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傻子

空氣頓時凝固了下來，高天呆在原地，眼裡沒有任何生氣，整個人就像是一座暴雨中的青銅雕塑，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高母後知後覺：「高天，你的意思是……你妹妹她……」

忽然哇的一聲，中年女人哭了出來，一張老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整個人都崩潰了。

有其他警察聞訊趕來，將高天的母親扶到走廊上的椅子上，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高天已經不見了。

王良平靜地看著這一切，有些混亂的走廊里充斥著各種腳步聲，說話聲。

而這一切的聲音，在這時候的王良耳里，驟然靜了下來。

良久，他嘆了口氣，沿著樓梯緩緩走下樓，在一樓出口處，看到了如同活死人一般的，眼神無光的高天。

去拿配槍了嗎？

王良側開身子，讓出了走出大門的那條路。

高天用餘光看了王良一眼，徑直朝停車場走去。

「你知道要去哪么？」王良問道。

「找人修手機。」高天沒有回頭。

「如果假設綁架高雅的兇手和之前十五起女性失蹤案的兇手是同一個人的話，那手機里的東西就已經沒有用處了，手機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訴我們她的情況。」王良冷靜地說道，「你是高雅的哥哥，你應該清楚，她並沒有任何值得綁架的點。」

「長得不漂亮，身材不好，也不聰明，還是病秧子一個，但人很善良，對誰都很好，也基本可以排除仇人作案。」

「你想說什麼？」高天回過頭來，盯著王良的那雙總是沒什麼精神的眼睛。

「去河谷大道。」王良說，「發現她手機的地方。」

……

等兩人再次來到河谷大道事發地點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后了。

小心地把警車停在路邊，王良先下了車。

先前事故發生地已經停了兩輛警車，幾名警察圍起了一道警戒線並仔細尋找著線索。

「高天？你怎麼過來了？我們也才剛到。」負責這件案子的刑警隊長閆肅見高天前來，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手機修好了？」

高天一臉陰沉：「那部手機，是我妹妹的。」

聞言，閆肅怔了怔，表情變得凝重了許多，隨即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們會查清楚的。」

「你們查到些什麼了？」

看著高天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態，閆肅也是無奈抿嘴，但他也理解，自己妹妹出事，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他身上，估計人都要暴走了，更別說是冷靜地在這裡聽自己說話。

「是這樣的，先前這裡的事故，是因為公路上的汽油，大概漏了三十多米，前車的輪胎磨損嚴重，然後才造成的意外事故。」

「我們粗略估計，應該是漏油的那輛車在這裡停下，簡單處理了一下油箱漏油的情況，才繼續出發的，只要找到那輛漏油的車，應該就能找到兇手，附近維修店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只要等消息就行。」

高天點點頭，看向蹲在地上的王良，喊道：「良兒，怎麼樣？」

王良抬頭，看了一眼那名姓閆的警察，隨即對高天說道：「哥，你看這輪胎印。」

輪胎印很厚，是筆直的一條線，直通不遠處撞車的地方。

「兩個剎車印重疊在了一起，所以造成了更加嚴重的打滑。」王良說，「之前發生事故的那輛車我看了，車頭並沒有碰撞的痕迹。」

高天愣了愣，皺眉回想著，

但之前對那輛發生打滑的車子只是匆匆一瞥，並沒有過多注意，直到閆肅拿出照片，他才想起那輛車的樣子。

黑色2012款現代，和高天自己的車是同樣的牌子，但款式卻老了許多。

王良走到那被撞歪的護欄邊，腦海里出現了一輛模糊的汽車輪廓，順著汽車輪廓，王良停在了那輛車油箱的位置，然後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地面。

漏出的汽油已經揮發了，但殘留的汽油味卻還在。

除了刺鼻的汽油味外，地面上還留著一絲淡淡的焦糊味。

離合壞了！

「那輛車開不遠。」王良起身說道，「我認為分散警力去附近的汽修廠可能不太明智。」

「那你覺得，怎麼調查才是正確的呢？」閆肅雙手抱胸，扯著嘴角說，然後看向一旁沉默的高天，「這小孩是什麼人？」

高天臉色不是很好，王良是他帶過來的人，也只有他才知道王良的真實水平：「我師父的兒子。」

「你師父？那個老民警？」閆肅嗤了一聲。

王良起身，並沒有理睬兩人，而是朝四周張望了一會，對高天說道：「十公里。」

「什麼？」

「那輛車開不過十公里。」王良看向閆肅，淡淡地道，「這裡大部分都是還沒開發的荒地，能住人的地方很少，當然，車能開進去的地方也很少。」

見王良分析的頭頭是道，閆肅拍了拍手：「很不錯的分析，但如果找不到呢？浪費的時間又怎麼算？」

王良半睜著眼看向閆肅：「上一名受害者的失蹤地點在花城區，離這裡一百三十二公里，你這是陷入了思維慣性，先入為主地認為，兇手會帶著受害者去很遠的地方，所以他不得不去修車。」

見閆肅沉默，王良繼續開口道：「我都這麼說了，如果你還是堅持要認為兇手會帶著受害者把車開進汽修廠，那我也無話可說。」

他現在能做的，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能救出高雅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那王良也問心無愧。

