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 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四)
583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四)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鼻前只帶過一陣淡檀的氣息,他整個已壓下來,手一撈,便將她兩手固在枕后,沒有一絲徵兆。她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委屈、惱怒、心疼,都有之,堵得她又慌又亂,她想把話說清楚,但方才張嘴,他另只手已捂了她嘴,昏暗帳中,她啞啞的聲音從他掌中逸出,他迅速放了她兩手,手探進她衣衫里——他雙眼似是一潭古水,透著千歲冷漠,又似簇著火苗,要將她焚熔殆盡,她於是頓時軟了……
胡天胡地之中,他鬆了她嘴上的鉗制,她反而咬緊唇齒,苦苦忍住,不敢發出聲音來——雖然玄武等應當已被清場了……他眼中那團火經由他的手,他的身體,燒到她身上,她被擺弄得猶如要絞出水來,視線水汽朦朧中,只見他淬著汗珠的墨色發尖,和那深暗危險的目光,牢牢烙在她臉上,如同要將她吞沒。
第一次有點急促,並不長久,她迷迷蹬蹬中隱約想到了什麼,哪怕她篤定他不會有其他女人,但這個認知,卻教她心生歡喜,好似開出花來一般。
就好似一路長途跋涉,艱難兇險,但到得某一處,你知道,幸福圓滿終究是結局。
她正想笑他不行,但話還沒開口,他又已捯飭起來,從這開始激烈而緩長,她痙攣失聲,手指把身下錦被絞得死緊,最後一刻,她渾身癱軟,酸疼得連一根手指頭也不願動,但他雙眼漆黑而犀利,舌尖再次強行濕了她耳垂,她被逼得不行,慌忙伸手摟住他脖頸。
「想睡了。」她啞著聲音說。
他眸色沉沉,並無言語,沒有摟她,但也沒有趕她,任她將腳塞進他腿間,如八爪魚般扒拉在他身上,猝然睡去。
素珍原本心忖,他這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然而,翌日起來,床上卻早已沒有了他的溫度。
更莫說她想象中的朝顏、美色和溫存了。
床下是她的衣物,皺巴巴的散了一地,已不能穿,不過也不打緊,她翻箱倒櫃,拿了他一套衣袍穿了,反正她從前也慣穿男裝。屋中有水,有新浴具,她簡單的洗漱了下,衣服上是他慣用的熏香味道,十分好聞,但這並沒有讓她煩躁的心平復下來。
院里的人聽得開門聲響,迎上前來,「夫人醒了,爺交代廚房做了吃的,小的去拿。」
是兩個模樣利落的侍女,臉上有絲紅暈。
她心中氣悶稍平一絲,這人惱歸惱,終是惦著她的。她想起昨夜荒唐,怕是教這守夜的姑娘聽了去,雖是合情合理合法,臉上也不禁微微一熱。
外頭看去已是晌午時分,她也有絲飢腸轆轆,可惜並無太大食慾,她搖了搖頭,問,「連玉呢?」
「主子正在觀星台那邊和兩位爺還有幾位大人商議些要事。」二人回道。
「行,我去找他。」
二人一聽,卻是急了,其中一個道:「夫人,這爺正在議事,向來不讓人打擾。」
「我知道是正事,但連我也不成嗎?」素珍淡淡問。
「爺交代下來,夫人……夫人也不行。」二人相看一眼,嚅囁開口。
素珍從來不是胡鬧人,他既有事,她不是不可以等,但胸腹卻教一口氣堵住,燒得她難受,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何況,他還特意交代,不讓她見,她如何能忍?
