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存檔1
五條雪見從漆黑的夢中醒來。
臉頰上滿是濕潤的觸感，手不自覺地揉了揉酸痛的腦袋。在朦朧的淚眼裡她可以看到障子門外古樸的日式庭院。
這裡是被咒術界稱為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宅。
她身處一間雅緻的和室，地板上鋪著用棕芯編製的榻榻米，紅木小桌上擺著海壺茶具。
側方的長竹簾幾乎垂到地面，為了美觀竹簾的邊緣還被絹布包裹覆蓋，絹布上印有莊嚴的五條家紋。
整座宅子幾乎瑰麗得可以印在和風畫冊上供人瞻仰。
但是五條雪見卻無心欣賞這美景，她再一次從幼時被綁架的噩夢中驚醒。
五條雪見今年十六歲，出生在咒術世家。
遺憾的是她並沒有成為令人驚艷的咒術師，六歲時跟雙胞胎哥哥五條悟一起覺醒了術式，比起哥哥那震驚咒術界的『六眼』，五條雪見的術式就相當的兒戲了。
『紅豆』。
源自華國詩人王維的一首詩，她的術式就像詩句中說的那樣「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五條雪見能夠抽取人類的感情凝結成一顆紅豆，並且通過這顆紅豆中所蘊含的情緒來實現別人的願望。
聽起來很牛逼對吧？
當然不可能那麼厲害，並不是所有願望都能實現的。
首先雪見她自己咒力就很少，能凝結出的紅豆只是一些簡單的感情和願望，情感越濃厚她所需要付出的咒力代價就越多。與之相對的那顆紅豆也就更加強大。
咒靈倒還好說，它們本就是人類負面情緒的結合體，抽取起來比較方便。但是對上人就不行了，正常人一天哪來那麼多激動的情緒可以讓她抽的？就算抽出來了也是些雞毛蒜皮的小豆渣，五條雪見願稱這個術式為雞肋……
以至於每次家族測試的時候，她都是墊底的成績，在雙胞胎哥哥面前簡直是相形見絀。
隨著年齡的增長，哥哥他好像是吃了那個化肥一樣。飛速地成長，是家族眼中的天之驕子，每天掛在嘴邊的話就是：老子是最強的。
因為六眼和無下限的術式名震了咒術界，家族的長輩和父母恨不得全身心地撲在他身上。
五條雪見考試一百分，根本沒人在意，全家人都圍著欣賞哥哥的術式。
五條雪見比賽得了一等獎，所有人都去慶祝哥哥國中社團的表演成功。
就連小時候跟哥哥一起被綁架，衝進來的護衛和警察也都緊張地先確認哥哥是否受傷，五條雪見就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在一邊無人問津。
她在這以力量為尊的咒術世家裡，就是個透明人。
所以她從小就發誓，自己絕對絕對不要成為咒術師！
寧可在普通人中當個雞頭，也不願在咒術界里做鳳尾。
從噩夢中驚醒，五條雪見沒了睡意，起身走在長長的廣緣走廊中。打算趁離開之前再看一眼這個家，明天她就要獨自啟程，前往本州島長野縣上高中了。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絕不去東京都立咒術高專。
——
夜晚銀月如鉤。
蟬鳴在庭院中發出陣陣迴響。
一道可疑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前不遠處，五條雪見認出了來人，視若無睹地走了過去，路過他身旁時甚至微不可聞地嘖了一聲。
真晦氣，大晚上的見鬼了。
「雪見，喂！五條雪見，我在叫你沒有聽到嗎！」五條悟從走廊漆柱的陰影下走了出來。
「哦，是你啊。」五條雪見撇了撇嘴「不好意思，眼神不夠好，沒看到你。」
「什麼你不你的，給老子好好叫哥哥！」
五條悟瞪著一雙蒼藍色的眼睛看著面前雙胞胎妹妹，小時候明明會跟在他身後像個尾巴一樣甜甜地喊著歐尼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開始慢慢疏遠他。
甚至有一次在過生日的時候，當著全家人的面喊出了「我最最最最最討厭哥哥了！」
他妹妹的叛逆期也太早了吧？
「嘖……」雪見皺著眉，一副不願跟他閑聊的樣子「有什麼事嗎哥哥大人？這條路應該是通往我房間的吧？」
怎麼說呢，尊敬了但沒完全尊敬。這個態度著實讓他火大。
五條悟煩躁地揉著腦袋，半晌憋出一句：「你明天就要走了吧，我過來告訴你出去別給我丟人，有人敢欺負你就回來找老子……」
雪見抬頭看天，這傢伙是認真的嗎？他難道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最會欺負她的人就是他自己嗎？
