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虞姬墓

我把自己的鴻篇大論一氣呵成，在學妹面前很顯擺了一番，本以為學妹會對自己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沒想到，虞皎只是淡淡道：「你的這些論調的確新穎，只不過，離我想要的答案還是太遠。」

「你到底想要怎樣的答案呢？」我顯擺顯得得口乾舌燥，不僅沒有贏得讚賞，還被吐槽了一番，著實有點鬱悶。

「你該知道，我們看山尋龍，可不止是談古論今，」說到這裡，虞皎直入主題，道，「你能否從風水學的角度談談。」

「從風水學的角度談，首先得肯定一點，項羽是信風水的——項羽信風水嗎？」

「你不是項羽，怎知項羽不信風水？」

「你亦不是項羽，怎知項羽就信風水呢？」

「那我就姑妄言之，你就姑妄聽之吧！」虞皎說罷，便沿著石徑朝此處的最高峰走去，我跟在她身後，欣賞著她美麗的背影，倒是快意。

虞皎邊走邊道：「後人談起項羽，說他婦人之仁，也是有緣由的，鴻門宴就是最好的證明。又有人說他在分封之事上，又有點小家子氣，一塊封印在手裡摩挲來摩挲去，就是不願交到部下的手上，不比劉邦，需要部下效力的時候，可以給最好的承諾，韓信要假齊王就是最好的例子，至於得了天下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再慢慢收回來另當別論。秋後算賬又有誰能夠奈何得了呢？就政治手腕而言，項羽的確稚嫩了。」

我跟在她身後竊笑，露齒而不露聲，心說，「小學妹，你真是好大的口氣，項羽在你眼中，都是那麼幼稚，看你，好像真的能夠比肩『前算五百年，後知五百載』的諸如姜尚張良諸葛亮劉伯溫這些牛人了。」

虞皎沒有在意我的反應，也沒有轉身看我的反應，自顧自地接著侃侃而談，道：「不過，在對待男女情感上，項羽的確是無可挑剔的，他只愛虞姬一個女人——過於鍾情的愛戀往往讓一個人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們可以從他的《垓下歌》讀知一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起句力拔山，氣蓋世，後面的節拍明顯跟不上了。而劉邦的《大風歌》就不一樣了——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可以說，英雄之氣，縱橫整個詩篇，這也許是劉邦能夠得天下的原因之一吧！當然，你可以說，項羽的《垓下歌》是他在窮途末路時所作，而劉邦的《大風歌》乃其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志滿意得時所作，心境情懷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我本來很受用她的這番宏論，本想繼續受用下去，不過，又想幽默一番，打趣打趣這個小學妹，於是，道：「聽虞姑娘這番洪鐘之論，知姑娘其志不在小呢！」

虞皎聽我這般說，止住了腳步，回眸一笑，故作暈倒之態，無語道：「我暈！」

我見氣氛緩和了，心中一陣竊喜，一時間又不知怎麼接虞皎的話，只好乖乖地說道：「學妹先以歷史導入，是為接下來的風水解說鋪陳的吧！果然是深得《詩經》賦比興手法之三昧真火呢！」

「是不是嫌我啰嗦了？好，那就直入主題吧！」

「哪裡有，就是聽百家講壇也沒有今日受用。」

「想不到你溜須拍馬的本領也是到了火候了。」虞皎雖然這般說，還是挺受用，接著上面的話題說道：「正因為項羽深愛著虞姬，所以，凡事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據說，當年，秦末群雄逐鹿之時，項羽和虞姬在余州度過了一段蜜月，那時候，二人的日子過得很是逍遙，他們常常相依相偎，遊山玩水。有一天，他們走到了這裡。」

「走到了這裡？」我驚訝地問道，「學妹，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先前不是說了嗎，我且姑妄言之，你且姑妄聽之，怎麼，不想聽了，不想聽，本姑娘就不講了。」虞皎故作身段，很是吊我的胃口。

「對，對，虞姑娘姑妄言之，在下姑妄聽之。」我忙逢迎道。

「本姑娘說到哪裡了？」虞皎作出貴人多忘事狀。

「說到這裡了……」我剛想點一下話題，她就回顧起了方才的話題。

「對，說到這裡了。說，有一天，他們來到了這裡，虞姬被這裡的風景深深眷戀，項羽也看這裡是一塊寶地，回去后，請了當地最有名的風水先生龍穀子看地，龍穀子如實說了這座山脈的風水，項羽認為這是天賜虞姬最好的禮物。不過，龍穀子終究是龍穀子，他看出了項羽的霸王氣象，知道他有一天必能問鼎天下，今日，卻有十二分的眷戀余州之心，於是，跟他說起了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繞長安的盤龍之氣象，委婉地建議他霸業有成定都長安。但項羽最終還是沒有聽龍穀子的建議，而把都城定在了余州，因為，他知道，虞姬喜歡這裡，而這裡對女性而言也的確是好風水之所在。」