少頃,她到了觀星台。
侍衛在外守著,能看出是精兵,青龍白虎也在外侯著,這裡確非是等閑人能進的。
二人看到她來,有些吃驚,「李提刑。」
「你們主子在裡面吧,我有話跟他說,但他必定不願見我,為免浪費時間,我就不等通傳了。」
「這……」二人遲疑,一派為難之色。
素珍:「你們此回仍要阻我?」
「不敢。」二人挪開腳步,青龍先進,邊走邊急急忙忙的道:「主上,夫人來了。」
裡間是個愜意去處,木樹草花,亭台流水,十分峻美。
那亭子不比一般亭子,佔地極大,十來人在亭中也不顯局促,看去倒真是在商談要事,桌上,除卻一壺子茶几只杯,別無其他吃食,他、連捷兄弟外,還有嚴韃,柳將軍和那日所見的阿金,還有幾個她不認識的青年、中年男子,想是他手下新人。
噢,還有一個,昨日看到的那個女子,正站在連玉背後,側耳傾聽著什麼。
商談要事的地方,這收來的女子來得,她倒來不得了,而且,這才收來不久的人,便登堂入室到如斯地步,若非為氣她,那便是這女子頗得他看重。
他向來是有分寸之人,那就是第二個原因。這細細一想,只能更為心塞。
「夫人。」見她出現,眾人都忙不迭起來,嚴韃帶頭,先給她見了禮。武將阿青第一次見她,連連看了她好幾眼,示好地笑了笑,見她漠然回視,吃了一驚,不知哪裡了得失了她,慌忙低下頭。
那女子也半腰見禮,語笑嫣然的:「見過夫人。」
唯獨他神色不變。
「白虎,把人送回去。」他說。
「我知道你惱,我從不是什麼英雄人物,當日我但凡多一絲時間,我都會選擇留在你身邊。但我只得那麼些天了,我想做些事。公主被姓魏的抓走,你降不是,不降不是,何況除了我父母紅綃兒,姓魏手上還有小初子、玄武和我家追命的命,為打勝仗毒害的數萬軍民的命。我一閉上眼,就看到血淋淋的人在我眼前晃。」
「不用白虎送,我來是道個別。蓮子在哪,你想清楚遣人來告訴我,我給你贖罪你不愛,但你不能剝奪我為娘的權利,我給她贖罪去了。」素珍淡著聲音,緩緩說道。
她扭身離去,聲音輕輕飄來。
「連玉,我們是彼此相愛不錯,但我從不欠你什麼。」
這些天里,就連阿金這種行軍是天才,生活是白痴的人也多少看出端倪,更不消說旁人,知知二人正在爭峙,直到素珍出了園子,都不敢多說一句什麼,怕火上加油。
連玉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仍淡漠坐在亭中,眼皮也沒抬,「繼續議事。」
眾人勸不敢,不勸又不是,只好都坐下來,倒是那女子笑嘻嘻地給眾人斟茶,並不為所動。
討論了辦半盞茶功夫,那女子又柔聲問道:「爺,可需給錘錘腰兒?」
連琴是個炮仗脾氣,聞言登時按捺不住,狠狠瞪她一眼,「哪裡來的妖精,滾開!」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連玉:「九爺,奴婢是爺帶來的,您是不是有點管太寬了?」
連琴一聽頓時炸了,連捷把他拽住:這女子不好對付,看不出底蘊,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她了。
有一回,他因有緊急公務找連玉,從都城快馬加鞭過來,驅馬便進連玉院子——他向來對兄長敬愛有加,但連玉素不重繁文縟節,他遇上急事,便闖進去了。
當時院中有一名女子在。見到他,朝他福了福便離去,那時他沒細想,以為是哪個侍女。但當阿金把人帶回來,他才發現這女子似曾相識。
素珍不在的日子,連玉時常裝扮成尋常商賈,出入各國各族查看情況,看樣子二人早已相識,更深露重,那晚她走的時候,連玉將身上大氅遞了過去。
這怎可能是一名普通侍女應有的待遇?他當時也是急,竟未細想。
作為兄弟,他心情委實複雜,他和素珍情誼極深,心中自是偏頗素珍,彼時連玉久曠已久,蓮子雖是所有人的寶貝,但到底是個沒娘的孩子,是以既希望他念著舊人,又希望他重新生活,畢竟,素珍走後,連玉再也沒有笑過。
