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 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三)
582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三)
「可這……這……」孝安一時竟無言語以對,只震撼又遲疑地望著這個早已成長強大到令她感覺熟悉又陌生的兒子身上。
柳將軍捻須而笑,嚴韃和高朝義相互看著,終於,嚴韃蹙起的眉心,慢慢舒展開來,冷不丁那年輕將領舉刀,長嘯一聲,他一驚,卻聽得那後生沉聲說道:「我阿金今日起誓,主上心之所向,便是我劍之所指!不管衛周,還是為王!」
「汝心之所向,便是我等劍之所指。」
連捷兄弟,隨軍士兵,夾道百姓,一人跪下,兩人跪下……最終,百姓戰士無一人而站。
孝安知道,這裡再沒有她說話的餘地,但這一次,她並不傷心,在連玉示意下,她由紅姑和慕容缻攙扶著,站了起來。
連玉也隨之緩緩起身,陽光將他額上細小的汗珠照得熠熠生輝,其眼中之殺氣與豪情,令人不敢逼視。
素珍被湮沒在人群之中,卻只覺胸臆間那股激昂彷彿要噴涌而出。
她給他留的信,只是提議,最後怎麼做,她左右不了。
但他做出了讓她驕傲的選擇。
戰爭的慘烈,不僅是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豪邁瀟洒,不僅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凄美悲壯,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得,那是妻離子散,是血流成河,是寒鴉啄食,是一國盛衰。
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裡,都是百姓的王,她的無冕之王。
突然便想起,多年前喬裝到私塾讀書的事。
夫子問,你們這些少年兒郎,一朝學成,願為什麼。
傳奇側。
那是她的答案。
因為李兆廷說要成為傳奇。
那時,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果真會為一份信仰一個人赴湯蹈火,而那個人也決計不是李兆廷。
只是,她的豪情沒有延續多久,那叫阿金的糙大個一招手,他的副將把後頭一輛馬車帘子撩開,四五個人走了下來。
其中兩名是四五十歲的婦人,另外三個卻是年輕嬌美的姑娘,和大周女子不一樣,她們身上琳琅鮮艷,叮噹作響,別有一股風情。阿金笑道:「主上,這是他們獻給主上的美人。」
「玉王,美人!玉王,美人!」
人們也大聲吆喝,十分喜慶。
畢竟,老百姓心中,美人配英雄,是件威武又浪漫的事。
素珍看直了眼,不過她知連玉定不會——連玉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人,「把她送到我屋裡吧。」
另兩名女子都頗有怨色,把被指那位恨恨望著。
倒是那被選中的不驕不躁,但悄看連玉一眼,兩頰上一抹緋紅卻是明顯。
素珍心裡嗶了狗似,這少女清秀妍麗,正是連玉喜歡那一掛,顧惜蘿不就這類型!後來還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了,連欣又驚又怒便要出去,但教她止住,這點臉面她給他,但回去后,他死定!