沒辦法，他只是一個警校在讀生而已，而且成績實在算不上是好。

「聽他的。」高天沉聲說。

「啥？」

「我說。」高天深深吸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懇求，「聽他的，算我求你。」

閆肅聞言，盯著高天看了幾秒，這才對助手說道：「小琴，讓河谷區刑警隊派一些人過來支援我們，林緣，帶上你的人，在附近展開地毯式搜索，順便把那些去汽修廠的兄弟們都喊回來……」

只是兩分鐘，閆肅就安排好了接下來的所有工作。

做完這一切，他才深吸了一口氣，朝高天伸出了兩根手指。

「愣著幹嘛？來根煙啊！」閆肅沒好氣地說。

「哦……哦……」高天連忙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塞進閆肅手裡，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了煙。

「謝了，閆隊。」高天眼裡盈著淚花，眼眶紅紅的。

「別謝我。」閆肅看了旁邊的王良一眼，「謝他。」

說著，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道：「我剛才想了一下，他的思路確實要比我的想法好得多，最主要的一點，他對一些細節太敏感了。」

「誰特么能直接算出來這裡和花城區那名受害者失蹤地點的精確距離？」

……

一小時后，魏家村。

魏家村是位於河谷大道東側的一個村子，村中年輕人多半都去了城裡打工，而中老年人則大都以種地為生。

「同志，這裡出什麼事情了？」留著幹練短髮的中年人來到閆肅面前，「我是這裡的村長，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就可以了。」

「你們後山的那輛車，認識嗎？」閆肅直接開門見山，拿出了一張前不久剛拍的照片。

「後山？你是說，魏志他家的老宅？」中年人眯著眼睛看，認出了照片中的麵包車，「確實是魏志家的老宅，這小子犯什麼事了？不會是詐騙吧？」

「詐騙？怎麼說？」

「這小子前幾天帶回來幾個大老闆，說是要承包我們魏家村的果園，上午的時候，他們的車子開走的，到現在也沒回來，我懷疑是被他騙了，這小子，連擰個螺絲都擰不好，怎麼可能會認識賣水果的大老闆嘛。」

「你說他不會擰螺絲？」

中年男子點點頭：「是啊，他爸媽拜託我給他找工作，我就給他安排了個電子廠的差事，結果沒兩天，人給我退回來了，我這老臉都沒地方放。」

「大概是半年前的時候，他老娘去世，拿了一筆養老金，然後就沒見過他人了，估計是拿著錢去花天酒地了，直到一個月前他才回來。」

「一個月前？具體是幾號？」閆肅問道。

「喲，這可記不清了，我想想……」中年男人昂首皺眉，露出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哦對，那天張阿姨家嫁閨女，還喊他去喝了杯喜酒……應該是8月27號，對，是8月27號！」

「那輛麵包車也是他那時候開回來的。」中年男人又補充道。

「8月27號……第一起女性失蹤案接到報案的前三天……好傢夥……」

……

另一邊，王良跟著高天還有其他幾名刑警摸進了魏志家老宅的門口。

門前的土路上，還停著那輛已經半報廢的麵包車，車頭有碰撞的凹陷痕迹，油箱處做了簡單的處理，是那輛在河谷大道漏油的車。

麵包車的車門沒鎖，車裡是一些修車工具以及各種雜物。

在座位與老舊地毯的夾縫裡，卡著一條銀色的手鏈……那是去年高天買給高雅的生日禮物。

高天顫抖著把手鏈拿起，后槽牙緊緊咬著，脖子上的血管股了起來，隨著他的越發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混蛋！」

他毫不猶豫地拉上槍膛，一步一步地朝著魏家老宅逼近，就在他要推門進去的時候，一個奇怪的聲音傳了出來。

像是……呼嚕聲？

眾人皆是屏住了呼吸，旋即猛地破門而入。

「不許動！警察！」

房間里除了那呼嚕聲，沒有其他動靜。

高天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猛地騎在了床上那人的身上。

「混蛋！」

高天的拳頭不停地打在男人的臉上，只是兩拳，鮮血已經爬滿了他的整張臉龐。

「高天，別衝動，別衝動，他沒有反抗。」同行的刑警先是用手銬把魏志給拷了起來，再把怒火中燒的高天從魏志的身上拉下。

「嗚嗚……嗚嗚……」

或許是因為疼痛，床上的魏志哭了，表情無辜，像是個被欺負了喊著要媽媽的孩子。

「高雅呢！」被拉開的高天沖著魏志吼，「高雅呢！」

「嗚……嗚嗚……麻……麻麻……麻麻……」

「你媽的！」高天紅了臉，掙脫兩個同事的束縛，朝著魏志撲了上去，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臉上，「裝傻是吧！」

「砰——」

「媽媽是吧？」

「砰——」

「高雅呢！我他媽問你早上被你帶回來那個女孩子呢！」

高天歇斯底里地怒吼著，但回應他的，只有魏志那張哭泣的臉龐，還有嘴裡不停呢喃的「媽媽」。

「別打了。」王良站在門口，「他會被你打死的。」

他一臉平靜，那雙一直半睜著的眼睛在那昏暗的白熾燈下泛著一絲微光。

傻子……裝的嗎？但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