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靈刀染血
粉頭髮的「虎杖悠仁」和黑色刺頭伏黑惠打起來,動靜驚天動地,波及範圍極廣。
付喪神們本來躲在遠處被疏散后的居民樓里,一個人形物體狠狠撞過來時,他們不得不現出身形狼狽躲藏。
這是人類該有的戰鬥力嗎?就連平安時代強大的陰陽術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們也不知道虎杖悠仁為什麼發瘋,自殘還攻擊同學。但是目前來看,虎杖悠仁心臟都沒了,時間一到,必死無疑。
他們剩下的任務也只有消滅溯行軍了。
短刀的身法最為靈活,躲避碎石本該遊刃有餘,但是……
鳴狐第一次把走神的亂藤四郎從倒塌的柱子下拉開,盡量小聲地問他:「怎麼了?」
亂藤四郎抱起狼狽奔跑的小狐狸,緊緊摟在懷裡汲取溫暖。
他的聲音帶有畏懼:「那個虎杖悠仁,可能被兩面宿儺附身了!」
「兩面宿儺?是鶴先生那本書里講的鬼怪嗎?」燭台切光忠略有耳聞。畢竟鶴丸國永還因為講故事嚇唬小短刀而被審神者懲罰過。
「是的,四隻眼睛,四條手臂,身上黑色咒紋……「詛咒之王」兩面宿儺!我不會記錯!絕對是他!」
亂藤四郎抓緊時間把故事裡半真半假的情報轉述給隊員,同時帶領其他人往他之前找好的另一處觀察點跑去。
「如果是真的,那這可就棘手了。」壓切長谷部那天從白棲川那裡拿走鶴丸的「禁書」,簡單翻閱了前兩頁就乾淨利落地銷毀。
但只是粗略閱讀了寥寥幾頁,也足夠知道這個「詛咒」的強大邪惡之處。
「無論是不是你說的那個「詛咒之王」,我們都不需要理會。只要阻止溯行軍的靠近,我們就算完成任務!」燭台切光忠還是比較樂觀的。
「所以溯行軍在哪啊?這麼多天了完全沒看到啊!是不是放棄這個節點了呀?」加州清光拽住速度較慢的日月宗近,讓他不至於掉隊。
「不。」日月宗近用隨意的語氣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即使在危急時刻,這個平安時代的古老太刀說話仍然不急不緩。
「或許歷史已經被改變了呢?正因為未來已經漂泊無根,我們才不得不返回來阻止。」
「什麼?!」壓切長谷部嚇到破音。
「哈哈哈,你們沒發現,政府是第一次告知:「此次任務可以不擇手段」嗎?」
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塵土,眼如天上皎月的「天下五劍」之一彎起眉眼,聲如玉珠落盤,聲聲震耳:「因為政府已經背水一戰,沒有退路了。」
逗弄伏黑惠的兩面宿儺注意到牆角的幾隻小螞蟻。
他大發慈悲地將視線轉移了兩秒鐘。
沒有咒力,是普通人。
血肉就像樹枝和石頭一樣,看著乾巴巴的不好吃。
算了放著不管吧,還是聽咒術師的絕望嘶吼比較有趣。
此時的九方陣姍姍來遲。
付喪神從遠處的良好視角能夠看到,九方陣下車的位置離兩面宿儺有點距離,黑髮少年正摸索著往那個方向走,中途被障礙物絆了一跤。
「是那個!」小狐狸在鳴狐肩膀上蹦來蹦去,「是那天晚上下山的盲人!」
「不是盲人,應該能看清一些吧?是不是人類所說的高度近視?或者夜盲症?就像晚上的日月那樣?」
「那為什麼不戴眼鏡?明石和龜甲就有眼鏡!」
「可能是覺得不美觀吧。我如果遮住眼睛就會變得不可愛了。」
