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謂一見鍾情

這是陳菊東第一次住校。

他從小就難以適應在陌生的地方過夜，雖然還沒正式開學，但他還是早早就醒了，而且一乍醒，覺得頭有點痛。昨晚，他第一次在父母無法看管的情況下，同新認識的舍友們一起出去吃飯。大家都很高興，叫了幾瓶啤酒，邊吃飯邊天南地北地海侃。從介紹各自的家鄉風貌開始，到回顧高考期間的魔鬼式複習應考的經歷，再有各類娛樂八卦新聞，國家乃至國際時事等等，彷彿有說不盡的話題，酒，喝了一巡又一巡。

他看手錶，八點十分，隔著蚊帳瞧了瞧床外，房間里不見有坐著或站著的人。天花上兩把吊扇發著「嘎吱嘎吱」的搖頭聲音，還有幾道沉重的氣息在不同的旮旯此伏彼起，估計舍友們都沒起床。於是他也不急著起來，想在床上再睡一會。過了一會，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重複了幾遍，他確定是有人敲本宿舍門后，才起來去開門。

陳菊東打開宿舍門，只見一個身穿粉紅色圓領t恤和七分長綁腳的黑色中短褲的女孩正站在門口沖他微笑。突然，兩人都愣了一下。她不就是昨天在宿舍大樓門口碰到的那個女孩嗎？他才醒起自己正光著上身，晚上睡覺時因為太熱連上衣都脫了，一時困窘，慌忙把門縫收窄只探出大半張臉。

那女孩略顯尷尬，微微一笑，輕聲說：「hi！請問郭甯在嗎？」

「郭甯？」陳菊東想必是同宿舍的學長了，他聽黃乃贏說過，本宿舍除了他們四個新生還有兩個高兩級的老生。他回頭看了看靠窗那張床，床邊亂的擺著兩雙拖鞋，上下鋪都放著蚊帳的，下鋪那裡還露出一隻腳板來。看來兩位學長昨晚很晚才回來，現在還沒醒。他說：「嗯，他應該在，但還沒起床。」陳菊東正想說要不要叫醒那個叫郭甯的學長。

「那......」那女孩子將手上的東西遞向菊東，柔聲說：「麻煩你幫我還給他吧。」

「呃……」

「你放回洗手間里的洗手台上就可以啦，拜託，拜拜！」那女孩將手上的一袋洗衣粉交到陳菊東的手上，笑一笑，然後輕盈而去。

陳菊東放好洗衣粉，回到床邊，只見黃乃贏正趴在床上，從蚊帳下鑽出頭來，眯著眼對他狡黠一笑，然後低聲說了句話。聲音放得很低幾乎聽不到，但陳菊東從他的表情和嘴形可以讀出：「是個美女哇？！」

陳菊東回他一笑，點頭稱是。黃乃贏還想說什麼，陳菊東按他的頭縮回蚊帳里，同樣低聲說：「還早，繼續睡覺吧。」

陳菊東躺在床上，早已沒有睡意，剛才那女孩的面容和兩起相遇的情景不時地從腦海閃現。她的神情她的舉止就象電視慢動作回放一樣清晰細緻，讓他思潮起伏。但轉念想，人家不是來向郭什麼借洗衣粉的嗎？看來應該很熟，說不定是情侶呢。想到這裡，就象夢的氣球泄了氣一樣焉癟了下來，有種莫明的惆悵。輾轉反側了幾次后，陳菊東決定排除這些不該有的傷神念頭。於是他起床，輕輕拍了拍上鋪的床櫞，低聲叫了幾聲阿贏。黃乃贏才從蚊帳里鑽頭出來，顯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他搓搓眼，象剛才那樣沖陳菊東咧嘴笑道：「怎啦？睡不覺了？」

「嗯，你還睡嗎？要不，陪我上街吧，我想出去逛逛。」陳菊東低聲道，他不想驚動其他舍友。不知為什麼，雖然他們幾個都是同時認識的，但對黃乃贏卻有一種格外的好感。

雖然是同一屆和年齡相仿，來自鄰近港澳的珠海市的黃乃贏卻比陳菊東見識廣多。這也是當下城市和鄉鎮之間的差異。陳菊東自認是鄉下佬出省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習慣與大城市的差距很明顯。要融入這個社會，你就必須努力去拉近這些差距。