「喂！你聽到沒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還沒有菜到連非術師都打不過的程度，話說你是歐巴桑嗎？那麼啰嗦。」
五條悟：「……」
「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回去睡覺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趕人，五條悟難得被噎地說不出話，當場一甩手離開了這裡。
他好心來提醒妹妹出門要注意，受欺負了也不用怕。他能去給雪見撐腰，結果這個死丫頭倔得跟驢一樣！完全不領情，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氣什麼呢……
五條雪見做了個深呼吸，轉身回到自己房間。
看來哥哥至今都沒意識到她長久以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五條悟很聰明學任何事都很快，只要他想做，幾乎沒有他不會的，但不得不承認他也有缺點。
首先脾氣差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人際交往上太遲鈍了，就連每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情緒變化都察覺不到，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積累出很多問題了。
這大概跟他「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有關吧……壓根沒把別人放在眼裡過。
五條雪見氣憤中透著一絲酸楚，酸楚中透著一絲平靜，平靜中透著一絲釋然。算了，早該習慣了。
她拉過被子蒙頭睡去。
一夜無夢。
***
第二天清晨。
雪見早早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站在五條宅的大門口了，今天來送她的只有一直負責照顧她的春井婆婆，剩下的人估計都在為五條悟入學做準備。
因為今天同時也是東京咒術高專的開學日。
只不過雪見要趕去長野縣，所以出發的格外早，五條悟就在本地上學，這會還像個少爺一樣享受著全家人的後勤服務呢……
遠處慢慢駛來一輛黑色的轎車，這是父母為自己安排的家族司機，雖然她不受寵，但好歹也是出身大家族，一般在這種物質方面倒是沒虧待過她。
跟春井婆婆兩人合力把行李抬進後備箱后，五條雪見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她神采奕奕地盯著這座偌大的古樸老宅，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那麼，就到此為止吧。再愛，就不禮貌了。謝謝您，我親愛的五條家——她終於逃離這該死的咒術世界了！
……
車子一路行駛了三個多小時，五條雪見坐上去后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都怪那個白毛昨天出現在她面前，導致她的睡眠質量直線下降。
到達目的地后，她揉著惺忪的睡眼下了車。
家裡人在長野縣的繁華地段給她租了一套一戶建，距離她的學校步行只需要十分鐘，五條雪見拎著行李箱走進了房間。
這是一座漂亮的二層獨棟建築，高高的柵欄盤繞著嬌嫩的粉色玫瑰，荊棘之中隱約能看見庭院內部。院里擺放著舒適的吊床座椅，陽光斜斜的射下來，斑駁的光影照的院子溫馨又美好。
五條雪見覺得自己一個人住有些太大了，整套房子有四個卧室，她挑了一間採光最好的搬了進去。
花了半天的時間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直到肚子都餓的咕咕叫了，她才反應過來居然到飯點了嗎！
現在做飯肯定是來不及了，再說她也沒親自做過飯吃……來長野的第一頓就選個順眼的餐館去解決吧。
這麼想著，五條雪見拿好鑰匙，背起隨身的包包出了門。
「哇，不愧是繁華地段呢。」雪見好奇地打量四周，雖然這裡肯定不比東京，但到處都充滿著她逃離咒術界后的自由氣息。