回到宮中,凳子還沒坐熱,連琴便抱頭來報:「懷素,慘了慘了,六哥又收了個女人。」
「又,他還有其他女人?」素珍嚯地從凳上起來。
「你話會不會說了,」連捷也隨同而來,在旁打斷他,「六哥之前是收過好幾個女人,但絕非為了給我們蓮子當后媽,那都是蠻族綁回去的美女,也有他們族的好姑娘,六哥要過來把人放了,讓她們自由生活去。」
素珍雖然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連玉有女人,但女人畢竟是女人,總是難免有幾分緊張。
她死了不一樣,她沒死怎能容忍他有別的女人。
好吧,實誠點說句,她死了也不想。
「可是,這次有點不一樣,六哥沒有把人還回去,他原先是轉身就處理掉,這回還讓送到屋裡去了。」連琴素來是個有一句說一句的漢子。
素珍一聽,炸了,「我知道他怒我不辭而別,但這回過分了,你們去告訴他,他敢用那個女人氣我,我便再也不理他!讓他立刻馬上來見我。」
二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立即急吼吼領命而去,回來卻說六哥不見。
素珍氣得跳腳,讓玄武給他那邊侍衛傳話,要跟他一刀兩段。
到得晚上眾人吃夜宵的時候,素珍沒等來連玉,卻迎來了玄武。
「主子,主上把那姑娘留下來過夜了。」
眾人都愣住,這下會不會鬧大了,連捷道:「懷素,六哥就是還在氣頭上,你回來,他高興得快死了,怎麼會胡來,你不知道這幾年他是怎麼過的,他連笑都不會了——」
素珍卻已聽不下去,摔筷便出。
一群人跟去看熱鬧,唯獨冷血沒有,有一件事,關於小周,他不知該怎麼跟素珍開口才好。
連欣也回屋了,她一直想避開無情,若非素珍在此,她是不可能同他一吃飯的。
她心中千迴百轉,琢磨著幾時離開,進院抬頭,卻見她最不想見的人,正雙手環抱倚在門前,把她靜靜看著。
*
連捷的院子,燈火澄明。
青龍白虎見到素珍,有些吃驚,又有些瞭然,但二人到底還是趕緊見禮,「李提刑。」
這麼多年,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稱呼。
「你們主子在裡面?」素珍問。
二人點頭。
「我要進去,你們今兒誰若敢阻我,我保管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二人相視一眼,毫不遲疑,默默讓開。
「你們兩個和玄武把老七鐵手他們清走,我要跟你們主子打一架,閑雜人等都莫來惹我。」她又道。
背後一陣聲響,卻是連捷等人在鬧騰,她也不管,徑自走到屋門前,一腳把門踹開。
屋裡,連玉正在書案前看書,背後,日間所見女子在給他捶背,後者已換了周服,見她進來,還朝她微微一笑,施了個禮。
「出去。」素珍緩緩說道。
女子迎上她目光並無畏懼,「夫人,奴婢是爺的人,直聽命於爺。」
她聲音柔軟,包括目光都是清清正正的,絲毫沒有逾禮,但也並無答應之意,不卑不亢,越發讓人感覺是個厲害角色。
素珍一時竟被噎住,她頓了頓,朝連玉開口,「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冷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更不該拿她來氣我,我哪怕知道你不會真要其他人,我心裡也難受。」
連玉一直微垂的目光終於有所動作,他抬起頭,微牽的唇角勾起一絲嘲弄:「難受?你也知道難受是怎們一種感覺,我以為你不知道。」
「你難受,那你可知,當我拿到那具滿目瘡痍的女屍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你可知,五年來,我幾乎都親自帶兵打仗每次故意戰至重傷想死在戰場上隨你而去,但為了閨女卻只能咬牙忍下時又是怎麼想的?你既敢選擇一言不發離我而去,又怎敢篤定我就不再要其他女人?」
素珍突然發現,他變了好多,哪怕曾經歷王座之變,他身上那種虛懷若谷的感覺一直還在,而不似眼前,瘦削蒼白,沉冷如霜,陰暗峻凌。
他就好似她身邊的一個人。
她哥哥少英,後來變成了無情的少英。
但他如今明顯比無情更為陰暗。
她也恍然想起,連捷所說,他已經不會笑了。
這幾天,偶爾見到他,他都不苟言笑,就連今日,軍隊凱旋,他都沒有笑過。
就好似那天被魏成輝掐住咽喉,無法透出一絲氣來那般,她低聲道:「連玉,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你走吧,我想睡了。」他冷聲把她打斷,站了起來。
「奴婢服侍主上就寢吧。」
那女子方才一直不聲不響,這時尾隨他走到床畔,替他更衣。
素珍心裡堵得慌,幾步走到榻前,沉聲對那女子道:「出去,莫逼我找人來請你。」
她說著在榻上坐下,兇狠地瞪過去,「你不能睡她,你要睡睡我。」
「你出去吧。」他說道。
「我不出——」
她往內一挪,盤起雙腿來,仰頭狠狠磨牙。
「行,那就睡你吧。」
突然落下的帳子打到她眼帘,素珍一呆,才發現那女子已然不在,他最後那句出去敢情不是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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