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墓志銘

山腰的小院子里，幾個人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

「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就要學習魔法了么？」

經過「光團」事件的打岔，本來腦海中一片混沌的艾爾也被暫時轉移了注意力，現在再次回想這一切，他反倒是成功的冷靜了下來，算是接受了這個現實。但是他並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和心理建設，對於魔法本身以及馬上就要開始的魔法學習之路，心中多少有一些忐忑。

「這個說法不確切。從明天開始，你先開始跟著這條……額……這位卡爾德·艾迪遜先生學習冥想法入門，同時和古德里安學習魔法基礎的知識，我得去一趟老艾什凡那邊拿點東西，等我回來了，你再開始跟著我學銘文。等你熟練掌握冥想法的修行，就開始讓卡爾德先生教你鍊金術。」

莫斯勒迪安思索片刻，便作出了安排，緊接著好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往事，不自禁笑了起來，道：

「不知道那個『弗梅爾佬』【作者註：弗梅爾佬，弗薩公國北方俚語，意味『那個傢伙』，多用於親朋好友之間相互笑罵的場合。】最近過的如何？可別飯都吃不起了！到時候還得老子去接濟他。」

「不說這些了，你那個戒指，需要什麼材料？我這次進城可以去找找，畢竟銘文師公會和附魔師公會那裡我都還有一筆錢沒用呢，而且他們那邊的存貨應該還算齊全。」

「其實主要是兩種材料，一顆眼珠大小的中品質『柯藍石』，以及一根和小拇指差不多大小的秘銀條。」卡爾德·艾迪遜「先生」迅速的給出了答案。

「秘銀沒問題，『柯藍石』是啥？」

聽到這裡，莫斯勒迪安傻了眼，他從事附魔行業有幾十年了，他自信能認出大部分種類的材料，尤其是石頭，畢竟附魔行業所接觸的材料中，很大一部分的附魔材料都是石頭，各種各樣的礦物或者元素凝聚物都是以石頭的形勢存在的。

然而，卡爾德隨口報出的「柯藍石」，他卻連名字都沒有聽過。

「或許這個材料現在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你具體形容一下這個石頭？」精通歷史研究的古德里安說道。

「這種石頭應該比較普遍，石頭呈渾濁的天藍色，質地較軟，一般的金屬都可以在石頭上留下划痕，但是韌性很強，不易碎裂。」

「啊，我知道了，那個『柯藍石』應該就是低純度的『天藍石』，只是以前沒有提純和去雜質的工藝，所以只能用天然生成的原生寶石，不過在近代，隨著銘文學對各大魔法副職的改進，各種礦石的提純、去雜和篩選工藝越來越先進，到現在，基本上我們用的都是純度很高的『天藍石』了。」

莫斯勒迪安不愧是老附魔師，卡爾德的話語剛落，他就已經確定了這種所謂的「柯藍石」是什麼材料。

「如果是高純度的，那自然更好。我還沒見識過高純度的『柯藍石』呢。」卡爾德說道。

「那就這些？沒問題的話我這就準備一下，出發去城裡了。哼，我年輕的時候在附魔師公會完成過同一個客戶不少的大訂單，可是任務部那些天殺的把我的報酬分的只剩下二成，最後還騙我說就這麼點，要不是後來我遊歷的時候恰巧遇到了那位發布任務的先生，說起了這件事情，我這會還被蒙在鼓裡呢！這次得讓他們吐點血出來！」

莫斯勒迪安口中絮絮叨叨的，卻是從艾爾的桌子下面摸出了兩個小袋子，作勢就要別到自己的腰帶上，

這一幕卻把艾爾急壞了：

「爺爺！那是我的零錢！！！我賣魚一個月攢的！！！」

「你都要成為『尊貴的魔法師』了，還惦記著你那些小金幣呢？」莫斯勒迪安一咧嘴，「不如給我去買點酒喝一喝。」說罷，也不給艾爾解釋的機會，就轉身迅速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個讓艾爾欲哭無淚的瀟洒背影，帶著兩袋艾爾的「血汗錢」消失在了門外的轉角處。

「今天下午就開始！可不準偷懶！」隨著門外傳來莫斯勒迪安輕飄飄的一句話，艾爾看到爺爺的影子在一陣「噼啪」響聲后徹底消失……

「……這也太不要臉了……」卡爾德吐槽。

「習慣就好。」古德里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對艾爾說道：「人要是舒服點了就下床，去樓下，我給你講一講魔法的基本知識，明天再正式開始學習。哦對，還有卡爾德先生，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等我給他講完了再……」

