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中的戀人
晚上,他們回到宿舍的時候,康伯文和何勇衡也剛回來不久。面對陌生的環境,誰也不會一個下午呆在宿舍里,康伯文和何勇衡卻是前後各自出去的。兩人都說陳菊東和黃乃贏不夠朋友,出去玩也不叫上他們。
沒想到,過了一會,那兩個老生也回來了。可以說這是全宿舍的人第一次會齊,大家又相互自我介紹一翻。開始時,陳菊東對那個郭甯有種好奇和不自覺的抵斥。不料,陳菊東還沒自我介紹,郭甯就主動和他說話,問他是不是讀建築設計的。陳菊東只好禮貌地回應,聽到郭甯說他也是建築系的,就客氣地說,請師兄日後多多指教。才知道那兩老生也是學建築的,另一個學兄叫魏大民。差兩年就畢業,他們要修的課目已經不多。初相識,給陳菊東的印象是,魏學兄是個很熱情大方的粗壯漢子,說話張揚豪放。而郭學兄相貌白凈,斯文有禮,一舉一動都釋放著一股搞藝術的氣質,這讓陳菊東既欽佩又崇敬。宿舍里剛好三人土木工程系三人建築系。既然宿舍的新生中只有陳菊東是同一個系的,那兩老生自然對他格外關切,和他談話也多點,說在生活上或學習方面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出聲他們都會相助之類,並給他講了許多系裡的趣事和介紹一些可能將要帶陳菊東他們班的老師們各人之長短,哪個老師講課更有特色;哪個更有趣;哪個老師隨和好玩可以和學生打成一片;哪個古板嚴厲要小心對付等等,令陳菊東頗感溫暖。
班裡住校的男生大多數被安排在八樓的相鄰兩個房間,只有他和另外三個同學被插到其他系的宿舍里。和同班的男生宿舍隔了幾層樓的距離,陳菊東多少有種掉隊離群的落寞感。開學不久,有幾個在班裡玩得比較好的同學經常到他的宿舍來竄門,其中就有那個林宥礦。
在班中和林宥礦比較早熟悉起來,是因為他在班裡的座位就在陳菊東的旁邊。設計班是每人一張大桌子的。當下校園裡很流行的那首老狼的《同桌的你》,對於陳菊東和他們班的男孩來講那個後來被人盤起了長發的同桌,也許只能追索到小學了,因為中學的同桌大多是同性的。全班的桌子排成四列,陳菊東得天獨厚的被安排在靠窗那列,他的位子可以從窗口看到學校的主幹道以及更遠點的大球場。而林宥礦的座位和他在同一行,之間隔著一條過道。左鄰右里,兩人接觸的機會自然多些。林宥礦來自離陳菊東老家不遠的鄉村,雖然不屬同一個市,但無論生活習慣和方言都非常接近。對於剛離家在遠方求學的陳菊東和林宥礦來說,多少有種他方遇到鄉里的感覺。所謂天涯相遇,惺惺相惜。於是兩人體訓課也排在一起,訓練空餘時間一起放鬆玩耍,下課後一起去飯堂打飯什麼的,沒多久他倆就變得相當友好。
還沒怎涉足社會的大學新生,同學之交大都比較坦誠信任。兩人私下聊天自我介紹的時候,林宥礦說他父母在村裡務農,哥哥和姐姐都在鎮上打工,唯他考上了大學。林礦身材不高,看上去比例也不怎好看,腰有點長,腿粗而短,但五官標緻,皮膚白皙,他老戴著一副金邊近視眼鏡,不了解他的大多會以為他是城裡人。反觀陳菊東的皮膚拗黑而且容裝隨意甚至有點不修邊幅,驟眼一看像從某個窮鄉僻壤出來的。
有次林宥礦來陳菊東的宿舍竄門,那個好交朋結友,特別喜歡招納和拉攏那些崇拜自己的小學弟的魏大民師兄熱情地與他談話。當問起他的一些情況時,林宥礦的回答讓在旁的陳菊東有點意外。比如說出身,他只說是某市人,談起他的家庭狀況時,他說父母健在,哥哥姐姐在城裡工作等等,無不是點到即止的回答。雖然不算說謊,卻也不見得怎麼坦誠。顯然魏師兄表現出對林宥礦熱情有加,說曾去過他們城市並留著美好的印象。便和他聊了一些他們城市的街區景點,他又能一一對答,無疑就是那城市市區里出來的一樣。
陳菊東相信林宥礦對自己說的是事實,他了解林宥礦家鄉情況。開學幾天後的那個星期天,林宥礦有個同樣在廣州讀書的高中同學來訪。他就邀陳菊東一起到飯堂吃飯,他那中學同學說和林宥礦同鎮不同村,並憶苦思甜地對鄉下的生活描繪了一翻。陳菊東不知道此時林宥礦為什麼要那這樣應對師兄,但不好說穿他,心裡難免覺得不那麼舒服。
好吧,也許在大都市裡生存是需要保護色的,陳菊東這樣為林宥礦的做法解釋。
