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爾德·艾迪遜

「我叫卡爾德·艾迪遜，蘭薩帝國人，是一名鍊金術士，來自傳古煉金世家艾迪遜家族，我的父親是艾迪遜家族的第五任家主，母親是來自聖·里爾帝國的貴族。」

「我四十歲那年，我獨立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六階鍊金術作品的全部的前置工序，只缺最後一種材料——一枚尚未失活的六階火元素核心，有了它，我就可以徹底完成這個作品，告別陪伴了我十五年的高階鍊金術士頭銜，晉陞為我們家族乃至整個鍊金術歷史上都絕無僅有的、最年輕的大師級鍊金術士。」

「帶有活性的六階火元素核心，意味著我必須狩獵一隻火屬性的高階元素生物，並且當場完成材料的收集。儘管十分困難，但是我早有準備。早在籌備這件煉金作品的初期，我就已經開始尋找高階火元素生物的痕迹了，等到三年後我基本完成整個作品的時候，我已經定位了起碼兩隻符合要求的元素生物。」

「剩下的，就只有狩獵了。」

「我依靠家族的人脈和號召力，雇傭了一隊高階魔法師，迅速動身前往『巨龍之脊』——拉卡德山脈進行狩獵。當時前線還在打仗，由於「羊基防線」被毀，整個前線正在不斷潰敗，為了安全，我足足找了12位高階魔法師同行。由於狩獵的對象只是一隻高階元素生物，這樣的陣容意味著只要我們小心一些，這次狩獵將不會有任何的波瀾。」

「但是我沒有想到，本次同行的魔法師里，有兩個喚魔者……他們在我們與元素生物激戰的最後關頭突然出手偷襲，好幾位魔法師腹背受敵之下瞬間就被擊殺，反應快一些脫離戰鬥的，也被其中一個喚魔者喪心病狂的自爆吞噬……」

「自爆的餘波將實力不濟的我炸成重傷，幾乎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為了活命，我只能冒險使用家族還在研究中的半成品魔法，捨棄自己的軀體和大部分靈魂，只將自己靈魂的主要部分融入到一顆藍晶石中，並且在最後關頭借著一處斜坡滾入溪水，這才躲過了另一個『喚魔者』的追殺。」

「玩弄靈魂，那可是禁忌課題！」莫斯勒迪安突然出聲打斷，言語中依舊充滿了敵視，但是艾爾還是能感覺到殺意的逐漸消退。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那個年代的魔法研究要更開放一些，魔法倫理也不健全，靈魂的研究未必會受到抵制，此類研究被列為禁忌課題也是近百年的事情了。」古德里安搖頭解釋道。

「……」

沉默半晌，莫斯勒迪安沒有繼續對此事發表意見，而是接著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發動魔法后，我的靈魂遭到重創，畢竟我只是徒有其表的高階魔法師，基礎很弱，對那樣的我來說，越級發動這樣一個魔法的代價是巨大的，我只能不停地沉睡，沉睡，以等待我靈魂的恢復……再後來……等我的狀況略微好轉，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一條魚的肚子里了……」

「我花了一些功夫控制了這條魚的身體，開始了作為一條魔法魚的生活，同時也開始了漫長的漂流。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逐漸忘卻了時間。」

「一開始我還期待著重新回到陸地上，尋找恢復身體的方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願望逐漸被消磨殆盡，如今我只是想要回來罷了，看看現在的魔法世界，如果能再找到一個地方，留下我的研究和傳承，我就很滿足了。漂流期間我遇到過很多的漁船，不過那些漁夫身上很明顯都沒有魔法的痕迹，

不是好的人選，直到我，遇到了這個少年……」

「他用的漁具上有魔法的痕迹，雖然我不認識那些魔法手段，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魔法的氣息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跟在他船后，一路尾隨，直到他把我撈上來。」

「後來我被這位少年一路帶著回到了這裡，我並未抱有惡意，本來只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開你們二位，找機會用心理映射和這位少年先……交流交流，只是太久不和人說話了，開始沒多久就出了問題……」

隨著光團自我陳述的不斷展開，旁聽的艾爾也慢慢回過味兒來，他猜對了，這條魔法魚根本就不是他「捕獲」的，如果不是別人想要跟著他上岸，他壓根就不可能見到魔法魚，更何況還有古德里安給他施加的儀式的干擾。