「喂你們兩個!議論別人也要看看場合啊!」壓切長谷部恨不得給加州清光和亂藤四郎一人一個鐵拳讓他們嚴肅起來。
可是他們再怎麼警惕也找不到敵人,找不到需要圍剿的溯行軍。
反而圍觀了一場虐殺一樣的戰鬥——
那個未曾被記載的少年,被兩面宿儺狠狠摜在地上,肢體抽搐爬不起來。
還被踩住頭肆意碾壓,鮮血四濺。
意識好像已經渙散了,還在用肢體本能試圖掙扎……
見慣血腥場面的付喪神們也有些不忍。
也許,他就是在這裡隕落的吧……
一個視力不佳的少年,面對深不可測的強敵,意志驚人拚死戰鬥至最後……
性格或許暴躁無常,但頑強戰鬥拚死一搏的精神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讓刀劍們或多或少聯想到了那些,曾經揮舞他們,恪守堅貞武士道的輝煌的舊主……
只是,少年或許身份低微,不若虎杖悠仁對於時局舉足輕重,死亡的消息被掩蓋在虎杖悠仁的假死之下,沒能掀起一絲波瀾,連記錄都未曾流傳……
這就像梟雄身邊萬萬千千赴死的兵卒一樣,不為人所知。
連剛剛還在討論九方陣的幾人沉默了。
無論是重傷反抗的伏黑惠,還是拚死掙扎的九方陣,這樣的人類都值得他們尊敬。
他們靜候事情發展,嚴陣以待。
這場人與詛咒宿命般的戰鬥,他們毫無插手餘地。
他們唯一的職責就是不要讓世界外的力量隨心所欲地破壞這段,人類慷慨赴死的史詩篇章。
並用眼睛與頭腦,記憶下這個沒能在歷史上掀起浪花的少年。
「啊——啊——」
遠處絕望凄厲的嘶吼,連千米之外的付喪神都清晰可聞。
多愁善感的小狐狸甚至不忍再看,把臉埋在鳴狐脖頸。
再次抬起頭的黑髮男生顱骨變形,鼻骨骨折,胸口凹陷下去,慘不忍睹。
……
然後,他們看到了。
他們看到了咒力。
黑暗的潮水蔓延速度極快,高聳的浪涌撲面而來。
付喪神們緊急又向外逃離了至少五百米。
極為勉強地逃脫了不詳的黑色咒力包圍。
剛剛的觀察點已經被淹沒,黑色的潮水像蟲繭一樣包裹住戰鬥中的所有人類,將個人類困在結界內,也阻礙了刀劍們的視線。
裡面發生什麼,他們無法再知曉。
差點就被卷進去的燭台切光忠后怕地長長喘口氣,說道:「幸好逃出來了,也不知道裡面會是什麼情況?」
「這種程度的力量,是剛剛那個黑頭髮的人爆發出來的嗎?連溯行軍也不敢進去吧?總覺得一旦靠近可能就要碎掉了。」
「啊,雖然不太禮貌,可是好像能稍稍放心了。虎杖悠仁的心臟應該無法憑空治癒,又進入了這個危險的結界,溯行軍來得再多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了。」壓切長谷部神色複雜地說。
他們沒再說活,安靜等待結果。只要確認虎杖悠仁身死,且死法為心臟破損,從而死而復生,便可功成身退。
這一次出陣完全沒有遇到溯行軍的蹤跡,如果塵埃落定后,那些張牙舞爪的醜陋生物仍然沒有出現,那麼,它們應該是放棄了這一個節點灰溜溜地撤退了。
至於日月說的「歷史已經改變」什麼的,沒有確鑿證據,應該只是推測……
下雨了。
雨水落在黑色的帳幕上,在漆黑的結界表面打出一圈圈漣漪。
夏日的暴雨澆在身上,打濕華麗的出陣服,鎧甲也變得沉重,讓付喪神們也難以抑制地感到寒冷和不適。
衣著單薄的亂藤四郎踢了踢小腿,抖落光裸雙腿上的水珠。
擰了下披散的頭髮,他盯著半圓形的繭,絲毫不敢將眼神錯開。