出來逛街的路上，陳菊東誠懇、虛心地向黃乃贏請教，例如如何坐公共汽車，到哪買公共電話卡，怎樣去投信、收匯款等等。陳菊東甚至對著地圖查找某些街道都分不清哪是哪，毫無方向感。不過他們剛認識，都很珍惜舍友之誼，彼此相互尊重，並不存在因為什麼地域優劣而自豪或岐視，又或者因一些生活方式不同而相看不慣。門牙有少少哨的黃乃贏是個外向比較健談的人，他總是侃侃而談，有什麼就說什麼。甚至會突然冒出一兩句周星馳式廣罵，那種毫不造作的言行讓陳菊東頗感親切象認識多年的朋友一般。陳菊東也樂於聽黃乃贏說他的見聞，也學他說一兩句廣罵，雖然在電視上早就看過那些演員講，但實際上自己卻沒怎講過。比如形容別人笨就像「一碌葛」，長得難看就是「一條粉腸」，叫人去死就去「撲街」。

這兩天，第一次遠離家人的陳菊東，心情本來就像廣州市的上空，一片灰霾。而黃乃贏卻開朗得多，現在他彷彿在那片灰霾中撥開了一個窟窿讓陳菊東看到了天上原本的蔚藍，陳菊東整個人歡愉多了。他們了解完附近的銀行、郵電局等日後會經常來辦理業務的金融、通信機構在哪些位置之後。黃乃贏就帶著陳菊東到處走，先是到遊戲機室玩了一輪遊戲，又帶他去附近的電影院看有什麼新電影上映，最後兩人還打了兩盤撞球。撞球對菊東來說並不稀奇，他們的鎮上就有，他也和同學打過，只是沒想到，四隻眼睛的黃乃贏打起撞球來卻是那麼的沉穩那麼精準。

「阿贏，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傍晚，當兩人在離學校不遠的街邊大排檔吃快餐的時候，陳菊東忍不住問黃乃贏。遇到迷茫總得找個人問詢尋求解惑和指點。「或者你對某個第一次見到的女孩就有好感？」

「怎了？你遇到喜歡的女孩啦？哈！」黃乃贏笑笑反問。「看來你容易對人動情，是個多情種，將來必被情所困，呵呵!」

「這你都看得出來？哈，那你應該有女朋友了。」陳菊東沒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給黃乃贏看穿。

「有啦，嘻嘻。」黃乃贏毫不隱瞞，臉上揚起甜甜的笑。也是，這個年齡就有女朋友是開心幸福的讓人羨慕的。

「真的？你是怎追到手的？」

「不告訴你，嘻嘻！」黃乃贏一臉得意。他吃了兩口飯，忍不住補充說：「其實也沒怎追，兩個人見面多了自然就有了感情。」

原來黃乃贏在高二的時候就和一個女同學好上，但學校極力反對學生早戀對學生談戀愛的事管得甚嚴。另外是高中的學習壓力，大家都在努力讀書根本顧不上談情說愛。直到高中畢業后，他們才正式相互吐露心聲確立戀愛關係。並說他的女朋友現在他們的老家就讀於某所高校。說起女朋友，戀愛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地從黃乃贏臉上洋溢。

陳菊東羨慕之餘不忘剛才的問題，「那麼，你相信一見鍾情？」

「我沒遇到過一看到某個女孩就喜歡的情況，所以不知怎回答你。」黃乃贏說：「不過呢，我是相信有人會一見鍾情的，你這麼問一定是看上誰了。」

「也不是，隨意找個話題聊聊而已。」菊東心虛臉紅，他說：「我不敢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所以即使遇上也.....,但緣分的事很難說，如果第一眼就愛上某個人是不是有點不那麼理智？」他不敢肯定更不好在黃乃贏面前承認喜歡上了那個女孩，所以說話有點兜轉。

「太過理智，瞻前顧後的往往會錯失很多，有時候愛情還是需要那麼一點感性和衝動的。哈！」

「哦？感性和衝動？這些不應該產生在對對方有所了解之後嗎？第一眼就愛上一個人會不會過於盲目和魯莽。」

「哈，愛情是盲目的。」這句莎士比亞名言剛好被黃乃贏套用。

陳菊東說：「也許一見鍾情是指被外貌所吸引了，喜歡是感官上的，真正的愛應該建立在相互接觸了解之後。」

「嗯，一見鍾情就是我們經常說的中意吧？中意和愛還是有點距離的。」

「那麼，阿贏，如果你遇到某個女孩就中意上，你會怎做？」

「我會想辦法和她相識，再了解她，看看她是不是自己所愛的那個人。」

「如果是呢？」

「如果她是我所愛的那個人，就追求她啊，還用問嗎？哈哈！」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陳菊東當然知道，可是做起來又是談何容易？真的喜歡上那個女孩了嗎？怎樣去和她相識？又怎樣追求？或者人家早已有意中人，比如那個姓郭的學長，如果真是這樣，人家名花有主還應不應該去愛去追求呢？他腦海里一大堆的疑問，陳菊東咬筷子呆若木雞。黃乃贏拍了拍他的頭說「嗨，還想什麼？吃飯吧，哈！」

顯然黃乃贏給不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