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多半裝的
辣，
火辣辣的直燒喉嚨。
宋立整個人顫慄了一下。
是酒！
甜中帶著苦澀，酒的香味迅速在唇舌間攪開，回味無窮。
痛快！
宋立吞下最後的一口，意猶未盡。
等放下碗時，注意到旁邊的消防員也在端著碗喝。
不過兩人的喝法卻截然不同，宋立是大口大口的往嘴裡灌，消防員則再用舌頭一點一點的去嘗。
雖然宋立剛開始不知道裡面是酒，他也完全當成湯來喝的。
也知道對於好酒，就應該去慢慢品，慢慢嘗。
只不過下一秒，宋立卻控制不住的笑了出來。
消防員完全不像是再品酒的樣子，只見他表情扭曲，臉色痛苦樣子，分明是把「我不會喝酒」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宋立收起不禮貌的笑，問道：「不好意思，哥們，我真控制不住，你這....是第一次喝酒吧？」
「你怎麼知道？」消防員尷尬的撓了撓頭，「隊里有紀律，像我們這種的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這玩意都是不能碰的，不然容易耽誤事。」
宋立點點頭，他當過兵自然知道這些規矩。
「那今天怎麼突然想喝了？」
「我辭職了。」消防員放下碗，平靜說道。
「辭職？」宋立有些驚訝：「幹得好好的，怎麼辭職了？」
「唉」消防員搖搖頭嘆了口氣，「家裡老人病倒了，小孩也才剛剛上小學，兩邊都需要人照顧，沒辦法，乾脆就辭職了。」
消防員繼續說道：「我雖然喜歡這份職業，但畢竟受限性太大，你說我總不能一直請假吧。」
看著說的很平淡，又在自我調侃，但宋立還是從語氣中聽出了諸多的無奈，和不舍。
論誰放棄一份幹了十幾年又熱愛的工作，心裡都不會好受吧，這是宋立的猜測，畢竟他還沒達到那個境界，自然也無法體會。
「那孩子媽媽呢。」宋立問道。
「小孩剛出來那天，她....她就走了。」消防員的聲音漸漸哽咽。
「抱歉。」宋立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他本就不擅長安慰人，又怕在說錯話。
氛圍一下子凝重了很多，過了好一會，消防員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繼續說道：
「臨產那天我沒有去陪她，那天我正好出任務，是我父母陪她去的，可等我接到電話時，已經是死亡通知了。」
「我父母說，她一直在喊我名字，她很痛苦，她看不見我，她很害怕。
如果那天我去了，在旁邊給她安慰，可能就是另一個局面了。
我恨！我恨我自己！我沒用，我無能，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說著，消防員趴在桌子上低聲痛哭起來，對於成年人的奔潰只在一瞬間。
宋立感同身受，他伸手拍著消防員的後背，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誰都無法做到預知未來。」
飯館里，客人們吃完后，陸陸續續間，離開了這裡。
原本很熱鬧的地方也冷清了不少。
消防員剛開始還趴在桌子上哭，慢慢的就沒了動靜，宋立估摸著是睡著了。
坐在櫃檯的老頭好像也是，靠著櫃檯，閉著眼睛沒有動靜。
這裡確實適合睡覺，哪怕人少了，還是很溫暖。氛圍和環境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尤其是現在，安安靜靜的，更是多添了幾分安定。
宋立伸了個懶腰，
打著哈切，也準備睡上一覺，這麼晚了，他不知道現在還能去哪，去幹什麼。
「我不喝！我不喝！」
就打算著美美睡上一覺時，突兀的，響起了一道小孩的吵鬧聲，打破了飯館里很和諧的氛圍。
宋立抬頭看過去，就在他們的另一邊，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孩正沖著旁邊的女人叫喊著，吵鬧著。
「我不喝！我要喝飲料，喝汽水，不喝這個！這個不好喝！」
那碗裡面裝的是酒。
宋立也是後來才知道。
但他忽然記起來，之前端出去的每個盤子里，都放著這樣一碗。
無論老人還是小孩，每個人都有！
宋立頓時感到很詫異。
雖然說這酒的度數不怎麼高，完全可以當葡萄酒雞尾酒之類的來喝。
但那畢竟也是酒啊。
給老人上也能理解，為什麼連小孩都有。
難不成，廚師不知道裡面是酒？
這貌似解釋不通吧。
還沒等他進一步思考，另一邊，那個應該是小孩媽媽的女人說話了。
「小寶乖，媽媽下次給小寶買好吃的，這次先把這喝了，喝完我們就回家了。」
女人的聲音很溫和，但小孩好像並不怎麼領情，再次大聲嚷嚷了起來：
「我不喝！我不喝！」
就在宋立以為小孩媽媽還會很溫柔的，脾氣很好的勸小孩喝下面前這碗酒時，下一幕，他看傻眼了。
只見女人抬起手，在迅速落下。
「啪！」
重重的巴掌聲響起，特別刺耳。
接著女人便怒吼道：「是不是不聽話？喝了！」
突如其來的一下，打的小孩陣陣發懵，他很想哭，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但又不知道處於什麼原因，始終沒哭出來。
眼巴巴的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女人，沒錯確實是他的媽媽。
那個一向溫柔的媽媽，
哪怕摔壞了媽媽最珍貴的鐲子。
哪怕把媽媽桌前的瓶瓶罐罐倒個精光。
哪怕半夜把尿滋在媽媽的身上。
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錯，那個溫柔的媽媽也從來不會打他。
可這次，
為什麼？
男孩不明白，
他看著媽媽的眼睛，企圖從裡面找到本該有的疼愛，呵護。
但，他怎麼也沒找到，從那雙突然陌生的眼睛里。
「媽，你別生氣了，小寶這就喝。」
小孩端起碗，最終還是屈服了，他知道這次是真惹媽媽生氣了。
他有個一起念小班的同學，那個同學跟他說過，自己就是惹了媽媽生氣，最後媽媽走了。
他不能沒有媽媽，爸爸會打他，還經常說他是從垃圾桶里來的，如果不聽話就在丟回去，只有媽媽會對他好，只有媽媽是愛他的。
孩子老是不聽話，多半是裝的，打一頓就好。
看到這一幕，宋立突然想到的一段網路用詞，莫名的想笑。
不過這小孩媽媽下手也太狠了，哪有這樣教育孩子的，而且那碗里是酒，小孩媽媽不會不知道吧？
作為一個路人，宋立本不該多管閑事，但不知為何，他突然理性了起來。
可能是酒帶來的後勁，他準備站出來好好和年輕媽媽說道說道，這樣教育孩子是不對的。
有人拉住了他。
宋立轉過頭，是消防員，沖著他搖搖頭。
為什麼？
宋立很想問。
不過，他停住了。
耳邊，是那個小孩媽媽都哭聲。
她抱著小孩的腦袋，哭的撕心裂肺。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喝酒嗎？」
消防員看著碗里還剩一小半的酒對著宋立問道。
宋立搖搖頭。
「我聽說喝酒能麻痹大腦，能忘記痛苦。不過，這喝起來好像也就這麼回事。」
他站了起來，將碗里最後的小半碗一飲而盡，
「走了，天亮了還要送小孩上學，都這麼晚了，也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