「這就是你所說的風水定都論，不，說到底，還是情感定都論，說到底，項羽定都余州，是為了虞姬。」

「是的，這就是我的說法。」

「依照這個說法，項羽既然知曉這樣一處女性的風水寶地，那麼，當他自知回天無力之時，怎麼就沒有給虞姬做最好的安排呢？即便是虞姬自刎之後，以項羽的威信，必定還有死士追隨，他敗走烏江之際，就該安排心腹之人帶著虞姬的屍身藏於此處。」

「你怎麼就能肯定說虞姬沒有葬於此呢？」

「拜託，雖然，吾亦余州人氏，但吾也不希望余州在爭奪歷史名人墓地之事上穿鑿附會……虞姬墓之所在，早已是名花有主了，地主是——」

「地主是今天的霸離鋪。」我的話還未說完，虞皎便替我說了。

霸離鋪這個地方，我是去過的，對於虞姬這樣一個溫柔賢淑且在生死關頭能以死殉節的女子，我是懷有崇敬之心的。因為平素喜歡漫遊江山古迹，對這樣的一位傳奇女子，自然是要利用閑暇前去祭奠的。

在靈璧縣城東、宿泗公路南側，有一片終年常綠的樹林，樹林中沉睡著一座古墓。墓基隆起，碑石林立，靜穆凝重。

虞姬墓歷盡千年，時壞時修。墓側曾建有虞姬廟，廟內塑有項羽、虞姬像，人物造型極為生動。虞姬柳眉杏眼，明眸皓齒;項羽氣宇軒昂，剛強剽悍。塑像四周，詩詞歌賦的石刻林立。

在唐宋年間，靈璧作為京師通往東南地區的必經之道，文人墨客往往三五成群到虞姬墓前憑弔攬勝，然後吟詩填詞以發思古之幽情。

園內有陳列室，陳列室採用磚木結構，粉牆小窗，青灰色小瓦，內進雕樑畫棟，結構巧妙。室內陳列著垓下和虞姬墓中出土的文物、有關的史料和詩詞歌賦。

在墓園裡零散地擺著一些石雕，或是出於漢代，或是出於唐、宋。鎮墓獸的雕刻風格與霍去病墓前的石獸極為相似，連石碑周圍的磚也是滿布花紋的漢磚。

陳列館門口的漢代畫像畫，刻工古樸，線條簡練，是不可多見的漢代藝術珍品，陳列館內有一幅石雕，雕刻的是女人體，竟然與歐洲遠古威林道夫女人體雕刻有神似之處。

園內還有一副對聯，頗為傷感——

虞兮奈何，自古紅顏多薄命；

姬耶安在，獨留青冢向黃昏。

虞姬墓就在墓園門一側，不足2米高的土丘，被低矮的石垣環護著。

墓前刻有「西楚虞姬之墓」六個大字，墓旁有明代所立虞姬墓碣，而且，當地政府還特意撥出專款，依照原樣，重修了墓丘，並用縣內所產大理石，重刻了墓碑和明清碑碣，還將附近閑散土地併入墓區，形成一座佔地近2000平方米的墓園，並將墓園劃分成兩個部分，東部為墓區，西部修建了花圃涼亭，作為遊人休息喝茶的地方。

去瞻仰虞姬墓之時，是高考之後的暑假，我做了一個月的兼職，買了去靈璧的車票，為了省錢，在當地住了幾天的小旅館，所以，對此記憶特別深刻。

二千多年前，楚漢相爭的最後決戰，就在靈璧這塊古老的土地上進行的。跟隨項羽南征北戰的絕代佳人虞姬，面對四面楚歌，兵敗如山倒的絕境，唱出了「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悲歌，隨後拔劍自刎而死。

公元前202年，項羽率兵突圍，敗在垓下，被劉邦率領的漢軍團團圍住。劉邦採用「四面楚歌」置疑兵陣，瓦解楚兵軍心，致使項羽中計，導致全軍覆滅，演出了令人肝腸寸斷的「霸王別姬」悲劇。

相傳，虞姬自刎后，項羽帶著她的屍體，向南馳走，不料漢兵追至，項羽無可奈何地丟下了虞姬的屍體。後來這裡出現的村莊就叫「霸離鋪」意指霸王別姬之處。項羽突圍后，虞姬的屍體被來不及突圍的楚兵移葬於「霸離鋪」東2.5公里處，後來這裡出現的村莊就叫「虞姬村」，兩處自得名以來，至今沿襲不變。

對這段歷史故事，我可謂是耳熟能詳，虞皎聽了我的英雄美人悲歌，不置可否，只是輕輕笑道：「你自己也說，相傳，既然是相傳，也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杜撰的。古人可以杜撰，今人也可以。經濟發展起來了，很多地方都在杜撰些歷史名人故事。虞姬的墓究竟在哪裡？我想，杜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實的證據。」