莫斯勒迪安和古德里安也各自陷入了深思，但他們思考的明顯不是魔法魚的問題。這個自稱卡爾德·艾迪遜的光團透露了很多歷史細節，這讓對歷史頗有研究的古德里安略感興奮，特別是那個連聽都沒聽過的「喚魔者」，引起了古德里安強烈的興趣。

「你怎麼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呢？」古德里安沒有糾結「喚魔者」的事情，反而率先發問。

「我不知道如何自證……我連你們是哪個時代的人都不清楚……」

「語言是蒼白的，你先看看這個，你能讀懂上面寫了什麼嗎？」莫斯勒迪安撤去了手中的幽藍色火焰，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張泛黃的羊皮紙，艾爾抻著頭想要看一眼，卻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略顯扭曲的符號——很明顯，這不是現在流行的任意一種通用文字。

「……這……這是……」光團上下浮動，柔和的綠光照耀在已經有些包漿的羊皮紙上，反射出讓艾爾略微眩暈的奇異顏色來。

「這是古代的銘文書法，這種文字和行文方式，應該流行於銘文學剛剛開始出現、發展的那個年代。這兩張紙……哪怕放到我們那個時候，也是老古董，價值連城。上面記錄的內容……我看看……竟然是一部冥想法！？可是……為什麼？這些記號和材料……」

聽到光團的回答，莫斯勒迪安也逐漸放鬆了下來，他說道：「是的，這確實是一部冥想法。我想問的是這部冥想法的修鍊方法。」

「啊？」光團很明顯的在空氣中上下震動了一次，彷彿是震驚余莫斯勒迪安的問題。

「你們……閣下貴為高階魔法師……不清楚如何修鍊冥想法嗎？」

「嗯，而且不止我們，」古德里安回答道：「現在整個魔法界，除了銘文學院以外，應該都沒有幾個人知道如何修鍊冥想法了。」

「怎麼會這樣……」

「你不是古代魔法師么，如果你能說出冥想法的修鍊方法，那就是最好的自證。」莫斯勒迪安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你們要學么，我……」

「不是我們。」莫斯勒迪安看向了還坐在床上的艾爾，說道：「是他。」

「誒？！」本來艾爾正在專心致志地消化著那些在對話中聽到的零散信息，結果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嚇了一跳。

「他么……」

光團上下浮動，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

「嗯？」莫斯勒迪安眼神逐漸凌厲了起來，「不清楚，什麼意思？」

「如果只是冥想法的修鍊方法，我當然知道，也可以告訴你們，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唯獨你給我的這部冥想法，恕我難以做到。」

「這部冥想法有什麼問題么？」莫斯勒迪安追問道，

「有，問題很大，主要有兩點。第一，這部冥想法是殘缺的，高階魔法師以下的內容相當齊全，字裡行間甚至還藏著一些用銘文手段壓縮、收納起來的筆記以及心得體會，但是高階魔法師以後的內容，卻隻字未提。」

「就好像……好像這部冥想法只完成了一半一樣。」

「第二，冥想法中穿插記錄了很多的標記，而且並不是後人加上去的，能看出作者在創作這部冥想法的過程中，就已經給這些標記留下了書寫的空位。」

「這些標記，其中一部分我看不懂，但是有些標記我是知道的，它們是用來指代一些魔法材料的記號，這種標記方法一般只在材料學科或者是鍊金術的一些書中才會使用，我……我無法理解這些標記背後指代的材料在這部冥想法中的作用，而且這些標記出現的位置，都是冥想法修行的關鍵階段或者時間點。」

「所以，我敢肯定，這些標記背後的材料，一定對這部冥想法有著重要的作用，甚至它們就是這部冥想法修鍊過程中需要消耗的物品。如果不弄清楚這些標記的含義，撇開這些所要求的材料，貿然按照這部冥想法進行冥想，很可能會導致失敗，甚至發生危險。」

「可是……傳統冥想法的修行，根本就不需要材料啊！至少我沒有聽說過。」

「就是這樣，所以我說，我可以教授冥想法，但是我教不了你給的這一部……」

光團結束了陳述，房間里再次陷入寂靜。

「還是只能用那一部么……」莫斯勒迪安心中想到。

莫斯勒迪安的心情有些糟糕。這兩張羊皮紙的真正來歷，其實他也不太清楚，這是他還年輕的時候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比賽得到的獎品，當時他覺得既然賽委會將這部冥想法作為獎勵，那一定是因為這部冥想法有這著足夠的價值。