以他的偵查能力,即使是一隻蝴蝶翩然飛入,也會被他敏銳發現。
等待的時間裡,聲音被無限放大,呼吸聲和雨滴等清晰入耳。
也是他第一個發現變故。
——黑暗,溶解了。
*
被半圓形罩子遮蓋的內部終於呈現在他們眼前。
巨大的圓形區域里,泥質的底面被刀割的痕迹颳得凌亂坑窪。涵蓋的兩棟建築物已經全部倒塌,碎石遍布,灰塵漫天。
「看!」亂藤四郎指向廢墟的角落。
那兩個黑頭髮的學生緊緊相擁在一起,高個子的人好像在說些安撫的話,擁抱的手臂也輕柔支撐著對方。
伏黑惠本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死去,現在還能保持站立,看來不會提前死去。
另一個人埋在他懷裡,生死不明。
沒多久,他們雙雙跪地,不省人事。
燭台切光忠強迫自己收回視線。
「在那裡!」亂再次驚呼。
粉頭髮的虎杖悠仁遠遠倒在領域邊緣的廢墟上,抱著頭蜷縮,竟然還有喘息!
沒死!
心臟被治癒了!
怎麼會?怎麼能!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被治癒!
壓切長谷部百分百確定,時之政府交給他的文件里清楚說明:虎杖悠仁心臟被人為掏空,轉移到高專前不治而亡,屍體接受了解剖。至少一周后,他才重新面世。
讓他死而復生的代價就是「那個事件」的導火索!
正因他「百分百真實」的死亡,才瞞過咒術界的耳目。從而在之後的假死時期里自由行動,形成一環扣一環的因果。
壓切長谷部十分肯定,今天一整天,甚至這周整整七天,虎杖悠仁身邊都沒有溯行軍的行跡!
長谷部陷入頭腦風暴。
是什麼改變了歷史?
是什麼救了他?
虎杖悠仁眼看著就能活著回高專了,本該在他缺席的時間段發生的事件都將被打亂!
我們該怎麼辦?
要……殺了他嗎?
一串串問題突如其來擺在他們面前,即使焦頭爛額,也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赤.裸著上身,身上已經沒有黑色花紋的虎杖悠仁躺在地上打完電話,便滾到一面牆底避風躲雨,帶著一身泥水精疲力盡地睡去。
這個剛剛被詛咒之王附身狂性大發的少年此時睡姿狂放,不復剛剛的痛苦蜷縮,姿態舒展,面帶慶幸和疲憊。
劫後餘生,應該在做個好夢吧。
一個塵埃落定,所有人平安無事的好夢。
壓切長谷部捏緊刀柄,焦灼的汗水混著雨水一起從臉上落下。身體的寒冷沉重加上心理的巨大壓力讓他手指微微顫抖。
……他沒做過什麼錯事,是一個普世意義上的好人。即使是時之政府也不得不承認,虎杖悠仁的性格註定了他將成為英雄。
英雄榮光與名譽的背後,從來伴隨著苦難與波折。
更何況是生而非凡的咒術師?
可這還是個少年!他還沒來得及成長為今後處變不驚力挽狂瀾的模樣!
今日之前,沒有親眼見證過這段歷史也就罷了,不過是時之政府書信里的兩句資料。而且這最後幾百年時光,他們作為刀劍國寶被珍惜館藏,也未曾詳知過他的事迹,並沒有對重要歷史人物的濾鏡,沒什麼下不去手的。
壓切長谷部可以確信,自己就算回到了本能寺之變,也能在剿滅溯行軍后,平靜又冷血地見證舊主的死亡。
但是。
沒有溯行軍搗鬼,這一切改變順其自然地發生了,毫無外來因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