「真實的證據？」

「對，真實的證據。」

「你的意思是，虞姬的墓在這裡。」

「我並不想告訴你這個答案，但今天非告訴你不可。因為，不告訴你，你終究能夠看出來，這裡一定會是一個好墓地。既然你能夠看出來，那麼，在你之前的人也一定能夠看出來，而在你之後的人也一定還能夠發現。風水這個東西，不能完全當作科學，更不能夠迷信，可是，如果它一旦形成了一定的理論體系，就能夠主導人的思維，這種思維，使得古人今人有了共同的認知規則，也就成了他們的共同語言，所以，不管它科學不科學，大家都按照這種思維模式去做事情，那麼，就形成了共同的認知規律。只要把握了這些個思維模式，這些個認知規律，就能夠從中獲利，這也就給了很多別有用心的人以可趁之機。我還是要重複以前說過的話，聰明的人最好把自己的聰明用到正道上，違法犯罪的事，最好還是別做。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以後一定還會有人看出這個地方的玄機所在，在這些人眼裡，不管這墓的主人是誰，有大墓是一定的，有大墓，必定有古董和財寶，就會激發他們的貪婪之心。我希望我們今天能夠保護好這個地方，把這裡變成永久的秘密。」

「怎樣保護呢？改變一下這裡的地勢？」

「改變地勢就改變了風水，改變了建墓者的初衷，比盜墓賊更可惡。怎麼可以隨意改變這裡的風水呢？」

「那該怎麼保護呢？」

「我們可以在這裡種樹，讓它變得鬱鬱蔥蔥，這樣，既不改變風水，又能起到隱藏的目的，豈不是一舉兩得？」

「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對於我們而言，在深山裡種樹，無異於背石頭上山。這裡原本就有針葉松，只是稀疏了而已。難不成我們還要種些別的樹種，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再者說，能不能種活還是兩碼事呢。」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們只需要帶著鎬頭和鐵鍬，再準備兩個水桶就夠了，這裡有現成的水源，我相信，只要我們認真陪護，這裡一定會變得鬱鬱蔥蔥。」

「那麼，樹種呢？就地取材嗎？」

「這道山本就不甚有林木，我們還是在外面買些樹種來種吧！現在，園林綠化的產業正搞得如火如荼，買些松樹種，該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聽到你跟我說起這些，我是又高興又難過。」

「怎麼是又高興又難過呢？」

「高興的是，這樣重要的信息，你能夠告訴我，足見你對我的信任，而你能夠找到一個像我這樣的苦力來做事，的確是夠划算的，這是我難過的地方。」

虞皎被我逗樂了，嫵媚一笑，「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你其實早該知道，你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我是斷然不會拒絕的。」看著她美麗的眸子，不免心旌搖曳。

當我們把樹種到九百九十九顆的時候，我如願以償，捕獲了她的芳心。我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山間的空氣很清新，天氣不太冷也不太熱，我們準備了樹種，植樹的工具，並準備了豐盛的餐點，有紅燒肉，獅子頭，熟牛肉，滷蛋，辣子雞，還有幾道冷盤，並新鮮的水果，當我們把這一次帶來的樹苗種完的時候，熱得滿頭大汗，我打算到清涼的瀑布下沖個澡，虞皎攔住了我。

「渾身大汗的時候是不宜洗冷水澡的，小心著涼，落下寒症。」

「我原本想去那一處溫泉洗個通身澡的，但一想到那個地方，應該是為你而留的，所以，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虞皎聽我這般說，心頭一陣感動，含羞地看了我一眼，而後羞怯地低下頭，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你總想把最好的留給人家，難道，人家就能夠坦然接受嗎？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兩全其美的法子，當然是有的，只不過，我怕說出來，你未必同意。」

「你還沒說出來，怎知我就不同意呢？」

「流霞傾盡繞春堤。幽蘭絳草芳澤意。冰肌玉骨，胭脂翠黛，相對浴紅衣。」我輕聲念叨著，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哼，酸。」虞皎說這話時，看向我的目光明顯多了色彩，多了幾分柔媚，忽然，轉過身子，輕聲道，「如果你能放得下心我一個人在山間溫泉里沐浴，你可以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女孩的話都說到這裡了，如果我還不主動一點，那就要抱恨終身了。我是不會讓自己抱恨終身的。我跟了過去，同她一起走進溫泉，並在溫泉中解開了她的衣衫……

「為什麼不睜開眼睛呢？我現在看到的所有，都不及你眼睛的萬分之一。」

女孩害羞地睜開眼，又閉上了。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被你的眼睛迷住了，我當時像是掉進了蔚藍色的大海，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又不能夠一直盯著你看，現在，我想好好看看你。」

「嗯——」女孩睜眼看了看我，又低下頭。我幫女孩理了理頭髮，把女孩平抱在自己懷裡，低下頭，溫柔地親吻女孩的眼睛，女孩又一次閉上了眼。

溫泉旁的扒山草很密很厚，也很乾凈，幾塊突出的巨大的岩石上也有可人的溫度，我們在水中一陣溫柔后，便偎依在草地上享用著餐點。石廣大學的紅燒肉做得的確好，師大的熟牛肉也很香。我們很快補充了體力，開始轉移到平坦而溫熱的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