商場大樓正對著的地方，高高懸挂著當下最紅明星的巨幅海報，因為今天是星期日，來往的人群特別多，每家店鋪附近都徘徊著幾個人，她選了家看起來還不錯的日式家庭餐廳，點了份咖喱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很好，我終於融入了普通人的世界。」五條雪見享受地用小勺炫著飯。
剛吃沒兩口，就聽見一陣凌亂的桌椅晃動聲，緊接著是痛苦的□□倒地聲，她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尖叫抬頭看去，發現不遠處有一位全身痙攣的上班族躺在地上，正捂著肚子痛苦地抽搐。
此刻，餐廳里的所有人都聞聲站了起來，膽小的女服務生甚至恐懼地抱在一起。
一時間竟沒一個人敢上前。
就在眾人竊竊私語時，人群中突然竄出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一個黑皮金髮，他扶起那個上班族，用手摸了摸他的頸動脈，然後對另一個上挑鳳眼的少年說。
「人還活著，估計是誤食了什麼東西，造成了急性食物中毒。」
「那你先叫救護車，我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急救一下。」
說著目光便四處搜尋了起來。
五條雪見本來就是看個熱鬧，但是聽到那人食物中毒了，就忍不住朝他的桌上瞄了一眼，不看倒還好，看完心直接涼了半截。
草！他吃的也是咖喱飯啊！
怎，怎麼辦……自己不會剛來長野的第一天就涼涼了吧！雖然目前還沒什麼不適感，但是以防萬一，她要不要也給自己叫個救護車……
「喂，這裡的飯不會有毒吧！」
角落處其他客人忍不住問出了聲，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面如土色驚慌地想要離開，場面一下就失去了控制。
上挑鳳眼的少年在人群中尋找半天，焦急地大喊：「誰有酸奶之類的東西？他大概是誤食了某種鹼性物質，酸奶的話可以中和鹼性保護胃黏膜。」
驚恐的人群哪裡顧得上他，所有人都你推我搡地試圖從餐廳大門擠出去。
五條雪見聽了他的話，想起自己的包包里有一瓶早上隨手從家帶出來的酸奶……正打算偷偷喝掉。
沒辦法，作為同樣吃了咖喱飯的人，她也很慌啊！
但不得不說，這兩個少年的觀察力還是很敏銳的。鹼性中毒的人呼吸會急促，神智不清或者昏迷。而酸性中毒的人會眩暈嗜睡，血壓下降。
這兩種都有可能造成猝死，那個男人明顯是前者。
五條雪見之前為了在普通人中當最強，拼了命地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在前列，各方面的知識她都會涉獵一點。
這會她剛摸出那瓶酸奶，立馬就被上挑鳳眼的少年發現了，他快步走到雪見面前誠懇地問。
「您好，事態緊急，這瓶酸奶可以給我嗎？那位中毒的先生十分需要。」
五條雪見：「……」
雖然這酸奶只是她買的，但此刻，更像是她生的……
少年看出了她的猶豫，著急地繼續說道。
「請不用擔心，餐廳里其他人都沒出問題，說明只有那位先生一人誤食，具體情況等警察來了會調查的，現在必須得儘快對他進行急救。」
好唄，話都說成這樣了，她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五條雪見將手中的酸奶往他面前一遞，上挑鳳眼的少年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
十幾分鐘后，救護車和警察同時趕到，那位中毒的上班族因為有了他們兩的急救，情況好轉了很多。此時家庭餐廳中只剩下雪見和那兩位少年了。
警察詳細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對他們三人的見義勇為進行了高度的讚賞，不停地問他們是哪所學校的學生，非要以警局的名義寫感謝信寄給他們。
小地方的人就是淳樸熱情，這事要是放在東京，警察叔叔了解完情況后就會走人的，甚至連一個大拇指都不會為他們豎起，五條雪見暗自在心裡給長野縣加上一分。
沒錯！這就是她追求的普通人生活。
送走了幾位警察后，雪見摸了摸還沒吃飽的肚皮，今天屬於是咖喱飯與酸奶皆失。正當她考慮要不要買點東西回家做飯的時候。
一旁的兩位少年走了過來，站在前面一點的上挑鳳眼先開了口。
「那個……感謝你的幫助」
「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叫諸伏景光，你呢？」