於是莫斯勒迪安便開始了夜以繼日的研究和解讀，結果那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弄清楚這兩張羊皮紙上記錄的確實是一部冥想法外，莫斯勒迪安一無所獲——他雖然知道這些是銘文，但是卻一個字也看不懂，諮詢了很多歷史專家和魔法師，最多也只弄懂了其中幾段的大致的含義，沒人有能力幫他進行完整的翻譯。

在知道卡爾德·艾迪遜能看懂古代銘文的時候，莫斯勒迪安非常的高興，結果好不容易能從這條「魔法魚」的嘴巴里知道這部冥想法的詳細內容，卻又被告知冥想法殘缺且特殊，無法修行，這讓莫斯勒迪安再次陷入挫敗和失望中。

艾爾的魔法之路，好像一開始就不太順利。

「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辦法了。我之前就說了，這些記號所指代的材料，應該是修行這部冥想法所需要的消耗品，而大多數材料內部的成分複雜，且大部分對人體有害，是無法直接吸收、消耗的，我推測這部冥想法應該需要配合魔藥學或者是銘文學的手段來修行，因為眾多的魔法副職中，只有魔藥學和銘文學可以做到消耗或者提煉魔法材料中的特殊成分，且利用其他材料去中和主材料中的有害成分。」

「況且，我的鍊金術經驗告訴我，這兩張羊皮紙，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我看的不錯的話，這兩張紙的材質是亞龍皮，而且應該是來自於一隻火焰屬性的亞龍腹部。亞龍腹部的皮，是書寫各種配方的最優秀的材料，因為這些『紙張』可以記錄三到四層的文字，皮的品質越高，記錄的信息層數就越多。我懷疑在這冥想法的下面，還藏著其他的東西。結合我之前的推測，藏著的內容，很可能就是需要用到那些材料的銘文學圖樣或者是魔葯配方。」

「……」

莫斯勒迪安和古德里安對視一眼，沒有接話。他們兩個對鍊金術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也無法判斷這位來自古代的鍊金術准大師的話是否正確，如果眼前這位「大師」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條魔法魚的話，或許兩位老人都只能對他做足禮儀，以「閣下」相稱。

沉默片刻后，莫斯勒迪安慢慢的問道：「如果想要徹底解讀出這兩張紙內部的信息，需要什麼？」

「一些材料，亞龍血，荊棘樹中段的樹皮，寒水犀牛的角……」

「那如果要你教他冥想法，需要什麼。」

莫斯勒迪安盯著光團，此時此刻，他的聲音里已經沒有了防備和敵視，他也基本上相信了眼前這團光芒之前的話語。

「……」

罕見的，光團陷入了沉默。莫斯勒迪安和古德里安也沒有催促，在魔法界，莫斯勒迪安剛剛那個問題的分量可一點都不輕。

魔法師不輕易收徒，很多魔法師終其一生也就兩到三個學生，作為最重視教育的群體，大多魔法師在教學的方面都有著高尚的品格，在教學的過程中，他們傾囊相授，言傳身教，卻又在合適的時間將學生趕出課堂，培養他們獨自面對困難和危險的能力。

這樣的教學風格和習慣，早在魔法剛開始在這片大地上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他要繼承我的鍊金術。-」

「那是應該的，不過他還要學銘文和魔法基礎……」

莫斯勒迪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不過也說出了內心的擔憂。之前給艾爾做魔法課業的安排的時候，只涉及了銘文學和魔法基礎，所以莫斯勒迪安並不擔心孩子會精力不濟，然而鍊金術和銘文學一樣，是一門非常龐大的學科，深度、廣度兼具，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莫斯勒迪安還是明白的。

「精力的問題我來解決。」光團彷彿察覺到了兩位老人的擔心，繼續補充道：「不傷害身體的方法，屬於常規的鍊金術手段。」

「好，那你還有什麼條件？」莫斯勒迪安繼續問道。

「兩件事，第一件事，我有兩個問題想問。」

「你說。」

「現在是多少年了？議會……還在么？」

「魔法歷，1753年，13月1日。」古德里安回答道。

「……竟然已經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那議會呢？」

「…………」

不知道光團從長久沉默中獲得了什麼答案，但是艾爾覺得眼前一直都顯得比較「精神」的光團，就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一下子黯淡了下來，變得無精打採的。

「這樣么……我明白了。終究是『新奧術』獲得了勝利啊……」

「傳統派已……經沒落很久了。」古德里安說到。

「那不說這個了，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光團主動岔開了話題。

「幫我找一些材料，我得給自己打個戒指，這魚肚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