林宥礦唱歌很在行,尤其是那些港台歌,就連近來電台或電視推出不久的新歌,他很快就會唱。他記歌詞的能力也特別的強,好像只要聽幾遍就能唱那樣。這點陳菊東自認不如,他以前很少留意港台歌,上大學后才從學校的廣播聽得多點,他總是沒記住歌詞和曲調,以至平時很少開口唱。誰不喜歡音樂?他在洗澡的時候也哼上幾句。原來林宥礦有一台小小的收音機平時收在床上,當下有種叫「隨身聽」的收錄機很時尚,但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很多擁有的人都引以為榮。於是他羞於拿收音機見人,只晚上在床上才帶著耳機聽一會。一部收音機能知天下事,新聞、娛樂,體育等等的資訊都可以從電台里第一時間收聽到。林宥礦知道的流行歌都是從他那小收音機聽到的。
有次林宥礦來宿舍玩,當魏師兄得意地唱起某首時下的流行歌時,林宥礦也跟著他和唱,進而到高潮部分一起高歌,那是何等合拍與歡快。誰不喜歡這種有人和應,星星伴月的感覺?何謂共鳴?這就是共鳴!陳菊東不會唱唯有旁聽羨慕的份。於是林宥礦很快得到魏師兄的稱睞。有時何勇衡在彈吉他,林宥礦也跟著唱上幾句,何勇衡同樣受落。只是校園裡彈吉他的都不屑流行曲偏愛搖滾風,林宥礦那一表斯文、奶油小生形象和一口陰柔的聲線,只合適唱流行歌,他刻意跟何勇衡唱硬搖滾,總讓人覺得彆扭。反而那個一張古銅臉,唱歌經常跑調的陳菊東,天生就有那份憂傷和不羈的個性,他唱歌有時候帶著那麼一點蒼桑感,搖滾不就是蒼桑與不羈的吶喊嗎?何勇笑他是只亂吼的小獸。
除了喝歌,林宥礦對一些體育影視的資訊也了解很多,什麼足球名星球王貝利、曾經擁有上帝之手的馬拉多納,以及當代足球紅星碧咸、施丹、亨利以及籃球明星喬丹、奧拉朱旺、羅賓遜等各人所在的俱樂部和他們的特色都了如指掌。魏師兄喜歡運動,他們聊起體育界的新舊聞來同樣津津樂道。如遇上黃乃贏、何勇衡這兩個來自港澳附近的時尚新人類談起影視,林宥礦也能將什麼歐美港台影視圈的知名甚至不那麼知名的演員導演細數一遍。黃乃贏、何勇衡自然對他另眼相看,也讓陳菊東大為意外並大開了眼界。當然他們不知,這無非是林宥礦每晚聽收音機之緣故。
陳菊東想不明白,像林宥礦這樣一個籃球沒拍過幾下甚至從沒碰過足球的人;對音樂影視又不沾邊的人知道那麼多運動和娛樂八卦有什麼用。他不知道交友有時需要聊天資本的,或者他知道也自愧不如罷了。
後來,陳菊東發覺林宥礦很喜歡和魏師兄拉近乎,只是魏師兄經常不在宿舍,最終他來竄門越來越少。
正式上課後的第一個星期六,下起了入學以來的第一場雨。這是秋雨,來的時候無聲無息,早上起床,才發現雨點在窗外飄飄揚揚。樓下的小球場沒有了平日的打球聲,風也清涼了許多,不遠處那個山崗上的樹木彷彿也因這場雨而突然變了顏色。站到窗前的陳菊東冷不防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黃乃贏、何勇衡和康伯文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在星期五下午就回了家,本來陳菊東也打算回去的,但班主任布置要買些文具。普遍性輕便的的文具如尺子、顏料、畫紙之類已經有本地的同學主動請櫻幫忙統一購買,而畫筆畫夾就各自按喜好選購了。他上8樓想約同學一起去買,但竟然兩個宿舍都沒人,他們除了特殊情況,總是傾巢而出的。看來只好自己一個人到市中心買文具了。
當陳菊東走到宿舍大樓門口時,突然有人叫他,他循聲望去原來是郭甯。郭甯身邊還有個人,面容姣好,亭亭玉立,正是那個與他兩次相遇的女孩。那女孩穿著上次的那條淺黃色的短裙,灰色薄毛衣,婉然一朵在雨中綻放的黃玫瑰。她與郭甯共打著一把傘站在大門前的雨中,此時對他點頭嫣然一笑。他不覺愣了一下,待郭甯問他要去哪,他才反應過來。他說要去買文具。郭甯關心地問菊東知不知道在哪買,他們也正要上街買點東西,要不要一起。陳菊東忙說,「不了。」郭甯也不勉強,和那女孩撐著雨傘在陳菊東面前的雨中漸漸遠去。
人生中最浪漫之事莫過如此:在雨中,兩個相愛的人撐著一把雨傘悠然漫步.......
陳菊東看著眼前的雨,茫然一片。
此時,學校的廣播員特意播放應景的香港情歌王子黃凱芹的流行金曲《雨中的戀人們》,渾厚感性的歌聲在菊東的耳朵里低沉而凄婉地敲打著。
「攜同逝去了的夢,欣賞雨中戀人們相護送。那雨後的冷意,昨日也一樣濃,寂寥茫然的風,情懷仍未凍,讓昨天柔柔思憶心中舞動。徘徊在雨灑街頭,身邊汽車不停飛過,那跌落的雨傘,似倦透的面容,被遺忘無依感覺,原來沉痛,讓雨的水點輕輕沾濕我夢.......。」
彷彿唱到陳菊東的心裡邊了,不停地敲擊著,一種莫名的感覺襲擊著他,是惆悵,失落,傷感?還是什麼?
直至昨日,他還以為和那個偶遇的女孩有機會認識,甚至有緣走到一起。
為什麼傷感?大多數的夢最終都會破碎,或許這個夢碎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