。
世宗嘉靖皇帝篤通道教,一心玄修,當時從朝中到民間無數人絞盡腦汁的給嘉靖皇帝送祥瑞、展異象,基本都是各種造假的成果。
而當時還是裕王的隆慶皇帝一直儲位不穩,到嘉靖死了連個太子的名頭都沒拿到,又一直和把控朝政的嚴黨扶持的親弟弟景王為了皇位而鬥爭著,這時候隆慶的老丈人恰巧是個被得道的道士點中的幸運兒,又恰好他的女兒進入裕王府後就真應驗了道士的預言,真是恰到好處。
當然,嘉靖皇帝又不是傻子,這點邊邊角角的小把戲根本打動不了他,不過政治這東西不就是有事沒事下個子嗎?沒準哪天就有用了呢?
朱翊鈞這次叫武清伯來,自然不是為了這虛無縹緲的傳說故事,他是想把武清伯拉來當自己的合伙人,給自己當售賣肥皂的代理商。
朱翊鈞在等待肥皂試製成功的這段時間裡,也是認認真真的好好考慮了一番:肥皂放在手裡就是一堆廢物,只有賣出去才有用,而且需要大規模的賣、賣遍整個京城、整個大明、乃至整個世界。
但朱翊鈞一沒錢二沒人,根本沒法大規模生產,而且要大規模生產,就一定躲不過馮保的眼睛,馮保一旦得知,就算他不往這裡頭伸手,也一定會報告給自己那便宜老媽,李貴妃是絕不可能讓當朝太子去搞這些奇技Yin巧的東西的。..
朱翊鈞只能找個合伙人跟他一起干,他算技術入股,合伙人在宮外幫他生產、銷售,賺的自然沒有他自己單幹來得多,但分成的利潤對現在的朱翊鈞來說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法單幹不是。
只是這個合伙人朱翊鈞想破了腦袋,才發現自己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宮內的人自然沒法用,哪個能逃脫馮保的眼線?再說了,宮裡現在他能信任、能使喚得動的,只有張宏、張鯨兩人,張宏最近派到他身邊服侍的那個叫張誠的小太監沒準也能信任,但這幾個人連皇宮大門都出不去,談個屁的做生意。
富商豪門朱翊鈞更是一概不認識,而且當今大明又不是他穿越來的那個時代,現在的富商豪門哪個跟朝中沒關係?自己一個9歲的小屁孩,他們使點手段就能白嫖自己的「發明」,沒準還會讓言官把自己痛罵一頓。
畢竟在另一個時空里,登臨大寶幾十年的萬曆皇帝派出的稅監都能被他們活活毆死,萬曆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自己現在只是個小娃娃,人家欺負就欺負了,自己除了吃啞巴虧還能怎麼辦?
勛貴也是一樣,朱翊鈞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們各個勢力龐大,真要不守信用,自己確實一點辦法都沒有。
東宮侍講們就更別想了,這幫子文臣個個仁義道德掛在嘴上,哪怕家族撈錢搶地搞得飛起,嘴上也一定要高喊「君王不與民爭利」,讓這幫人當合伙人,那還不如豪門勛貴們,畢竟他們不會吃干抹凈后還要像蒼蠅一樣噁心你。
想來想去,朱翊鈞只有一個不怎麼好的選擇——武清伯李偉。
武清伯靠著女兒當了貴妃才封了伯,根基很淺,和那些豪門勛貴不是一路人,文臣們瞧不起他,武清伯又自持身份瞧不起宮裡的太監們,可以說跟各個勢力都沒什麼太深的交集。
再者說,武清伯跟其他人不同,他的富貴榮華都在女兒和未來成為皇帝的外孫身上,朱翊鈞主動送他這份賺錢的大禮,他應當不會像其他幾股勢力那般覺得理所當然,想盡辦法獨吞。
而且朱翊鈞的便宜老媽極重親情,對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很看重,對自己老爹也是恩寵放縱,朱翊鈞可是了解的很清楚,自己便宜老爹賞賜給李貴妃的財物,大多都被李貴妃送進了武清伯的口袋。
同時,武清伯又是個窮怕了的人,可謂是貪婪無度,極為貪財,在民間仗著自己國丈的身份,連勛貴的產業都敢強搶,他給朱翊鈞當代理人,誰還敢往朱翊鈞的產業里伸手?
