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俯瞰

10月6日凌晨，震驚光明市的重大女性失蹤案告破。

魏志被逮捕了。

當天晚上，閆肅調用了一支警犬中隊，並出動了二十幾名刑警，把魏志家老宅四周幾十米的地全都翻了一遍。

十六名失蹤女性的屍體找到了十五具，卻唯獨少了高雅。

魏志被帶回警視廳審問，但他依然是被找到時的那個狀態，嘴裡一直喊著「媽媽」，但卻已經停止了哭泣，並對警視廳的審訊室表現出了強烈的好奇心。

甚至還露出了如同稚童般的笑容。

……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小賣部的門口，駕駛位上的高天一言不發，雙手扶在方向盤上，腦袋低垂。

「高雅那麼聰明，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她並不聰明。」王良說，「但我覺得，如果短時間內還是找不到她的屍體的話，她多半還是安全的。」

高天斜著眼用餘光瞟了王良一眼：「你真沒意思，安慰人的話也說得那麼難聽。」

「我沒在安慰你。」王良說，「或許，高雅身上有一些其他十五個人身上沒有的特質呢。」

「比如？」

「蘇洛。」王良開口，「那個南桐。」

聞言，高天一怔，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絲毫不像是已經16個小時沒合過眼的樣子。

「我也只是猜測。」王良扯了扯嘴角，餘光瞟向別處。

這樣沒有任何依據的猜測實在是和他行為處事大相徑庭：「那個叫蘇洛的，同樣是失蹤女性吧，但這樣一想的話，事情又變得麻煩起來了。」

王良的雙手掛在副駕駛的座椅上，眼睛閉著：「順著這條線一直往下梳理的話，高雅多半也是死路一條。」

「你他媽的。」高天罵道。

「那如果我說她肯定活著，你相信嗎？」王良扭頭看向高天，「很晚了，我回去了。」

「明天有機會的話，讓我和魏志單獨見一面吧。」

說著，王良便下了車。

入秋的深夜體感微涼，他緊了緊身上的衛衣，推開自家小賣部的門走了進去。

店裡開了一盞小燈，唐婉趴在櫃檯上已經睡著。

西洛也趴在櫃檯上，小小的一隻，聽聞動靜，她抬起頭來「喵嗚」一聲，那雙渾圓的眸子盯著王良。

王良脫下自己的衛衣蓋在唐婉身上，靜悄悄地拿了包泡麵，然後上樓燒了點開水。

囫圇吃下一包泡麵，王良洗了個澡便悠悠睡去。

第二天的時候，王良難得睡了個懶覺，差不多中午十一點才醒來，洗漱完畢下樓，就看到唐婉正抱著一堆快遞盒丟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你買了什麼？」王良隨口問道，在貨架上拿了個麵包和一盒牛奶。

「貓砂盆，貓糧，還有化毛膏這種。」唐婉的心情很是不錯，蹲在地上給一旁牆角的西洛的飯盆添加貓糧，「老闆，你看西洛很聰明的，她自己會上廁所誒，那麼小的貓咪。」

王良面無表情，直接走出自家店鋪：「我今天有點事，你再幫忙看一下店，還是三倍工資。」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西風區的發展在整個光明市中算是比較落後的，它沒有臨江區和市政中心的繁華，沒有高聳的摩天樓，沒有紙迷金醉的夜晚，有的只是不超過六層樓的沒有電梯的老舊樓房，以及在這座城市掙扎求生的窮人。

坐上開往市政中心的公交，王良戴上耳機，

卻並沒有播放音樂。

「那個殺人狂被抓了，抓得好啊。」

「可不是？一個多月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警方公布的受害者名單你們看了沒？16個人，全是住在郊區的，我覺得有必要咬咬牙去市中心買套房子了。」

「瘋了？被套路貸，然後還個五十年貸款？我說啊，還是得加強郊區的治安，市長已經頒布擴充警察團隊的方案了，明年警察學校肯定會多收人，你家小兒子不是快高中畢業了？考個警察學校也不蠻好的。」

「別，查個案子幾天都不著家的，而且這太危險了，我怕沒人給我養老。」

「也是，女兒嫁出去了，半年都不能回來看你一次，你這小兒子再當個警察還得了哦，我家鄰居她兒子就讀的警察學校，大半年才回家一次，現在不黃金周嘛？我也沒見她兒子回來看他，那女人也是可憐。」

「你是說，住你們那棟501的那個女人？」

「對啊。」

「我跟你說……上次在小區門口，我看到她穿得騷里騷氣的，上了一輛豪車，嘖嘖，那輛車都頂得上你們家那套房了，你現在還覺得她可憐？」

「真的假的？」

……

「市政中心到了，請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

王良摘下耳機，隨著人流走下公交。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個不算面生的人。

王良讀的是治安專業，治安管理一班，那個人好像是二班的王雨萌，兩人在新生見面會上有過一次交流，其他的交集，就只有上課的時候了。

看她的樣子，好像是要去位於市政中心的一家公司。

王良沒有多想，朝著警視廳總部的方向走去。

黃金周的最後一天，許多學生都已經陸陸續續返校了，王良還在這裡，純粹是因為先前的案子，他作為輔助破案的熱心群眾，還需要再去一次光明市警視廳總部。

來到刑警大隊的時候，閆肅的助理小琴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小琴本名張琴，是光明市警察學校上17級畢業生，比王良入學早了3年。