「不用，我也跟著聽聽吧，看看現在的魔法基礎和啟蒙教育發展成什麼樣子了。」

「也行，那我先下去了，艾爾你收拾好了就下來。」古德里安也沒有給艾爾說話的時間，自顧自撐著木棍轉身出了小閣樓，樓梯上傳來越來越輕的腳步聲，艾爾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還有點無法反應過來，他的魔法之路竟然就這樣樸素、簡單的開始了？

不該有什麼儀式嗎？艾爾望向了「光團先生」卡爾德。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現在的魔法師是怎麼上課和學習的，我也下去了哈~」似乎是對剛才入侵艾爾的思想心存愧疚，卡爾德暫時還不太願意和艾爾獨處，光團飛快的飄出了房間，留下欲言又止的艾爾呆坐床上。

「……」

「……行吧……那就開始吧。」艾爾自語道。

……

艾爾走出閣樓的時候，太陽剛剛經過頭頂，肚子很應景的叫了起來，艾爾便去廚房找了一些乾糧匆忙應付了一下，填飽了肚子之後，才又拿了一些乾糧向院子里的古德里安走去——古德里安正在喝茶，和光團交流著一些什麼。

「……你說的那個『喚魔者』，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喚魔者』么？據說，『喚魔者』是那個邪教的實驗的產物，起因是當時的魔法議會發現了一種體質，能夠在特殊的刺激下，暫時性讓肉體的魔法流阻力徹底消失，從而進入一種能夠使身邊元素完全『臣服』的特殊狀態，這種狀態被冠以『喚魔者』之名，以凸顯其號令元素的強大力量。」

「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這份研究被那個邪教所知曉，他們為了追求這份極致的力量，不僅大肆抓捕可能是『喚魔者』的人選，而且開始進行殘酷的人體實驗，具體的試驗方法和來龍去脈其實我也不清楚，我畢竟只是一個臭煉金的。但是我知道，那個邪教所創造的『喚魔者』，都是一次性的偽『喚魔者』，往往再進入一次那個狀態之後就會被越來越狂暴的元素吞噬，最終只能不可逆轉的迎來自爆。」

「嘶——這不就是一個沒有開關的魔法炸彈么？」古德里安震驚於卡爾德的描述，他原本以為，卡爾德之前自述中說的「喚魔者」只是一些為那個邪教服務的魔法師，卻沒有想到這些「造物」是如此之兇殘。

「確實可以用炸彈來形容。」卡爾德嘆道，「這些偽『喚魔者』最噁心的地方在於，如果他們不啟動，不進入那個狀態，那麼他們就和正常的魔法師沒有區別，最多顯得易怒、衝動一些。如果他們不是那麼難以鑒別和區分，我們當時也不至於在最後關頭被偷襲導致全滅。」

「可是很奇怪，現在公開的魔法歷史中完全沒有關於『喚魔者』的記錄，就連對那個組織的描述都變得很模糊……」

此時此刻，古德里安就像一個在向老師問問題的學生一樣認真。對於他這樣的歷史愛好者來說，卡爾德·艾迪遜簡直就是上天賜予他的一個大禮物，通過這位古人，他能夠最直接的了解到那個年代的歷史。

「所以，喚魔者到底是什麼？額……我的意思是，那種狀態，到底是怎麼樣的？」

「這我不清楚，關於真正的『喚魔者』的傳聞很多，但是都不能保證其真實性。不過在我那個年代，有一個可信度相對較高的版本，是這樣形容的——『喚魔者是魔法的寵兒，享有著魔法之神的權柄，他們將自身轉變為璀璨星空，化為魔法的一部分，號令元素，一日登臨魔導師之境界，則毀山焚海輕而易舉，以此偉力震懾所有生靈，向凡人彰顯魔法之真正威勢。』」

「不過，從我『死亡』那天的情況來看，偽『喚魔者』啟動的時候，遠沒有傳聞中那樣的聲勢浩大，除了通體呈現黑色，模糊看不真切以外，它們所表現出來的特徵和這份傳聞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喚魔者……真是令人震撼啊，竟然還有這樣的存在。」