但武清伯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原因就是他實在太過貪婪了,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貨色,黃金也要、銅板也拿,什麼錢都敢要,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曾經收了王崇古為邊軍製作棉衣的二十萬兩白銀,卻自己貪墨了兩白銀,夥同江南女干商用霉變的棉花製作棉襖,導致一場大雪凍死了19名邊關將士。
連邊軍的銀餉都敢貪,還貪得這麼狠,也是個為了銀子不要命得角色。
關鍵是他貪也就算了,還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據說他專門找工匠用蠟製作了一些水果,平日里接待賓客時便擺上蠟果,只有至親好友來時才會放幾個真果子在假果之上,可以說是吝嗇至極。
這樣一個又貪又吝嗇的便宜外公,還真讓朱翊鈞憂心忡忡,可他沒有選擇,只能期盼武清伯至少頭腦還是清醒的,明白自己富貴來源何處、曉得細水長流的道理。
出宮找人的小內侍找到武清伯的時候,武清伯正在折騰著自家正在建造的園林,聽聞太子有召,頓時大感驚詫,也不敢怠慢,稍稍收拾了一番,換了身洗褪色的官袍,乘著大轎便往宮裡去,眼見著臨近宮門了,便下轎換了個兩人抬的破舊小轎,一搖一搖的來到宮門前,隨著迎接的東宮內侍進了宮向興龍殿走去。
朱翊鈞一看到武清伯這窮酸模樣,就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忍不住撲哧一笑,高聲逗道:「武清伯,本宮也不客套,此次喚你前來,是為了向你借些銀錢的。」
武清伯那張老臉瞬間就拉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扯著自己的官袍袖口,把裡頭的補丁露出來,聲音哽咽的說道:「太子殿下啊,不是臣不想借,實在是臣無錢可借啊!臣薪餉微薄,又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實在是掏不出一個銅板來了。」
說著,竟然哭出聲來,朱翊鈞也是哭笑不得,這武清伯要麼就是演技超群,要麼就真是吝嗇到家了。
「得了得了,本宮逗武清伯耍呢!怎麼就在本宮面前垂淚了?若讓母妃知道了,怕是又要教訓本宮了。」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內侍把武清伯扶起來。
武清伯見朱翊鈞沒有借錢的意思,面上一喜,順水推舟爬了起來,坐在一旁太監搬來的椅子上,等著朱翊鈞的下文。
「此次叫姥爺過來,確實有一事相求......」朱翊鈞微笑的看著武清伯,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才問道:「本宮常聽人說京中生活大不易,沒想到姥爺貴為當今國丈,竟然也過得如此艱難。」
武清伯緊皺著眉頭,搞不清自己這外孫的意思,又不敢不回話,只能回道:「好叫太子知道,這京城之中哪哪都是要用錢的地方,臣餉俸微薄,又沒有什麼產業,只能勉強糊口度日而已。」
你還餉俸微薄,你還沒什麼產業,你還只能勉強糊口度日,那咱這吃兩餡餅都要考慮半天的算什麼?赤貧之家嗎?
朱翊鈞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但表面上還是如沐春風的表情:「對啊,在京師物價貴、房價貴、人工貴,什麼都貴,銀子真是不禁花啊!」
朱翊鈞連皇宮大門都沒出去過,他曉得個屁的京師物價、房價,不過是搞個由頭而已,而武清伯也搞不懂這外孫找自己來到底幹嘛,難道真是拉家常的?只好哼哼哈哈的附和著。
「說到底,在京師沒有點自己的產業,多一條賺銀子的途徑,哪怕是這皇宮大內,也是難以維持.......」朱翊鈞見話說得差不多了,用眼神示意一旁侍立的張鯨掏出那個黃布包裹,直接攤牌了:「本宮這次召姥爺前來,就是為了和姥爺好好合作一次,一起開闢一條財路出來。」
武清伯都有些聽傻了,偷偷掃了一眼大殿,確定沒有太醫在場,這外孫應該不是突然惡疾失心瘋了,才伸手解開桌上的黃布包裹,卻只見到兩塊肥皂包在裡面。
「太子殿下,這是......胰子?」武清伯拿起那塊小巧精緻的香皂看看聞聞,他雖然吝嗇無比,自己捨不得用這些東西,但武清伯畢竟也是個有錢的土豪,又是當今國丈,什麼禮物沒收過?什麼東西沒見過?