「王良學弟！」張琴喊了一聲。

見到王良，張琴露出好看的笑容，一雙杏眼微眯，正紅色的唇彩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學姐，警察是不可以塗口紅的。」王良面無表情地道。

「呃……」張琴噎了一下，她沒想到，王良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原本以為王良會誇她今天很好看呢，真是個不可愛的學弟。

「沒事，今天有一個發布會，稍微化點淡妝也是可以的。」張琴的表情略顯尷尬。

「你是想讓媒體說你們警視廳的女警察都是花瓶嗎？」王良說，「還是擦了吧。」

「也沒那麼嚴重吧。」張琴說是這麼說，但心裡卻是美滋滋的，出一小包紙巾，擦去了嘴唇上的口紅，隨即一臉正色道，「閆隊長已經安排好了，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這件案子影響太大，估計一周內所有流程都會走完，直接上法庭，然後就是死刑。」

「十分鐘嗎？」王良點點頭，「十分鐘也夠了。」

跟著張琴來到審訊室，王良見到了那個正單手握著一次性筷子，笨拙地吃飯的魏志。

「他裝得太像是個智障患者了，昨天我們的警察審訊了一夜，他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張琴嘆了口氣，「就看學弟有什麼本事了。」

說著，一旁的刑警幫忙打開審訊室的大門。

「我哥呢？」王良開口問道。

「學弟你說的是高警官？不知道，電話也打不通，閆隊是說讓他休息幾天的。」張琴答道，「不過，他早上臨走前，調取了許多失蹤人口的檔案，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好吧。」王良嘆了口氣，高天不在，他也不能無理地要求張琴幫他把監控關掉，「那我先進去了。」

說著，他走進了審訊室。

魏志坐在審訊椅上，雙手被銬著，雖然有所限制，但如果是一個正常人的話，也是可以正常吃飯的。

然而，放飯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那一次性餐盒還剩大半，魏志的臉上沾滿了飯粒，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個不會吃飯的孩子。

不過，就算你再怎麼裝，一切都會結束的。

王良深吸一口氣，看著沖著自己傻笑的魏志，伸出右手，輕輕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旋即，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短暫的黑暗過後，映入眼帘的，是那油膩不堪的方向盤，一股子汽油味、酸臭味，還有血腥味交織在一起衝上鼻腔。

渾身黏糊糊的，身上的那件夾克硬得像是石頭一樣，整個人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澡了。

麵包車咯咯噔噔地停在魏志家老宅的門口。

他扭頭看向後座已經昏迷的女人，猛咽一口唾沫。

他在害怕……

一個殺人狂，帶著他的「獵物」回到藏身處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但很快就控制住了。

魏志像是拖著一帶貨物般拖著高雅緩緩走進老宅，看到了兩個一身黑的墨鏡男子。

黑色長風衣，內里是黑色襯衫，就連褲子也是純黑的。

畫面在此定格。

那兩個墨鏡男長得未免也太像了，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姿態，就連下巴上的痣，都在同一個位置。

【就算是雙胞胎，應該也達不到這樣的相似程度，會不會是克隆人？】

【不會……克隆技術雖然已經成熟了，但在各個國家都屬於最保密級的東西，國際上也明令禁止了這種技術使用在人類的身上。】

「我要見老闆。」魏志沙啞的聲音從他那張滿是黃牙，又惡臭的嘴裡傳出。

他在發抖，雖然不能窺探魏志的內心，但他一切的感受都切切實實地傳入了王良的腦子裡。

激動、熱切、喜悅……還夾雜著一絲慌張。

「我們要先驗貨。」墨鏡男A說。

「這次……不會再錯……」魏志嘴唇蠕動，把高雅交給了他們。

「等著。」兩名墨鏡男帶著高雅進了房間，不多時，他們便走了出來，「老闆答應見你了。」

霎時間，一股極強的喜悅之情從魏志的心底湧起，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好。」

說罷，兩名墨鏡男讓開了去路。

房間里很暗，只有一盞老式白熾燈懸在房梁之上。

「老闆!」魏志欣喜極了，快步走進房間。

下一瞬，他的身體就僵在了原地，一股極強的恐懼如同密密麻麻的蟲子般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他看到了，

一個如污泥一般的黑色人影，

在他的胸口，幾張沒有任何生氣的人臉擰在一起，

就好像，

是被撕下臉皮，再縫合上去的一般。

「我不要了！」

「我不要了！」

魏志像是失了魂般狂喊著，手腳並用朝門口爬去，卻被門口的兩個墨鏡男給踢了回去。

緊接著，

污泥伏了上來，

一雙大手抱住了他的臉，

還有另一隻手，伸進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