古德里安聽完，心中思緒洶湧，想通了一些疑問，但是又產生了更多的新問題，這樣的古今對話只能算是隔著紗布偷偷窺視那段神秘歷史的一角，對於歷史的還原雖然有用，但是不多。所以萬千思緒最終只能化為一句感嘆。

「誰知道是真是假呢，說不定那個組織竭盡全力在追尋的所謂『號令魔法的至高力量』只是哪個無名角落裡一個吟遊詩人隨便杜撰的傳說呢？」

卡爾德嗤笑一聲，繼續調侃，

「雖然那個邪教組織是當時魔法議會最大的敵人，也是所有魔法師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不可否認，他們……不對，是它們，擁有著非常強大的魔法研究力量，如果『喚魔者』真的存在，過了上千年時間，應該早就研究出來了，不會如現在這般徹底被歷史吞沒，被人們遺忘。」

「原來……已經一千年了么……」

古德里安在心中嘀咕。之前的對話中，卡爾德並未透露自己所生活的具體年代，這會兒在對話中不經意間說出，卻讓古德里安心中略感震撼，卡爾德生活的年代，比他想象得還要久遠的多。

在之前那場「盤問」中，古德里安自認為獲得了足夠多的線索，也在心中大致判斷出了這位卡爾德先生生前所處的年代，但是事實確是和他的判斷相去甚遠，在默認卡爾德所述內容真實的情況下，出錯的一定是自己浸淫鑽研數十年的歷史，這讓古德里安心中更加興奮了。

不過，儘管古德里安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是艾爾已經出來了，正向著桌子這裡走來，於是兩人都默契的停止了關於歷史的討論，等待著少年的到來。

「古德里安爺爺！吃不吃乾糧！」艾爾揚了揚手中的乾糧袋子，問道。「啊，卡爾德……先生，您……」

「你看我這是需要吃乾糧的樣子嗎？」光團上下抖了抖，然後光芒略微暗淡了一些，繼續道：「你們先吃，我去休息一會兒，今天說的話有點太多了，精神有些疲憊。一會兒古德里安先生開講了再叫我。」

古德里安沒多說什麼，接過乾糧就吃了起來，他也有些餓了。

半晌無話，古德里安迅速的吃完了簡易的午餐，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嚨，說道：「要開始了，艾爾你坐下。」

「好。」艾爾坐在了剛剛莫斯勒迪安所坐的位置上，扭頭看向一旁靜靜懸浮的光團，輕聲喚道：「卡爾德先生……」

光團應聲亮了一下，卡爾德的聲音從中傳出，似乎比剛才飽滿了不少。「我在聽，」

「那我就開始了。艾爾，在正式的學習魔法之前，有幾個你必須要知道的人。他們在整個魔法文明發展的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他們是各自時代的領軍人物，-是整個魔法文明的燈塔。在他們的帶領下，魔法文明開枝散葉，發展處無數的分支學科，而他們每個人，就是那個時代最全面、最真實的寫照。」

「每一個踏入魔法之殿堂的人，都必須要了解魔法發展至今的歷史，知道魔法從理論到成果的發展歷程，並從中提煉優秀的魔法師品格，作為你自己魔法之路的準則。」

「雖然在通往未來的道路上，我們註定走的更遠，但是前人的品格與精神，是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財富。」

「魔法的發展，從來就和整個人類族群的發展息息相關，魔法的發展史，既是這一璀璨文明的成長史，同樣也是和黑暗勢力的鬥爭史，身為魔法師，必須要清楚的知道，誰是敵人，誰是需要被守護的人。」

古德里安說完，右手在空氣中一抹，幾行泛著淡藍色光芒的文字憑空浮現在艾爾眼前，那是一些短句和人名：

「保持好奇，保持謙遜。——盧修斯·弗蘭克。」

「堅韌，是第一品格。——托爾·拉·挲姆」

「勇於實驗，尊重結果。——羅寧」

「探尋魔法的真實，然後再探尋世界的真實。——克利夫蘭·凱恩」

「教育，是魔法文明發展的根基。——莉莉安·陶赫蒂」

「我們承諾，永不率先使用禁咒——蘭斯·摩爾」

「魔法的復興，勢在必行。——安東尼·狄更斯」

……

「這些是……」

「這些……就是歷任魔法議會議長的……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