所以武清伯心裡已經確定自己的外孫真失心瘋了,難道想靠這兩塊胰子就去開財路?這京師一百多萬人口,賣胰子的店子可是多如牛毛。
朱翊鈞見武清伯目光冷淡,知道他還沒有發現其中奧妙,便出口問道:「姥爺,你覺得這兩塊東西,和京中售賣的胰子什麼的比如何?」
「回太子殿下,摸上去更加順滑一些,有濃郁的香氣,嗯,當是玫瑰的香味,製作倒也精良,晶瑩剔透的,拿來擺著看也挺好。」武清伯倒真不是在拍馬屁,他真覺得手裡顛著的這個小巧精美的香皂比當今市面上的任何一塊胰子都好,確實是件好物。
至於那塊外形粗糙的大塊肥皂,武清伯連看都懶得看。
「姥爺覺得,你手中的這塊香皂,放到市面上去賣,能賣得多少銀子?」朱翊鈞見武清伯對那香皂愛不釋手,嘴角笑意更濃。
「依臣拙見,此等好物,少則數十兩,多則百兩,京師豪門顯貴眾多,攀比之風盛行,此物也有可能賣出天價去。」武清伯是個吝嗇鬼,壓根就沒自己買過奢侈品,哪裡知道市面上上佳的胰子能賣出個什麼價格來,也只能靠猜。
好在朱翊鈞也是個皇宮大門沒出過的娃娃,更不了解京師的物價,點點頭表示同意,繼續問道:「姥爺猜猜,這兩塊東西造價幾何。」
「此等好物,造價當不便宜,二十兩?」武清伯已經是盡量往小了猜了,至於那塊大的肥皂,他依舊是懶得看一眼。
朱翊鈞哈哈一笑,指了指武清伯手裡的那枚香皂:「這塊香皂,造價確實不便宜,花了本宮半兩銀子。」
又指了指桌上的那塊肥皂:「這個便宜多了,只要半錢銀子。」
「嗯?!」武清伯差點驚得背過氣去,手裡的香皂沒抓穩滑了下去,趕忙伸腿踩著官袍裙尾,支起一個面接住香皂,又小心翼翼抓在手裡。
「若真如此,這兩樣東西確實可以為殿下開一條大大的財路!」武清伯激動得臉都紅透了,他到底在京師混跡了這麼久,深知這兩種肥皂的價值,成本如此低廉、市場如此廣闊,這哪是兩塊肥皂啊,就是兩座金山啊!
朱翊鈞哈哈大笑,說道:「既然武清伯已經知曉其中利害,本宮也不多言了,這兩樣肥皂只是樣品,本宮會差人將製作工藝和配方送去你府上,就拜託武清伯在外幫本宮多多生產、多多售賣了,至於分成,等你第一批製作成功,我們再行商量,如何?」
見武清伯忙不迭的點頭,朱翊鈞又笑著補上一句:「這兩種肥皂,只是先讓你在市面上看看反應,本宮這裡還有好幾種你手上那樣的香皂的配方,混合了不同的花朵汁液,若市面上的反應不錯,本宮再給你其他配方,一起大賺一筆!」
朱翊鈞手裡根本沒有其他配方,他之所以這麼說,就是為了給這貪心的外公留個念想,讓他以為自己手裡還有好東西沒拿出來,這才會和他細水長流的合作下去。
武清伯果然上當,眼中異樣的光芒一閃,說道:「太子殿下,何必這麼麻煩,不如將配方和匠人統統交給臣,您坐收銀錢就是了,臣定會竭盡全力,到時賺來的銀兩,臣分文不取,全數奉與太子殿下。」
鬼才信你,不對,鬼都不信你,想獨吞還裝出一份赤膽忠心的樣子,這是把朱翊鈞當娃娃在耍呢!
30多歲靈魂的朱翊鈞自然不會信他,暗暗冷笑一聲,虛與委蛇道:「不必了,本宮知道姥爺家裡艱苦,姥爺該拿的份子還是得拿的,至於配方,還是看看市面上反應如何再說吧。」
話都說到這裡了,武清伯也沒法再扯些什麼了,只能站起身來表起決心:「臣定不負太子殿下厚望,定為太子殿下肝腦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