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拿還是不拿
曲隨波只覺得抵在咽喉前的劍尖傳來陣陣涼意,看著張氏那因著羞怒而漲紅的臉凄然道:「你殺了我吧,這樣死了也好,從此,我就不用再和含波一樣,被人見了就指指點點,整天被罵你娘偷人殺死了你爹、你們是你娘偷人生的野種了。只可惜從此以後,只留可憐的含波一個人要面對世人的辱罵歐打了,再也沒人會護著她!」
曲隨波說完,就閉上雙眼,眼角滴下兩滴眼淚。
張氏聽了這番話,頓時覺得字字如刀,冷冰冰的插在自己的心窩裡。頓時,張氏臉色變的煞白,覺得渾身無力。點在曲隨波頜下的長劍再也拿捏不穩,手一抖,噹啷一聲,長劍掉在了地上。
曲隨波覺得喉間一疼,有絲絲寒意滲入,心裡暗道「不好,這女人真的狠心下手了?罷了!罷了!這般令人屈辱不堪的身世,真的死了也好,免得活著一生遭人恥笑。只是可憐妹妹了,從此以後就要獨自面對世人的冷言羞辱了。」
當長劍落地之聲入耳,曲隨波睜眼再看時,只見張氏雙手掩面,踉踉蹌蹌的轉身就跑。跑了沒幾步,腳下一絆,就地摔倒在地,伏在地上掩面而泣。
曲隨波見張氏跌倒在地,不顧跌得灰頭土臉,哭得是雙肩聳動,全身顫抖,顯得很是哀慟。心裡不由得一呆。
「我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過了?再怎說,她也是自己這個身體的生身之母,自己說的雖然是實話,可著實有些太狠了!畢竟自己不是真正的七歲孩子!而是地球新世紀上活了三十多歲的靈魂,如此對待生身之母,著實有點不應該啊!」
於是,曲隨波移步上前,來到張氏身前,拍了拍她聳動的肩膀道:「哎…那個…你別哭了好不好?算我不對好了,是我不該口不擇言亂說話,我給你賠個不是好了!行不行啊?噫…你怎麼越哭越上勁了?要不…你真的殺了我出氣行不?」
曲隨波見自己越勸,張氏哭的越傷心,不禁感到無語。
「算了,我也別勸了,反正她自幼看自個不順眼,還罵自己是孽種,我還是走吧,離她遠遠的,眼不見,心就不煩了,哭上一會兒,自然就沒事了。」
於是,曲隨波站起身來,期期艾艾的說:「那您慢慢哭,我先回去了,免得我奶奶和妹妹擔心,我先走了啊…」
說完,背上柴火扭身就走,就好像做了什麼羞於見人的壞事一般,轉身落荒而逃!
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張氏的聲音:「曲隨波,你給我站住。」
曲隨波聽了,身子一頓,止住了腳步,有些不耐煩的轉身道:「我已經給你賠禮道歉了,你還要怎樣?有完沒完了?」
張氏聽了,站起身來,抬起哭的梨花帶雨似的粉臉,期期艾艾的問:「那個…我想問一下,那個…含波還好么?她過的怎麼樣?」
曲隨波聽了,嘆口氣道:「那個…你別嫌我說話太直啊…你走了之後,我爹又死了,我們整天活在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裡。尤其是村裡的孩子,整天成群結隊的跟著罵,罵得可難聽了。因為這事,我沒少和人打架。今年春天,因為這些,和村裡人打了一架,奶奶因為有人當面羞辱含波就和人拚命,差點一頭撞死,自那以後身體一直不好,含波一個人不敢出院子,一出去,就被孩子們罵,至於罵什麼…你懂得…」
張氏聽了是心如刀絞,淚流滿面的道:「都是我的錯,害她活的如此難過。你能不能帶她出來見見我?」
曲隨波聽了,冷冷的道:「這個要問我奶奶,我做不了主。」
張氏道:「你就不能不告訴她,偷偷帶出來讓我看看?」
曲隨波聽了冷笑道:「你說的真輕巧,我偷偷帶她出來見你,要是被你搶走了、還不要了我奶奶的命?你想都別想好啦,沒什麼事的話,我走了!」
張氏見了急聲道:「別急著走,我肯定不會帶走她的,求求你了,讓我見見她吧?」
曲隨波苦笑道:「我不敢拿我奶奶的命來賭你會不會帶走她。我爹已經因為你,把自己的命都填上了,我又怎敢相信你?再說你就是見了含波又能怎麼樣?難道你要告訴她,你就是那個跟打死她爹之人跑了的親娘?你又讓她怎麼面對你?你還是走吧!相見爭如不見!見了你,只會讓她更傷心,見了你,她要是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又該如何回答?萬一有個閃失,對誰都不好!」
張氏聽了,如遭雷擊,全身發抖,用拳頭塞入口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良久之後才挪開手道:「罷了,既然如此,我就不見她了,這裡有些錢,你拿回去貼補家用,讓含波過的好一點。」
曲隨波聽了,冷然道:「沒必要,我不會要你的錢。我現在學會了採藥,日子雖然清貧,卻也能養活含波和奶奶。」
曲隨波說完,轉身就走。
張氏急忙趕上攔住道:「別拒絕,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含波的,你替她收下吧?」
曲隨波道:「我不能收,奶奶會打我的。」
說完避開遞過來的錢袋,繼續往回走。
張氏見了,嘆口氣道:「錢袋我放地上了,拿不拿隨你。」
說完彎腰把錢袋放在地上,撿起長劍,轉身掩面低泣著離去。
曲隨波沒有停,繼續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聽到母親張氏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才慢慢的轉身,向張氏望去。
只見在冬季村外的小路上,張氏身著紅衣的影子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冬季枯黃的曠野中。
曲隨波心裡很是複雜,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母親。是該恨她?還是該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說法來原諒她?可是他覺得自己做不到!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死去的父親曲放,病不離身的奶奶,還有受盡人冷眼、活在世人辱罵中的妹妹含波。
他作為一個擁有現代人靈魂的假小孩,攤上這等事雖然難受,可也因為前世見多了,抵抗力強,再是覺得屈辱,也只能接受。可妹妹作為土生土長的原住民,這等事實在是令她難以承受,這將是她一生清洗不掉的恥辱,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曲隨波轉身繼續往回走,腳步越來越慢,身上的柴火似乎越來越重。心裡不停的掙扎著:「我是不是應該回頭拿起這錢呢?拿…還是不拿…」
拿還是不拿這可是個大問題,這個念頭再也止不住的在他心裡翻滾著,反覆出現。他不清楚,自己倒底是拿…還是不該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