這好些年過去,就連他雖還被無煙驚艷著,但當初的執念也早已淡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但現下卻不一樣,素珍回來了,可連玉分明頗為看重這女子,教素珍一撩撥,此事怕是正在氣頭上,連琴這豬腦袋此時發聲,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六哥,你看懷素那蒼白樣兒,就翻篇兒吧,她素日里吃得多,回來這幾日吃的東西還沒我一頓多——」連琴卻是個榆木腦袋,仍是喋喋不休。
連玉嚯然而起,他正驚,卻見對方並未斥責連琴,而是快步走出亭子,眉眼暗沉,蓄著欲來的風雨。
*
素珍沒有招呼誰,徑自到馬廄取馬,她心裡疼的一抽一抽,只想策馬到外溜達,甚至想離開。
連欣帶她來取過馬車,幾個馬倌是知道的,她說想騎馬,立刻便帶她進內選馬。
素珍正想隨便指一匹,突聽得連續幾個響鼻,她一驚,卻見中間馬廄中有隻熟悉的身影。
骨骼古怪,丑黑髮亮。
是她的丑馬!
她大喜,跑了過去,抱住馬頸。
她和連欣上回並未進內,是以不知,她的丑馬竟就在這裡。
五年過去,它仍然丑得一塌糊塗,但長大了,長壯了,毛髮裎亮。
丑馬居然也還認得她,跟她耳鬢廝磨,又可勁舔她掌心,好不親熱。
「就它。」
素珍說著開門,把丑馬牽出來。
馬倌們一時愣住,這可是連玉的坐騎,連玉從不讓人碰的,不知道許不許夫人騎,這故去的夫人突然回來了,聽說人從前也是很得這主子寵愛的,可那是從前,擱現下誰也說不準,畢竟好幾天過去,也不曾看到這主子同她一起過,吃飯、宴客,什麼都沒有,倒是聽說新來的姑娘頗為得寵,這吃喝都在一塊兒。
素珍看他們一副支吾模樣,就知道他們揣測什麼,她也不言語,不待上鞍,便用力一拍丑馬,丑馬曲膝半跪,她立刻躍上馬,兩腳一夾馬腹,丑馬嘶的一聲,揚長而去——留下二人目瞪口呆,這馬丑,脾氣卻不小,性子烈得很,素日里除了連玉誰也碰不得,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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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珍沒有回去她原來那屋裡,依照她的脾氣,也斷不可能回到昨晚二人同寢的那屋去。
「夫人可有來過?」
連欣住處院前,連玉氣息微重,在得知她沒有回來后,眉頃刻擰住,頓了頓,又沉聲問道。
侍婢連忙答道:「爺,夫人沒來,無情大人倒是來了——」
連玉擺擺手,止住,對跟在後面的青龍白虎道:「派人到冷血鐵手那邊問問,另外讓侍衛
傳訊下去,誰看到夫人行蹤速來報。」
「是。」
二人領命,不敢怠慢,當即下去。這小皇城倒是安全的很,但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的。
連玉背手站著,雙手緩緩收攥,筋脈隱隱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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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珍一路馳騁,很快出了小城門,她心中又怒又急,她還不知道蓮子消息,連玉為人,斷不可能讓她從其他人口中探出消息,就連連捷他們也不知,她這一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心中委屈如火灼,她一路到今日,能令她產生委屈的人同事,已沒有多少,這個人,這個人……
「再快一點!幾年不見,你就這點進步?能耐呢?」風聲呼嘯之中,她對丑馬說道。
丑馬一聽,喵的炸毛了,一聲長嘯,前蹄倏地揚起,她才堪堪恢復,底子早不比從前,眼前一花,登時從馬背摔落,當日墮城的恐懼和冰冷頓時卷席而來——
眼眶瞬濕,他怎能這樣,她從來並非……不驚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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